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五年四月二十一,芒種節!
皇帝趙頊親自祭天祈雨,以求天降甘霖,緩解大宋朝目前嚴重的旱情。為此趙頊很虔誠,齋戒了三日,又頂著一個多時辰的烈日,完成了所有禮儀。
可惜很遺憾,趙頊的誠心似乎并未感動上天,一直到端午節,依舊沒有下雨。如此狀況下,夏季的播種又錯過了,秋天的絕收和歉收已經是注定的。
從年初開始,汴京等北方主要城池的糧食價格便開始上漲。進入五月之后,糧食價格開始連翻數倍,除了因為供應減少和缺糧的擔憂之外,更多的則是商家們囤積居奇。
唯利是圖是商人的本性,只是他們發現自己手中的存糧并不多,前段時間似乎有人在不經意之間從他們手中買走了很多糧食。
商人們扼腕嘆息的時候,卻也無可奈何,旱災這種事情誰能預料到呢?很快,更糟糕的情況出現了,以孟氏商行為首的一批糧行竟然全都以平價賣糧,而且數量充足,汴京的糧食價格立即開始回落。
商人們在孟氏糧行充足的供應下最終妥協了,如果是尋常商家,可能會被人尋釁滋事,甚至是報復。可是孟氏糧行的背后是威遠候府啊,試問誰敢太歲頭上動土?
汴京的糧食價格開始回落到了正常水平,比原來略微高一些是必然的,不過至少在百姓可承受的范圍以內。
老百姓們對孟氏糧行以及威遠候林昭感恩戴德,汴京城里溢美之詞不絕于耳。皇帝趙頊對此也頗為贊許。在汴京糧價居高不下的時候,林昭主動提出。自家有存貨,愿意低價出售,調節市場。
對于這樣貼心的臣子,趙頊自然是十分滿意。想要加以賞賜的時候,林昭卻已經去了應天府,最近他為疏浚運河的事情忙碌不已。
臣子用命自然是好事,可趙頊心里依舊很難受。天還是沒有下雨,難道老天爺當真這么不給自己面子?真心要為難自己嗎?
旱災加劇之后。傳言也越發的多了,在信奉天人感應的年代里,旱情已經不只是天災的事情了。
有人說這是天降異像,必定有更大的災禍發生。果不其然,伴隨著旱災的加劇,蝗災也隨之產生,北方多地出現的赤地千里的狀況。
終于。開始有人指責,這是朝廷執政有失,甚至有人直接表示,這是皇帝無道的表現,因此上天才降下災禍表示懲戒。
這一套在古代社會是很流行的,趙頊聽到之后頓時壓力山大。汗流浹背。想要追究責任?根本沒有可能,傳言已經越來越多,他追究哪一個?這個時候稍有處理不慎,反而會引起更為嚴重的后果。
趙頊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即位以來第一次危機出現了。古往今來的帝王都擔心旱災。大旱之年容易生民變,按照這個節奏。大宋朝目前已經有這樣的苗頭了。如果天不下雨,有的皇帝迫不得已,甚至會下罪己詔什么的,趙頊一時間六神無主,竟不知該如何才好!
很快,開始有言官上書表示,一切都是王安石的錯,都是因為王安石變法,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上天才會降下災禍。
有第一個人這么說之后,朝堂上頓時一片嘩然。舊黨的官員們立即動作了,這不是打擊變法,打擊新黨的絕好理由嗎?
新黨堅守常平倉,不愿意開倉救災的事情也開始為人所詬病,雖說這是趙頊的意思,可是沒有人責怪皇帝,全都成為王安石的罪名。
有民間士紳也上書表示,變法執行之后,他們越發的貧苦,生活無以為繼。一時間,旱災籠罩下的大朝掀起了一股反變法,打擊王安石的風潮。
規模之大,讓趙頊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這里面固然有舊黨推波助瀾,抑或是有人主導的因素,可現在終究擺在,這次是眾怒了。又有旱災這樣的嚴重的狀況在,情況比想象的要糟糕。
隨后開始有人上書,請皇帝罷王安石宰相職,以謝天下!
這些年,為了變法,趙頊可是一直頂著壓力,力挺王安石,即便是眼下這種危難的時刻,他依舊沒有輕舉妄動。
罷相?開什么玩笑!
至少這一刻,趙頊依舊堅持著!
王安石本人倒是淡定,并不認為自己是旱災的罪魁禍首,他依舊認為自己一身正氣,變法乃是利國利民的舉動。完全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狀態,可以說是泰然自若。
可是他的兒子王雱有些坐不住了,老爹的相位不保,這可是天大的事情。他不可不像王安石那么淡定,那么單純!
這件事根本不是老爹有沒有錯的問題,而是皇帝那邊耐壓能力,以及天象和民心決定的。如果朝堂和民間反對變法的聲音繼續高漲,皇帝頂不住壓力,最終的結果只能只是犧牲老爹了。
對皇帝而言,天子無道和宰相失職相比,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實際上歷史上也確實如此,一旦出現日食或者災禍一類的事情,皇帝一般會采用更改年號,更換宰相的方式來應對。
宰相往往就是皇帝的替罪羊,這也是歷史上多奸相而少昏君的緣故!天子豈能輕易犯錯?錯誤那都是宰相的。
王雱很清楚,一切全在趙頊身上。皇帝是父親最大的支持,只要他堅持,地位才能穩固。
只是趙頊能堅持得住嗎?
王雱心中滿是擔憂,饒是他平日里足智多謀,此刻也是束手無策。畢竟一邊是民意,一邊是皇帝,他都根本沒有插手的可能。
呂惠卿見狀安慰道:“元澤莫要擔心,官家不會放棄變法,自然會維護令尊的。”嘴上是這么說,可是心底里卻另有想法。
趙頊不會放棄變法這是肯定的,只是就一定會維護王安石嗎?呂惠卿心中冷冷一笑,對自己而言,這件事或許是個機會。
王雱錯誤地以為,這位師兄與自家是利益共同體,故而沒有絲毫的防備和猜疑。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皇宮之中。
當聽說有兩個尊貴的女人進了福寧殿,王雱頓時心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