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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一章 伏下一子

  回到汴京,林昭也能暫時安歇幾日,河北路大局已定,林侍郎也算是功勞卓著。

  為此,皇帝趙頊也特別體恤,準許他休息三日之后再入宮拜見,這也算是變相的殊榮了。

  雖然得了三日空閑,林昭卻不能完全休息。畢竟他可不只是朝廷的林侍郎,更是許多人的希望,明月宗的靈魂,為他大宋,為了他自己,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的。

  首先便是顧月倫和于玄向他稟報了家族生意的狀況,幾年下來。孟氏商行的財力已經翻了好幾倍。雖說掛在孟氏名下,實際上卻是林孟兩家共同的生意,以前是對半的股份,可孟若穎嫁入林家之后就發生了一些改變:

  孟老夫人雖說為孟若谷過繼了一個孩子,可畢竟還年幼,還是要姑姑孟若穎和姑丈來幫忙打理的。故而大部分其實都屬于林家,實際上區分這么清楚本身就沒有多少意義,平日里也無人在意。

  如此方式,也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否則林侍郎家產太豐,容易給別人留下話柄,沒事找事。

  先是孟若穎,后是顧月倫,生意打理的十分順暢,對此林昭十分滿意。雖說而今他的重點是朝堂官場,對商業卻依舊很重視,畢竟做大事需要巨大的財力支持,很多事情都需要商業手段反而更為方便,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這次,林昭首先便吩咐顧月倫:“調集我們所有的姿金,在淮南和江南搶購糧食,趕在清明之前北運汴京,洛陽和大名府。”

  顧月倫問道:“要這么多糧食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對此,林昭不知該如何解釋,也不太方便解釋。

  顧月倫雖然疑惑,但既然表哥吩咐了,她是絕對不會違拗的,故而當即便答應下來。畢竟林昭精準的預見能力他們都是深有體會的,表哥一定有他的道理,肯定不會吃虧的。

  “堯夫,這次治理黃河,我們加收益如何?”林昭也挺關心這一點的,賺朝廷的錢一點也不客氣,何況這些都是自己應得的。

  于玄笑道:“我們壘斷了水泥生產,雖說給朝廷有優惠,但是今年的河堤修下來,至少有上百萬貫的資費。以后整個河段全部整修,可能會更多,“”于玄自己也鬧不清楚,若是將整個黃河大堤全部用水泥混凝土澆灌,需要多少數量,林家又能因此獲益多少?

  林昭沒想那么多,只是直接問道:“我們拿到了多少錢?”

  “正好是年底,三司正在結算,估計這次能至少支付三十萬貫,。”“于玄笑道:“這兩年朝廷賦稅收入增加,三司手頭寬裕,倒是很爽快,過年之前肯定會全部結算清楚的。”

  林昭只是淡淡一笑,這或許就是王安石變法的成效吧,這是盤錄那些上等戶,以及青苗錢利息所得,短期內財政收入增加是肯定的:趙殞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認為變法卓有成效,富國強兵指日可待。

  可實際上呢?這樣做無疑于是飲鴆止渴:表面上財政收入增加了,國家富裕了,可是百姓卻更為貧苦了。長此以往,上等戶不堪重負,農民逐漸破產,這條財路,整個大宋財政都有可能要崩潰。

  當然了,也許用不子多久,只要有一場突變,可能會有產生這樣的結果,比如旱災什么的。可惜趙頊和王安石都被這虛像所蒙蔽,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興許是他們自己不想從夢中醒來吧!

  那就讓我來幫忙,讓你們徹底從夢中醒來!

  “那最好不過,怕的就是拖欠,去找三司要賬還真是麻煩!”林昭笑了笑,吩咐道:“收到三司的錢款之后,立即交付月倫,全力搶購糧食,務必趕在清明之前北運,晚了就乘不及了!”

  “是!”于玄雖然感覺很有壓力,不過公子吩咐的事情,必然要全力以赴。反正今年冬天運河沒有結冰,一切都可以順利進行。

  林昭又道:“對子,除了眼下的生意,我又發現了一樣新財路,你去留意一下!”

  “請侯爺吩咐!”對于林昭的奇思妙想,于玄深有體會,自然樂意,十分期待。

  林昭道:“我回來的時候,瞧見幾個禹州來的瓷器商人,他們新燒制的鈞瓷十分精美,我帶回來幾件,你去瞧瞧。

  此物將來肯定會興盛的,你去找李承,聯系那些瓷器商人,與他們合作建窯口,他們負責燒制,我們負責銷售,或者兩家合作,“昨日與他結了個善緣,想必是能夠談談合作的,你且去試試!”

  “瓷器生意?”于玄略微有些遲疑,孟氏商行之前并且涉足這方面,沒什么經驗可言。而且瓷器生意也是有風險的,怕是“。

  “你去做就走了,至少先見見那些人,看看樣品!”林昭對此很有信心,鈞瓷可是從宋朝時期就流行起來的。黃金有價,鈞瓷無價可是這今年代就有的俗語,自然是不會錯的。剛好讓自己遇到,也算是巧合。仔細說起來,還要感謝蜀國長公主呢!

  像鈞瓷這樣高級的瓷器,可不是一般人用的。用瓷器為媒個,來與大宋的勛貴上流社會結束,建立聯系,未嘗不是一個巧妙的手段。

  對于公子的安排,于玄自然是完全奉命行事,一切只要按部就班。對于自身的發展還是大有好處的。

  還別說,生意上的些許事情,潛移默化之中起到的作用卻是非常有效的。——————————————————————

  安排好這些事情,已經是傍晚時分,李承卻匆匆回來了。

  “公子,你交待的那個鄭俠有消息了!”

  林昭贊許地點點頭,明月宗的效率還是很高了,這么快竟然已經查清楚了。自己手下有這樣一支高效率的團隊,著實是太重要了!

  “怎生情況?”

  李承回答道:“那個鄭俠曾經是王安石的學生,之前放了外任,今年回汴京本來是想要考核之后留任京城的。卻因為非議青苗法得罪了王相公,之間被貶斥,如今正監安上門…此事在汴京傳的沸沸揚揚,幾乎人盡皆知!”

  “嗯!”林昭冷哼一聲,有些感慨。鄭俠與自己的遭遇何其相似?當初自己也是這般遭遇,王安石當真是泥古不化的剛愎頑固,敢于直言,可見這個鄭俠還是有正義之心的,不像有些人只懂得睜著眼睛說瞎話。

  當初自己若非口才不錯,之前有立下不少功勞,恰好有出使河渲這樣的任務,只怕情況不會比鄭俠好多少。當然了,這應該不是王相公的手筆,他縱然不喜歡這個學生,生氣也是正常的,卻不會這般羞辱。

  監安上門,這個職位著實太羞辱一個飽讀詩書的進士了。八成是王雱的手筆,這廝到底少了些乃父風范。

  “鄭俠如何怎樣?平日里可都還好?”林昭輕聲詢問。

  “不好,每日除了任職之外,便是借酒澆愁。”李承道:“也難怪,之前他可是名冠汴京,前程似錦的青年才俊,而今卻落魄無比。成為笑柄,心里自然不痛快。而今他每日都會出入酒館瓦肆之中,大有放縱之意…。””

  “如此也不奇怪啊!”林昭輕嘆一聲,一個大好青年,就因為政見不同就要被埋沒,可惜了滿腹才華。鄭俠自然心里不痛快,借酒澆愁也不奇怪。

  “他飲酒的時候可說什么了嗎?有沒有罵人的情形?”

  李承搖頭道:“沒有,我們的人去酒肆詳細打探過了,未有罵人。倒是鄭俠喝醉之后經常痛哭流涕!”說到這里,李承有些不以為然,男兒有淚不輕彈,哭是幾個意思?在他看來,這個鄭俠有些懦弱。

  林昭卻不以為然,輕聲道:“哭就對了,難得他有一顆赤誠之心,這樣一來他的說話可就更有效力,只是有些不好辦了,…”

  “不好辦?公子想要辦什么事?盡管吩咐就走了!”李承也很好奇,公子何以對鄭俠如此關心?

  林昭沉吟許久,說道:“鄭俠在太學讀過書是嗎?”

  “是!”

  “我們在太學有人嗎?若是與鄭俠是同窗,抑或者是有來往之人?”

  李承點頭道:“應該有吧,想要找這么個人并不難!”

  “那好!”林昭道:“找個人暗中接觸鄭俠,記住只是與之飲酒就走了,最好成為同病相憐,相交莫逆的酒友就走了,其他的什么都不必做。”

  “只是喝酒?”李承對此略微有些不解。

  林昭點頭道:“對,只需要與鄭俠喝酒,并且多傾聽,多排解憂思,打探其心意,與之保持良好關系就走了”…”

  “公子,你是打算預先埋下一顆棋子嗎?”李承試探著小聲道:“可是而今鄭俠只是個小人物,沒有多少用處啊!”

  “用處不一定與職位掛鉤,秤砣雖小卻能壓千斤,有時候關鍵才是最重要的。”林昭悠悠道:“照做就走了,有沒有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黑了,鄭俠從城門口返回家中,換上了一身便裝便直奔酒肆去了。

  只有這個時候,脫下那身不倫不類的公服,他才能恢復成讀書人的打扮?可是有什么用呢?空有一腔抱負,縱有才華又能如何?還不是沒地方施展?在城門處與一群大頭兵有什么可講的?那簡直就是一種羞辱:

  船上了士子服飾又能如何?越是如此,鄭俠心里反而滿是煎熬。

  王相公有些太讓他失望了,在江寧的時候,他好生佩服這位有學識的王知府,并且以他為撈模。很榮幸,他有機會拜在王學士門下,曾經何時,師從王安石是鄭俠最為驕傲的事情,對于老師提出的變法更是甚為贊同,大宋朝的情形已經相當嚴重,是該變法革新才是。

  考中進士做官之后,他更是以此為己任,決定跟隨老師做一番大事業:可走到了地方上,他逐漸的發現,變法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諸多地方都與自己之前聽到的和想象的不一樣。百姓的生活并未因此得到改善,情況依舊十分糟糕…

  變法有問題,鄭俠覺得自己有義務,也必須將此事盡快告訴恩師。讓恩師來參詳,到底是哪里有問題,該加以改良抑或是改正才是…。

  漸漸的鄭俠意識到,變法的問題已經不是改良和改正的問題了。根本上就有不對的地方。正如林東陽所言…當初林昭從杭州回來。批駁青苗法的時候,他還厭惡過林昭覺得他是胡說八道,忘恩負義。可是當自己親眼所見之后,鄭俠終于可以確定,林昭并非無稽之談,而是確有其事…。

  可不管怎么樣,這件事總歸是該告訴恩師的。得讓他知曉,至始至終,鄭俠都有一個赤誠之心無論是人品還是忠誠,以及對老師的尊重:直言相告才是一個忠義之士的該有的表現,遇到這樣的狀況,鄭俠首先想到的并非升官發財,一己之私…。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回到汴京將這一番話講出來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當然了,他并未當著老師王安石明言,而是通過王雱和呂惠卿來轉述的。

  老師根本聽不進去!

  他終于體會到了拗相公加執拗,名副其實啊!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不聽自己的意見,還被歸結到了忘恩負義的一類之中還遭到了這樣的貶謫與堡辱。不順從就要這般嗎?鄭俠品性太過仁善,他并不能確定這事王雱的手段,他想著,或許是老師王相公首肯的”

  這才是最讓他傷心的地方,師生之誼就這般一錢不值嗎?當真是…,哼!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不就是遭受一些苦難嗎?前程什么的。他倒也是沒有太在乎,還是可以忍辱負重。他所傷心的始終是恩師的態度變法是有問題的,恩師若一直這樣走下去遲早是會有問題的…。

  可是自己再也沒有勸解的機會子,即便是勸解了又有什么用呢?鄭俠留下的只有冷冷的笑意,笑得讓他自己有些顫抖…。

  這種時候,唯有借酒澆愁了,醉酒之后刁能獲得片庶的安寧吧!安寧?鄭俠擠出一絲苦笑,也只能是用酒水暫時來麻痹自己吧!

  醉眼朦朧的鄭俠一邊飲著,眼眶不禁有些濕潤了,也許下一竟他就會哭出來:不過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出現在面前,呼喊道:“個夫兄?是你嗎?”

  鄭俠,字個夫!

  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人稱呼過自己的表字了,鄭俠一瞬間竟然還有些不習慣,心里更是愁腸百轉。

  “誰?瑜恬兄嗎?“鄭俠醉眼朦朧,看看來人有些辨認不清楚,故而有些不敢確認!

  “是我!”

  來人徐榮,字瑜恬,乃是鄭俠在太學之時的同窗,只是兩人之間本來并無多少交情,只是同窗而已。

  “瑜恬兄來此作甚?“鄭俠這話問的有些直接,也有些無禮。平日里他也算是謹言慎行,十分守禮,但是如此情況下,哪里還能顧及到那么多?

  好在那徐榮也不在乎,淡淡苦笑道:“還能如何,不過是借酒澆愁罷了!”

  “哦?莫非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鄭俠看著徐榮的身影多了幾分親切。

  “嗨,哪里能與個夫兄比…小弟我連續落第多次,科舉無望啊…眼見而立之年,此生仕途怕是無望了。”

  “別惆悵,考上又能如何?中了進士就是仕途有望?就能報效朝廷嗎?”鄭俠冷冷一笑,大大的不以為然。

  徐榮佯作不解:“個夫兄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嗎?“鄭俠深知,自己已經是整個汴京的笑柄了。

  徐榮急忙解釋,因為科舉落地,他在家中許多不曾外出,消息閉塞。

  鄭俠這才借著酒意,將自己的悲慘遭遇向這位昔日的同窗一一道來,好不容易找到個傾訴的對象,鄭俠哪里還能忍得住。如同竹筒洌豆子般,一下子將所有的話都說出…

  徐榮似乎也酒意朦朧,一杯接一杯與鄭俠對飲,可是一雙眼睛卻始終明鏡一般,至始至終保持著清醒。

  科舉落第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怎么會為了這種事情來借酒澆愁呢?這個鄭俠,到底是個死板的讀書人啊!不過也幸好自己有過如此經歷。否則怎么會被宗主看中,做如此差事呢?

  與鄭俠交朋友,本以為有些難度,而今看來,似乎很容易啊!至于下一步怎么辦,一切靜候宗主吩咐就走了。

  原來,林昭的存在是高度機密:明月宗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知曉,得知真相的基本都是頭目,以及忠誠度絕對可靠的近侍。徐榮屬于外圍力量,他只知道宗主的存在,甚至宗主的真實身份是誰他都不清楚。

  但是他卻十分忠誠,只要是宗主交待的事情,自然不會有絲毫差池!

  從此之后,鄭俠來飲酒的時候,總會多一個人作陪。同時天涯淪落人,與徐榮也算是同病相憐,彼此之間也好有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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