第五七五章 趁火打劫

　　伴隨著紛飛的雪花，時間已經是熙寧五年的年底。

　　大宋的西北的暫時處于平靜狀態，宋軍在踏白城之戰獲勝之后，便止步龕谷，不再動作。主帥林昭忙于整頓西軍軍務，西夏則答應了吐蕃的求援，由國主李秉常親自率軍，采用圍魏救趙之策，逼近大宋府、麟、慶三州。

　　林昭立即做出反應，以陜西路宣撫使的身份，調動府州折克行、知清澗城種愕、熙州通判景思立三位大將防御邊境0此戰的重點在河湟，所以對西夏之戰不求勝利，只求拖住西夏大堊軍即可。對手不是日漸成熟的梁乙埋，而是年輕氣盛的李秉常，林昭相信，三位將軍肯定不會讓人失望的。

　　不過林昭還是沒有立即對河湟發起進攻，畢竟有一個很現實的狀況存在，那就是降雪！寒冬臘月，西北苦寒，積雪盈尺，這樣的天氣根本不利于作戰。尤其是大宋士兵，絕對比不上吐蕃士兵耐寒，所以林昭準備稍微緩緩，同時也在考慮另辟蹊徑，是否能采用一些輔助戰術手段。

　　相比于西北的平靜，大宋的東南邊疆卻走動蕩不安一交趾出現了叛亂0

　　趁著大朝先為旱災所害，西北之地又與吐蕃大戰的情況下，大宋的藩屬交趾開始不安分了。

　　自從太祖年間，潘美率軍滅南漢之后，大宋對東南之地的關注度便有所下降。加之遼國和西夏的威脅，大宋的軍堊隊也主要集中在北方，南方的駐軍數量以及軍堊隊戰力相對比較弱。宋朝又采取強干弱枝之法，禁軍強大，地方的廂軍實在不怎么樣。

　　積貧積弱的現狀下，百年下來，大宋南方軍事逐漸糜爛。仁宗年間，西南一帶的儂智高叛亂，南方數路的大堊軍調動，竟然束手無策，無可奈何，這便是最好的明證。最終還是狄青率領西軍南下，昆侖關大捷，才順利平叛。

　　凡事有利有弊，依智高的覆滅代堊表著叛亂平定，但南方地區的力量平衡也發生了變化。平叛之后，西軍北撤，南方的宋軍依舊糜爛，力量有些空虛，使得南方的另外一股力量不斷崛起壯大，那就是——交趾！

　　自秦漢一來，交趾要么是作為中原王朝的郡縣存在，要么就是有人自立為王，成為中原王朝的藩屬國0宋太宗年間，交趾人黎恒建立了黎氏王朝0真宗大中祥符三年，也就是交趾景瑞三年，李公蘊期待黎氏成為交趾王，建立李朝，并遷都外龍（河/內），交趾開始進入一個相對比較強盛的時期。

　　這期間，交趾不斷向北侵犯，劫掠大宋，尤其是與之相鄰的廣源州，深受其害。而這里的儂智高家堊族，英勇善戰，多次抵御交趾人的進犯，一直壓堊制著交趾國向北的發展。

　　仁宗年間，濃智高叛亂被剿滅了，宋軍在東南地區的軍青震懾力都不夠，交趾失去了壓堊制，勢力越發的膨堊脹，逐漸強大起來。

　　這種情況下，交趾的統治者已經不愿意再繼續做中原王朝的藩屬，也不再稀竿宋太祖冊封的交趾郡王的封號。他們想要擺脫中原，甚至想要開疆拓土，入侵大宋土地，雄霸南方。

　　不過交趾雖然蠢蠢欲動，但大宋畢竟是個龐然大物，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交趾也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熙寧五年，他們看到了一個機會！

　　大朝陷入了空前的旱災，國內不穩。遼國又趁火打劫，重新劃定邊界，宋軍又在西北與吐蕃開戰，西夏也有參戰的意思。

　　這種情況下，宋朝自然無暇顧及南方，交趾人抓住機會出兵了。

　　交趾輔國太尉李常杰率軍十萬入侵大宋，目標正是大宋廣南西路。李常杰兵分三路，先是攻陷了欽州、三日之后又攻陷了廉州，大宋在南方的兩座重鎮被交趾攻破。之后殘暴的交趾人做出了令人發指的事情，他們屠殺大宋百姓，甚至連僧侶都不放過，慘不忍睹。

　　隨后交趾大堊軍有進逼邕州境內的太平、永平、遷陸、古萬四寨，如果攻克，那么交趾大堊軍便會直接威脅大宋廣南西路第一大城笆州（南/寧）。

　　身在桂州的廣南西路轉運使，立即將消息飛報汴京，大宋朝堂頓時驚慌失措。

　　趙頊長嘆一聲，熙寧五年注定的流年不利啊，原以為上半年厄運都過去了，下半年能輕松點。林昭在踏白城的勝利剛剛改變了氣氛，他才高興了沒幾天，南方又出事了。

　　邕州地處邕江岸邊，土地肥沃，是廣南西路難得的富庶之地，城中有居民近六萬堊人，在廣南路已經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城了。除此之外，邕州還控制著如今四十多個羈糜州，其中郁江之源的廣源州更是格外富饒，有諸多金礦，號稱“地產金一兩，直一謙。

　　由此可見，邕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若是宋軍占領了邕州，廣南西路幾乎全部丟掉了。交趾獲取了如此富饒之地，再加上金礦，實力將會不斷擴大，對大宋的威脅將會進一步擴大。南方的半壁江山都在處在不安之中。宋的北部邊疆已經夠亂堊了，南部絕對不能再出問題。否則大朝將會腹背受敵，國將不國。所以，絕對不能坐視交趾占領邕州。

　　除了國堊家安會和戰略上的考慮，對百姓的關懷也是至關重要的。交趾人殘暴不已，自從入侵大宋以來，便嗜殺成性，欽州和廉州兩地屠城罪惡仍歷歷在目。天知道，他們打下邕州之后會不會再施暴。邕州城里可是有六萬大宋百姓，豈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交趾人的屠刀下？

　　事實上，在歷史上，交趾攻陷琶州之后，確是實行了大規堊模屠城，殺吏卒、土丁、居民五萬余人，簡直就是慘絕人寰。他們還拆毀了邕州城，將磚石投入江中，妄圖堵塞邕江。

　　交趾人著實可惡！

　　趙須猛地將拳頭砸在御案上，雙目幾欲噴火，別提有多恨了！南方彈丸之地的藩屬國竟然也敢興兵造反，入侵上國，大宋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竟然被交趾這樣的跳梁小丑入侵，開什么玩笑，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朝豈能容忍交趾這樣的阿貓阿狗在頭上撒尿？征討，必須要征討！

　　奪回廣南西路的國土，將交趾人趕出去，并且狠狠的教訓。大宋朝堂上很快達成了共識，泱泱大國高高在上的傳統已經深入士大夫的骨髓之中，自然見不得如此狀況。

　　只是事與愿違，大朝南方的軍堊隊著實在太糜爛了，他們沒有吸取當年儂智高叛亂時的教訓，軍堊隊的裝備和戰斗力簡直就不值一提。甚至有許多的地方官和將領為了吃空餉，竟然需要人數，將士的數量都不夠，其中大都是老弱病殘，如何與兇殘的交趾人相抗衡？

　　加之最初戰略上的一些失誤，給了交趾可乘之機。很快邕州附近的太平、永平、遷陸、古萬四寨軍事要地相繼失守，交趾大堊軍包圍邕州城，廣南西路發炭可危。

　　消息傳到汴京，除了再一次震驚之外，大宋君臣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該怎么辦？

　　在失敗面前，他們才真正意識到交趾人的可怕之處，才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依靠南方那些糜爛不堪的軍堊隊根本不足以平叛，此時此刻，朝臣們不約而同想到了禁軍！

　　相比與廂軍的不堪一擊，禁軍素來以兵強馬壯，戰斗力強悍而出名。如果禁軍出動，應該能輕松將交趾人打敗！就如同當年狄青率領西軍平叛一樣，輕松搞定了儂智高0

　　讓西軍再次南下？

　　這次恐怕不行了，熙河路正在與吐蕃激戰，西夏這邊也擺開架勢，陳兵邊境，虎視眈眈。環慶路、麟州、府州多地告急，這種情況下，西北本身就自顧不暇，哪里能抽調出一兵一卒南下平叛？

　　大宋禁軍主要分為三個部分，防備西夏的西軍、防備遼國的河北軍、再者便是駐防汴京的京營禁軍。

　　雖然與遼國之間的邊界重新劃定了，但遼國依舊是虎視眈耽，無論是趙王耶律乙辛還是太堊子耶律浚都有心南下。這種情況下，河北路的駐軍根本不敢輕易調動。宣撫使文彥博可是說了，河北無險可守，會靠大堊軍枕戈待旦，全力駐守0

　　西軍動不得，河北軍動不得，那么唯一能抽調的也只有京營禁軍了。

　　但是談到這個問題，朝臣們不約而同全都閉嘴了，不敢隨便發表意見。這已經不是平叛打交趾的問題了，而是牽涉到大朝都城的安危問題。

　　大宋立國之前的五代十國，皇帝走馬燈一樣的更換，武將經常謀反，自立為帝。所以趙宋的統治者采取了重文輕武的治國之策，重點防備武將，同時還強干弱枝。都城汴京駐扎了會國半數的軍堊隊，還都是精銳的禁軍。

　　就是為了保持王朝強盛，地方弱小，不至于出現謀反，危及統治的情況。不管是哪里出現了叛亂，都難以攻克都城汴京。朝廷也有足夠的兵力，可以派出來平定叛亂。

　　這個國策已經執行了百年之久，從未改變！很多時候，地方上出現叛亂，基本上都是抽調西軍平叛的，儂智那次便是如此。（原本歷史上，打敗交趾入侵的主力還是來自于西軍）

　　但是這一次，因為吐蕃和西夏的問題，西軍抽調不得。河北軍都不敢輕舉妄動，唯一能夠調動的只有京營禁軍0

　　交趾號稱有十萬大堊軍，或許有夸大的成分，但至少有八萬堊人是肯定的。嗯要平叛，大宋至少得出動十萬大堊軍。從邊境抽調出十萬大堊軍出征，意味著汴京的軍事防御力量下降了不少。

　　都城可是封建王朝的核心所在，往往都城出現問題，意味著整個國堊家的滅亡，故而誰也不敢掉與輕心。

　　雖說汴京處在大宋中部，北有河北路駐守，西有西軍據守西北，都城汴京是不會受到外敵入侵的。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只能是來自于內部，能夠威脅到汴京的，便只有河北軍和西軍而已。

　　兩支軍堊隊如今分別掌握在文彥博和林昭手中，當然了，朝廷樞密院對各州縣的將領都有掌控。一個宣撫使想要完全掌握—支大堊軍很難，似乎不會威脅到汴京0再者，文彥博是三朝元老，林昭是后起之秀，但兩者似乎都是忠臣，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不過畢竟事關重大，誰也不敢輕易說什么。樞密院的韓待也采取謹慎態度，將最終決定權交到了趙須手中0

　　趙頊雖然很對交趾的行為很憤怒，但他更要考慮的是汴京的安危，大朝的社稷根基比一個廣南西路重要的多。

　　邕州不是還在堅守嗎？南方的軍堊隊也不是完全不堪一擊，再多調的兵過去，或許就能解除邕州的危機！至于京營禁軍，還是暫時不要打主意的。

　　趙頊裝聾作啞，大臣們也不好在多說什么！大家都認定一點，如果大宋能盡快擊敗吐蕃和西夏，那么天威震懾，交趾一定會害怕，知難而退的！

　　于是乎，沉重的壓力又落在了林昭肩上！皇帝的圣旨與諸多大臣們的心愿一起送到了秦州，要求林昭盡快攻陷河湟，揚我堊國威！

　　林昭好生無奈，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不過狄青看到之后卻一陣陣的激動，這可是極為難得的機會啊！

　　“公子，若是讓京營調出十萬大堊軍南下，那么汴京的力量就會減弱，西軍在手，公子就有資堊本和趙須一較高下了。”

　　林昭啞然道：“狄公該不會是打算武力拿下汴京吧？這可——”…”

　　“當然不是！”狄青搖頭道：“長公主有心公開公子的身份，如果京營大堊軍南下，公子掌控西軍回到汴京。公開身份之后，趙須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是會投鼠忌器的！公子的安堊全更有保堊障，也能更為從容。”

　　“是這個道理！”之前想著掌控西軍，便可以與趙頊勢均力敵。如今卻有可能略微占上風，雖說不能立即取勝，卻可以贏得更多的時間和空間來布置，接下來的比拼勝算才能更大。

　　“不過京營是否出動不是我們能決定的！”狄青憂心忡忡道：“看來得想辦法讓汴京那邊動作，上書推動此事…”

　　“狄公莫要如此，京營事關重大，不是上書就能推動的，以免被人懷疑動機。”林昭道：“決定權在趙頊手中，不過出不出兵，不是他說了算，交趾人也有決定權。”

　　“公子是說…？”

　　“沒錯，如果邕州有失，趙須還能繼續坐視不理嗎？”林昭前世看過相關報道，這段時期是交趾最強大的時候，邕州確實被他們攻克。五萬多大宋軍民慘死屠刀之下，血染邕江，慘不忍睹。

　　同樣的劇情或許還是會上演，奈何自己根本阻止不得，而趙須卻為了社稷安穩，遲遲不發兵0京營不出，邕州的結局或許已經注定。可惜了城中的五萬多軍民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卻還要利用他們作為計劃中的一部分，心里有些過意不去0

　　有時候，現實就是這樣無奈！

　　“邕州防沒有想象的那么牢固，當年儂智高就占領過，南方廂軍糜爛不堪，根本抵御不得交趾，如果沒有援軍，城破只是遲早的事情。”狄青是當年平定依智高的大將，對南方的宋軍情況尤為了解。

　　“大宋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連交趾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了！”林昭有些憤憤不平0

　　狄青道：“公子莫急，如果邕州失守，趙須的威望肯定大打折扣，京營還是會南下，公子的機會便來了。讓大宋富強，他做不到，不過老夫相信公子一定能做到。”

　　“自當不負所望！”林昭篤定地點點頭。

　　“交趾那邊鬧，對我們也是有影響的。”狄青道：“首先一個便是我們必須獲勝，無論是振奮士氣，還是為公子增添威望，都是很必要的。不過，這個勝利不能太快，必須要拖到京營南下以后，否則趙須更愿意抽調西軍去平叛。”

　　“是啊！”林昭道：“所以這個時間還真得好好把握了，太快不行，太慢也不行！”

　　“西夏那不必擔心，李秉常還是個孩子，公子派出的三位將領都是久經沙場的宿將，防守肯定是沒問題的。”狄青道：“如果有可能，說不定還能倒打一耙，取得不小的戰績呢！在西夏這邊開個頭，也是好的，到時候公子便可隨時有借口返回西北的。”

　　“這倒是！”林昭贊同道：“西夏乃是大宋的一顆毒瘤，豈能容他們繼續存在下去？定難五州本是大宋國土，河朔之地遲早都是要收回來的。”

　　狄青道：“西夏先不必太心，關鍵是吐蕃，那個青宜結鬼章可不是善茬，硬拼怕是代價沉重，公子不若考慮一下其他手沒””

　　“狄公可是說…那個人？”

　　“看來公子早有妙算，老夫是多慮了！”狄青與林昭對望一眼，哈哈大笑，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