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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七章 幾家歡喜家愁

  世間的事情注定了是幾家歡喜家愁,江南居張燈結彩以示慶祝,可有些人就不開心,滿臉陰沉。

  此事之,趙顥是個局外人,并未參與其。如果非要說有什么牽連,那便是推波助瀾,某種程度上也促成了最終的結果。

  如果不是他耀武揚威,柴敏言是不知道林昭獲罪入獄的,又如何會去求太皇太后呢?

  趙顥一直記恨著林昭,已經好幾年了。此番林昭問斬,他無疑是相當高興的,也算是宿怨得報吧,本來是無限期待的,可最后的結果卻讓他失望了。

  林昭安然無恙,無罪開釋了。

  不僅沒死,而且還多了個威遠伯的爵位,伯爵自然無法與他的親王爵位相比。可是另外一件事卻讓他傷透了心了,或者說打擊甚大。

  那便是太皇太后賜婚,讓柴敏言嫁給了林昭。

  彼時,他正好在高滔滔的寶慈宮,前腳母后帶回來祖母不許婚的壞消息,后腳便聽說了賜婚的懿旨。

  趙顥不見得有多么喜歡柴敏言,不過能娶到汴京第一美人為王妃,無疑是一件很有面的事情,即便是帶回家做個花瓶也是好的啊!

  另外,他知道柴敏言喜歡林昭,如果能夠橫刀奪愛,對林昭也算是一種報復。不能親自報復他,蹂躪他的女人也是好的。在這件事情上,趙顥的心里有些扭曲,只是為了滿足虛榮心和報復心理,同時何嘗不是一種嫉妒呢?

  所以他懇求母親高滔滔出面主持,想來柴家也不敢不答應。可是萬萬沒想到。老祖母竟然橫插一腳。將柴敏言許配他人。

  趙顥想不通。老祖母這是怎么了?一向疼愛自己的,何以在這件事情如此決絕呢?不疼愛自己的孫,卻要便宜其他人?這是什么狀況?懿旨已經下了,事情已經更改不得。由于孝道尊卑的緣故,他也不能去找太皇太后理論。

  如果是其他人也倒罷了,可是柴敏言的夫婿偏偏是林昭,是自己最痛恨的那個人。

  報復失敗了,而且還被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讓趙顥格外的沒面。這件事傳揚出去,很多人無疑又會看不起自己,暗里地笑話。趙顥很生氣,趙顥很惆悵,甚至幾乎要抓狂。

  更讓他郁悶的還有一件事情,聽說曹國舅認了柴敏言為義女,趙顥更加的哭笑不得!他們與曹家的關系很深,父親趙宗實過繼給仁宗和曹皇后,便是曹佾名義上的的外甥。而高滔滔本身就是曹家的外甥女,雙重關系。十分親密。

  無論怎么算,曹佾都是趙顥的舅公。柴敏言做了他的義女便是他的表姑了,那么他的夫婿林昭便是他的表姑丈。搶了自己的女人不說,輩分還高出自己,趙顥著實有些惱火。

  如此一來,趙顥不由自主地便有些記恨祖母曹氏,以及國舅曹佾。當然了,最為記恨的無疑是大仇人林昭!

  如果有機會,這仇是一定要報的!

  趙顥怒氣沖沖地出宮去了,高滔滔看在眼里也無可奈何!

  說實話,曹氏的這個決定也讓她有些突兀。

  救命之恩這個完全可以理解,趙福康和曹佾對曹氏而言是最重要的人,賣柴敏言個面是正常的,可以理解。

  只是親赴法場,是不是太過關心了?

  還有曹佾認義女,明知道柴敏言和幾個孫輩年紀相當,何不認個孫女呢?一樣是抬舉,一樣的親密。何以非得認個義女?搞成如今這等尷尬的局面?當真只是心血來潮嗎?

  高滔滔總覺得,事情似乎不那么簡單,只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他卻說不上來。

  最為郁悶的無疑是王雱和呂惠卿,此刻他們正坐立不安,對月惆悵。

  這一局他們敗了,敗得莫名其妙,敗得一塌糊涂。

  明明勝利已然在望了,最后卻突然殺出個太皇太后,力挽狂瀾,逆轉局面。

  核心就在這里,若非有太皇太后鎮住局面,即便是折家和種家一道出面,即便是大順城仍有幸存者,又能如何呢?

  只要沒有來自于上面的壓力,他們就敢直接問斬,事后皇帝趙頊也會為他們遮掩的。可惜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機會,即便是刀已經架在林昭脖上,依舊沒有砍下去…

  林昭的運氣就這么好嗎?自己那般謀劃,卻始終不能奈何他。強烈的挫敗感,讓王雱有些質疑自己。自視甚高的他卻屢屢敗給林昭,心理上的打擊著實不小。

  難道自己真不如林昭嗎?老天爺都在幫他?

  柴敏言?

  王雱想到了這位汴京第一美人,自鐵塔湖邊瞬間一瞥開始,王雱便驚嘆于柴敏言的美貌,并且十分傾慕。

  去歲七夕,金明池邊,他也曾經以一首《眼兒媚》向美女示愛,可惜被林昭的《鵲橋仙》搶盡風頭。有道是君不奪人所愛,王雱認定了是林昭橫刀奪愛,故而記恨于心。可是他卻忘了,柴敏言從來不曾屬于過他,甚至沒有多正眼看他一眼。

  堂堂宰相公,比不上一個仆役出身的林昭嗎?

  嫉妒,王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嫉妒心已經越發的強烈了。

  呂惠卿的心情也很不好,這次參與其是打算要報仇的,可是到最后報仇不成,反而搭上了三弟的性命和名聲,使得自己也受到連累。

  當真的得不償失,大受打擊,呂惠卿心有恨意。除了憎恨大仇人林昭之外,王雱也在他的仇恨之列,若非是他將自己來進來,如何會是這般局面?三弟也不會死,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避免。

  還有王雱這種人盡其用的辦法。將自己死去的弟弟拉去做替罪羔羊。雖說也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可呂惠卿心里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或許弟弟的在天之靈會怪罪自己的。畢竟是手足情深,兩個同胞兄弟死去,呂惠卿不傷心不難過那是假的。

  而今他復仇的名單上除了林昭之外,又多了一個名字,那便是王雱。而這些,自以為聰明的王雱渾然不覺…

  兩人都心情沉重,相顧無言,沉默了許久便分開了。王雱滿心惆悵地返回家時。才發現父親王安石也沒有休息,只是默默地站在窗邊。

  窗戶是開著的,半輪明月灑在窗口,王安石的背影顯得有些蒼涼孤寂。冬日的汴京,寒意襲人,可王安石似乎渾然不覺,毫不在意。

  今日的事情對他觸動很大,名聲與權威受損,顏面無光,歷經起伏的王相公完全可以承受。

  最讓他難以接受的無疑是李復圭的變化。當年好好的有為青年,如今怎么變成這幅模樣?自己那樣堅定的支持他。沒想到最后卻是這樣的結局,王安石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時有種被欺騙的感覺,被朋友欺騙的感覺著實不好受,還有…總而言之,這對王相公是個莫大的打擊。

  王安石還有些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原來自己也有犯錯的時候,或許自己的有些事情上卻是做的有問題…

  以執拗著稱的王相公能夠意識到這些,著實是難能可貴。可是當心堅持許久的信念有所動搖的時候,那是一種怎樣的滋味?此刻的王安石有些痛苦。

  王雱站在門口,看著父親那有些落寞惆悵的背影,忍不住心一動。難道自己錯了嗎?為了保住父親的相位,權勢,和王家的榮耀都錯了嗎?

  他們父最大的區別便在于,王雱可能更為熱衷權勢,而王安石或許心有一個偉大的理想…

  “父親,夜深露重,天氣寒冷,你小心著涼!”沉默了許久,王雱終于開口提醒。

  王安石的思緒被打斷了,回過頭來瞧見兒,眼神之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沉聲問道:“元澤,你去哪了?”

  “去吉甫家了,二郎不在了,今日又是這般情況,我去勸慰他!”

  王安石輕輕點頭:“有這份心很好,只是有些事情你不該參與過多的。”

  “父親?”王雱猛地心一動,難不成自己所作的一切,父親都知道了嗎?王雱驟然間像是個犯錯的孩,莫名其妙有些局促不安。同時另外一個念頭也隱隱浮上心頭,難道父親都知道,一直默許自己這樣做嗎?

  那么父親的人品?王雱的不安正源于此。有時候他和呂惠卿做小人,就是因為父親是正人君,有些事情不屑于,也不方便出手。在王雱心里,父親是他的楷模。哪怕他自己經常心狠手辣做壞事,也希望有一個公正嚴明的父親,而此刻…

  王安石嘆道:“可恨我知道的太晚,一切的錯都已經鑄成…”身為宰相,身為父親,尤其是事情發生以后,王安石能還是完全不知曉嗎?尤其是呂惠卿上演的那處“大義滅親”的戲碼,更是讓王相公產生懷疑。他執拗,卻不代表他笨,有些事情略加推敲也就能看出些許端倪。

  如此,王雱的心里略微好受一些,沉聲道:“父親,孩兒還是一時糊涂,希望…”

  “不必說了,為父都知道,若非為父莽撞,那么輕率地堅持支持李復圭,你也不會…”王安石深思熟慮之后,已經知道錯在自己,兒的一些做法也是為了幫助自己。只是方式上有些錯誤,不過溺愛兒的王安石覺得是可以原諒的。

  “可惜最終還是…”

  王安石的臉色漸漸嚴厲了幾分,低聲道:“元澤啊,你的想法或許是好的,只是的做法未免有些過分了。錯在李復圭,錯在為父,與東陽無關,這次險些害了他啊!”

  “可是…”剎那間,王雱確信父親還是以前那個正人君的父親,依舊的善良。只是他執拗的性格蔓延到了太多地方,很多時候已經是一種阻礙。比如這件事,連皇帝都動作了。可父親為何還有這等婦人之仁呢?無毒不丈夫。正派的執拗是成不了大事的。

  王雱有些失望。可是他不敢與父親頂嘴,在這件事上他確實有錯在先。只是低聲道:“是,孩兒知錯了!”

  “知錯就好,以后多把心思放到正道上來,吉甫那邊你代為父致歉吧!”王安石對兒的寵愛有些過了,也不曾嚴厲批評。他只覺得,只要說到了,兒就一定能吸取教訓。就一定會改正。

  只是,事情是這樣嗎?

  王雱倒是答應了,只是向呂惠卿道歉?他八成是不會去的。也正是因此,正一次次地失去與呂惠卿緩和關系的機會,最終將這個深沉而腹黑的小人推到了那個地步…

  “好了,不早了,去休息吧!”

  “是!”王雱轉身剛要走,驀地有想起來一件事,說道:“父親,而今王韶去西北拘捕李復圭。萬一他要是亂說…”

  “不要管那么多,事已至此。順其自然吧,沒什么可怕的!”已經錯過一次,王安石并不想錯第二次。

  “是!”王雱心雖然隱隱還是有些擔心,可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西北的局勢確實不那么樂觀,正如趙頊和曾公亮憂慮的那樣,李復圭怎么肯輕易交出兵權,乖乖回汴京受死呢,除非他是個傻瓜。

  自己做的事情,李復圭心知肚明,故而一直精神高度緊張,生恐哪里再出什么問題。

  故而派人密切關注著汴京的情況,隨時了解林昭案件的最新進展,同時也隨時做好應對準備。萬不得已的時候,慶州這一畝三分地還是自己說了算的。這里緊鄰西夏,必要的時候…

  到了如今的地步,名節什么的已經不重要了,性命才是首要的。李復圭的忠誠意與理念早已經被消磨殆盡。否則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而今已經是個犯下重罪的奸臣,既然如此索性就壞到底吧!

  當然了,這也是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兵行險招的,否則誰愿意拼得家破人亡,遺臭萬年的風險去反叛呢?在慶州個土皇帝滋味如此好,李復圭輕易可舍不得離開。

  好在汴京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一直都不錯,林昭先是被定罪,繼而被判了問斬。李復圭相當開心,這代表著他順利過關,想必王相公父在其運作不少,官家也偏幫著自己。

  如此最好不過,兩全其美!

  不過這次惹下了如此多的麻煩,少不得被關注,看來以后的需要低調些才是。當然了,如果有幾件像樣的功勛拿出來,同樣也能抹去這些不必要的麻煩。不過這次可要注意,可不能再像第一次那樣冒失,以至于兵敗,最后造成了這么大的爛攤。

  也就在此時,環州通判王韶送來消息,稱有西夏入侵跡象,請他一同前往拒敵,商議對策。正在籌謀此事,機會便來了,李復圭相當的高興。他雖然只是慶州知州,卻主管整個環慶路的軍事。

  王韶恭恭敬敬地請示,讓他十分滿意,也沒在意其有詐。于是乎只帶來少量親兵趕去。卻沒想到早有陷阱等著自己,正在帳議事的時候,環州軍突然將大帳圍住。

  王韶隨即宣讀了皇帝的圣旨,褫奪李復圭慶州知州的職位,回汴京另有任命。圣旨在手,王韶有來了這么一手,如同驚弓之鳥的李復圭馬上就想到事情敗露了。

  其實彼時,林昭尚且是獲罪之身,皇帝雖然懷疑他,卻不會治罪,最多就是讓他早早致仕,頤養天年。可李復圭是心里有鬼的,故而反應十分強烈,大有造反之勢。

  只是他本人已經被控制,王韶又有圣旨在手,即便平日里對他忠心耿耿的慶州將領們也有了猶豫。

  想要振臂一呼就贏糧而景從談何容易?那可是謀反啊!李復圭已經被控制,慶州軍群龍無首。將領們也都心有數,反叛之后會是什么下場?是朝廷的對手嗎?即便是投靠到西夏那邊,也是過著低人一等的生活。

  何況他們都有父母親族,全都在大宋境內,他們可以一走了之,可妻兒老小就少不得遭殃。故而即便是李復圭不斷叫嚷,慶州將領依舊處于觀望態度。

  王韶藝高人膽大,率軍趕到慶州,手持圣旨威懾慶州諸多將領,奪回兵權。當然了,想要完全掌控慶州,可不是這么容易。

  百密一疏,王韶沒想到在自己專心收攏的慶州兵權,穩定邊防的時候。李復圭的心腹謀士陳橋,集合死士突然發動襲擊,將李復圭營救出去,然后朝西夏逃亡去了。

  李復圭與梁乙埋經過幾件事的合作之后,早已經暗通款曲,只是來往不多罷了。去西夏李復圭并不擔心,雖說曾經造謠誣陷林昭,繼而影響到了梁太后的名譽。可李復圭相信,自己掌握著整個環慶路,甚至是大宋西北邊防的情況,相信西夏人不會拒絕自己,而且一定會厚待的。

  所以,李復圭認為,逃去西夏是自己最后一條活路。

  王韶暗自惱怒,有些自責,幾番追擊都無功而返,只得如實向汴京奏報。有趣的是,也是在此時,李復圭的罪名才剛剛被曝光。

  如此看來,他先一步逃走似乎還是英明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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