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到洛陽,中間隔著一個潼關,沿著渭水和黃河東行,幾乎是直線,距離并不是很遠!
雖說張載年紀有些大了,身體不是很好,并不適合快速的跋涉。
但是關乎到學生的身家性命,整個清澗城種家,何況還有一個大理寺少卿林昭,分量著實很重。
當初在洛水天津橋頭,邵雍的安樂窩宴會上,林昭的那一番關于“心”的言論對他影響很大,很是震撼,也引發了他許多的思考。
實際上,張載此番返回長安,本來是打算潛心研究學術的,尤其是受林昭啟發的這一部分,不想被學生種師道的突然到來打斷!
從小處著眼,林昭通敵叛國?拋開所謂的證據來說,張載是不愿意相信的。一個如此有學問,年輕有為的俊杰,會做出如此勾當?雖說只有一面之緣,但是他對林昭的印象很好。敢于不懼得罪王相公,直言青苗法弊端的之人,會是一個輕易為榮華富貴所動?唯利是圖的卑鄙小人嗎?
張載先生并不相信!加之司馬光和邵雍等人都會林昭評價甚高,更加堅定了他的看法。
更為重要的是,種師道幾乎是他看著長大,一手栽培教育的,性格人品最了解不過。他絕對相信自己的學生,說種師道與林昭勾結叛國,簡直就會無稽之談!
如果沒有這點把握,張載先生也就不會是大宋朝泰斗一般的人物了。
從大處著眼的話,種師道所言的李復圭在慶州的諸多作為,更是駭人聽聞。倒行逆施,陷害忠良,于國家利益而不顧,如此之人著實可惡。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拉出來,都讓人驚駭,讓人發指的!
這些事情,但凡是個大宋臣民。便不能袖手旁觀,尤其是他們這種心懷天下的泰斗人物。更有責任來參與懲惡揚善之事。
所以這件事張載不敢耽誤,拼著將一把老骨頭抖散的架勢,飛速趕到了洛陽城。
到洛陽能做什么?能起到什么作用,或許一時之間,張載自己也說清楚。
至少洛陽有司馬光和邵雍,他們都是很有影響。很有能力的人!
尤其是司馬光,畢竟是擔任過翰林學士的,是皇帝近臣,在大宋官場中的影響更大,即便是告御狀也容易的多。
更為主要的是,他想請兩位好友幫忙分析此事。看看如何應對?
必要的時候可以通過司馬光來營救,幫助,甚至是求情!
到了洛陽城,直奔西京留守府,卻得知司馬光去了邵府!
張載先生又馬不停蹄,迅速趕去洛河之畔,天津橋畔的安樂窩!
此刻中原之地的洛陽正是菊花盛開的季節。安樂窩邵府的菊花開的不錯,邵雍便以賞菊之名邀請司馬光到來。
至于真是目的,只有邵雍自己知道了!
此刻二人正在花園里散步賞花,邵雍笑道:“人常言洛陽牡丹甲天下,實際上這菊花也開的格外絢爛!”
“那是!”司馬光笑道:“不過與堯夫兄這里的風水寶地也分不開關系!”
“哈哈,君實兄說笑了!”
司馬光笑道:“哪里,天津橋頭,唐時可是最繁華所在。對面不遠。可就是皇宮了,這里的風水能差嗎?”
“哈哈,如此我算是占便宜了?”邵雍笑道:“也是最近天氣好,依舊溫暖,要是放在長安,若是更遠的西北,怕是早就凋零在秋風中了。”
“那是!”司馬光應了一聲。心里不由一動。最近一段時間,邵雍與自己談話,經常有意無意地提到西北,今天又是這個節奏嗎?
果然。沒幾句,邵雍便問道:“對了,西北最近似乎不安寧啊!”
“是啊,很不安寧!”司馬光沉聲道:“大順城血戰,全軍覆沒,李復圭雖然奪回了堡寨。但是…林昭卻多了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講到這里,司馬光也有些疑惑,連聲嘆息。因為林昭提及青苗法弊端,司馬光對他印象很深刻,而且很有好感。
所以林昭出使河湟吐蕃,經過洛陽的時候,他才會那么優待。
沒想到一別不過兩三個月,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司馬光著實有些難以接受,難以相信!
邵雍眉頭一動,說道:“林昭現在何處?”
“慶州的大牢里,官家已經下旨,要將他押送回汴京受審!”司馬光輕聲回答。
那邊邵雍大師的神情有些游離,遠處的洛河也是水波不興,可他內心之中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
兵戈之禍如此,牢獄之災也是如此!
一切都很符合,難道只是巧合嗎?邵雍在心中詢問自己!
事實俱在,讓他很難否認。可是又很難相信,畢竟眼下國朝穩定,大宋國祚綿延,不至于有非常舉動才是啊!
百思不得其解啊!邵大師似乎陷入了一個思維怪圈!
不過他對自己的眼光還是很有自信的,也許這就是天意吧!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對,終有一天會鬧明白的。
司馬光心中不由好奇,邵雍每次談到西北,總是有意無意地問到林昭。
這個年輕人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讓邵雍大師如此在意?司馬光當真有些好奇!尤其是聯想到邵大師的職業之后,更加的容易浮想聯翩。不過司馬牛素來也是以君子做派,所以斷然不會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君實兄,你相信林昭會有如此舉動嗎?”邵雍輕聲詢問。
司馬光搖頭道:“我本人倒是不愿意相信,但凡事都是要講證據的,如果他確實有謀反之舉,不相信也沒辦法!”
“可是很多時候,證據這東西也不好說…”邵雍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晰了。
司馬光相顧愕然,有些事情他也能想到,只是插不上手,不明就里,也就不能妄下結論,也不合適開口發言。
正在此時,氣喘吁吁的張載先生到了!
“橫渠先生,你不是回長安了嗎?怎地突然回了洛陽?”司馬光和邵雍都有些驚訝!
“自然是有急事!”張載喘了口氣,喝了杯茶,才將種師道所言之事情娓娓道來。
司馬光與邵雍一聽,頓時大驚失色,慶州竟是這般情況?
“如此說來,林昭與種家都是冤枉的?”
張載沉聲道:“彝叔的人品我敢保證,所以我相信他,反倒是李復圭…”
種師道,表字彝叔!
“橫渠先生的學生人品自然沒問題!”邵雍似乎也篤定了這一點。
司馬光沉聲道:“那這個意思是,是李復圭在制造冤案?”
“很有可能,與之前種詠他們一般無二!”
邵雍趁機道:“此事當真是令人憤慨,不知君實兄意下如何?可否有什么打算?”
言下之意很明顯,你司馬光是否出面?
司馬光道:“如果當真能夠證實,是李復圭制造冤案,光自然義正言辭,上疏彈劾。橫渠先生高足之言我們自然相信,可是拿到公堂上,朝堂上,作不得數的!”
“彝叔已經回清澗城去了,相信種諤將軍不會坐以待斃的,西北那邊不可能沒有絲毫證據!”張載當真希望司馬光能夠出面,以他的分量,必然會對此案有很大影響。
“橫渠先生莫要擔心!”司馬光道:“一旦有證據,光會立即上疏。必要的時候,光會出面請求陛下,徹查西北之事。林昭與種師道都是難得的青年翹楚,豈能因此蒙受不白之冤?”
司馬光也是出于謹慎,完全可以理解。有他如此保證,張載也就放心多了!
“堯夫兄!”
“嗯?”
司馬光突然喚過邵雍,說道:“堯夫兄,可否請你起一卦,算算林昭此番到底是吉是兇,如何?”
張載先生很是驚訝,沒想到司馬光突然對此感興趣了。
“橫渠先生不要介意,在下只是好奇!”司馬光此舉并非是懷疑張載或者種師道所言有假,更是好奇。至于好奇的來源,則是邵雍大師!
“好啊!”
邵雍笑了笑,隨即摸出幾個銅錢,撒在花園中的石桌上,瞧了一眼,便道:“上上大吉!”
司馬光與邵雍對望一眼,輕輕一笑,高深莫測!倒是橫渠先生張載,有些云里霧里的感覺!
應天府,靜和居士的心情很是壓抑,心中充滿了擔憂!
兒子身陷牢獄,她這個做娘親的如何能放心?
這幾天也憔悴了許多!好在有夢若也和顧月倫陪著,心里才多了些許慰藉。
兒媳婦貌美如花,聰明賢惠,她十分滿意。如果能看到兒子與她一起,拜堂成親,該是多了幸福的一件事啊?如果能報上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更是最好不過!
可惜,兒子此刻的安全都不能保證,靜和居士忍不住輕輕搖頭,心中滿是憂慮。
遠遠地看見,孟若穎與顧月倫正在佛堂里求簽!
孟若穎閉著眼睛,虔誠地搖晃著竹簽筒,很快一根竹簽掉落出來。
“怎么樣?”
顧月倫伸手撿起竹簽瞧了一眼,笑道:“若穎姐姐,你就放心好了,上上大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