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蟲并不是從未在冒險者社會中出現過的事物,只不過在那十幾個案例中,極少有使用者能夠磨練到同時運用多枚獵魔蟲的境界,之前有相關記載的最高紀錄,只有一個無集團身份的在野冒險者曾經做到同時運用三枚獵魔蟲的超絕境界,將三種能力融為一爐。在他被十幾名高手圍攻至死前,曾經被媒體稱作白銀級無敵的一時俊彥。
如果不是此刻面對生死之敵,恐怕蘇荊的這張底牌還要過很久才會翻出來。
而現在的蘇荊甚至已經在最高紀錄上更進一步,利用取巧的辦法將十四枚獵魔蟲鏈接為一個不斷變動的體系,也就是被他稱作“天斗戡亂方程組”的能量結構了。在之前的內部戰斗訓練中,甚至連實戰最強的蘇蘿都將它稱為“棘手”。
然而此刻,方程組崩解,天空中的巨大光輪潰散成無序的亂流,一個巨大的彩色能量球將蘇荊包裹在內。只出場了一瞬間的“天斗戡亂”已經只剩下了暴亂的光流,云霞被輻射的能源染成不祥的灰色,電磁場和引力在狂躁地波動,煉獄般的世界中,山村貞子的心靈護盾正在全力保護蘇荊。而蘇荊正在竭力回憶,自己的力量到底是如何在一瞬間崩潰的。
天斗戡亂方程組是一個非常精密的結構,它的有機平衡模式則有著極強的容錯率。即使不同種的力量因為干擾或計算錯誤而互相沖突,爆發的亂流也會被自動保險機制導入空域,重新轉變為原始的能量,然后重新利用…而在同位體轉動那潘多拉之匣的時候。自己的力量鏈在一瞬間斷裂。并不是最弱的環節被切斷,而是…“每一個環節都在一瞬間被破壞”。
“嘖。”路夢瑤轉過頭看了一眼蘇荊那邊的情況,即使自己的男人看上去已經在一瞬間身受重傷,她冷漠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站在她對面的鏡像臉上保持著神秘淡漠的微笑,兩人懸浮在空中。一語不發地觀察彼此的姿態與當下的戰局。
“你的牌是什么?”魔法學者露出自己的牙齒,像是冷血的蜥蜴般浮現獵食者的笑容。
“讀出來吧。”她的同位體保有與她一模一樣的微笑,“一切都要通過較量來獲取,你在讀我,我也在讀你。”
不顧雙方的同伴正在互相廝殺,兩個魔法學者只是靜默地看著彼此。兩張俊美的臉蛋像是陶瓷面具般沉默。如同兩個決斗者,等待著誰開出第一槍。
“你有一張底牌,讓你確信你可以面對我。你一定對這張牌有著很大的信心…讓你確定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路夢瑤第一個扣動扳機。
“而你沒有——沒有我所不知道的底牌。”
同位體回擊。
短暫的沉默。
“你的黃金級力量。蘇荊的黃金級力量。蘇蘿的黃金級力量。山村貞子的黃金級力量。如果要保險一點,就加入蓋琪的黃金級力量。這就是你所握有的最大牌面。我不會低估你們可以發揮出的巔峰戰斗力,但我也可以坦誠地告訴你。即使你們全部進入黃金級,潘多拉和橙燈戒指——應該說是蘇荊的力量,也超乎你們的想象。”
同位體緩緩道來,暗色的眸子有著煙灰色的陰霾。她看上去像是一片陰郁不安的影子,路夢瑤聽說過蘇荊談起在寂靜嶺世界中的那個自己,一個全身長滿了鐵刺的,沒有皮膚的女人。一個包裹在層層堅冰下的人,令人無法靠近。
“我最大的底牌。就是我對蘇荊的信任——當然,并不是對他不穩定情緒的信任,而是對他在極端環境下可以爆發出的力量。那種潛藏在他體內的,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可能性的信任。而在他持有這兩種力量的時候,我愿意把賭注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你把你的賭注壓在你那位蘇荊的身上一樣,他是我們發現的最有價值的投資項目,一個值得長線投資的人。”
同位體的臉上浮現出有些無奈的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樣。
一切戰略。都是圍繞對方的盲點而展開的。路夢瑤的頭腦轉動著,將數千種可能一一剔除。自己無疑是世界上最難對付的對手。而一個拋棄了一切底限的自己…如果是其它任何人,會因為“極端”而露出破綻。但是對于以理性驅動智能的自己,拋卻底限只會讓她更為難纏而已。
“你的蘇荊現在有麻煩了。”同位體善意地提醒。
“意料之中。”路夢瑤點了點頭,算是禮貌的致謝。
“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句式是反問句,而魔法學者使用的語氣是陳述句。
“難道我們交往了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天認識到這一點嗎?”蘇荊微笑著攤開雙手,“我是這里生命力最強的人,不是讓我上去堵槍眼,難道讓你這小體格去撐十星級神器?”
“你得做好被一擊干掉的心理準備。如果開戰就減員,我們的勝率會降低到10以下。我要求你選擇更謹慎而穩重的戰略。這里有一個關鍵點:你死了,我們都要陪著你死。對面可不會‘只誅首惡’,他們要我們每一個人的命。”路夢瑤逼視著蘇荊,不過她的氣勢一直對他沒什么用。
“這正是‘穩重’的戰略。”蘇荊冷靜地反對,“如果無法確認潘多拉的功能,被他用在最關鍵的時候,那我們的勝率就不是10,而是5。根據各種可能情況,我已經做好了相應措施。貞子的約爾曼岡德中已經做好了濕件備份,小琪的儲存芯片里也有以我為模板編制的功能記憶模塊,即使我在一瞬間被消滅,摸清了對方力量的你,也一定可以帶領剩下的成員突破對方的戰略。我信任你的能力。”
魔法學者點了根煙。
“保守的戰略成功的概率無限逼近于零。”蘇荊伸出手,把她嘴唇上的煙拈下來,“我們都很清楚這一點,不要被情感蒙蔽你的判斷。也只有我的戰略價值,值得對方使用神器。我討厭奇策,我討厭劍走偏鋒,如果有可能,如果靠堂堂正正的種田和攀科技就能夠勝利,我絕對會選擇更穩妥的戰術…但是這次,我們不具備那種有利條件。”
“我要求至少有一人協助你。”魔法學者說出了底限。
“實力的差距,只有通過犧牲、努力和計策補齊。這是我們一貫信奉的理念。如果努力和計策都無法幫助我們取得勝利,那么就看誰更狠了。”蘇荊和她握了握手,“我會努力活下去的。”
什么是厄運?
蘇荊曾經很仔細地研究過這個問題,自從知道了自己的對手手中持有傳聞中的厄運神器,他就把這個課題列入了最優先序列。閱讀關于潘多拉的傳說,思考厄運的本質,以及匯總絕望龍王的殘片中獲得的信息。
“世界上存在概率嗎?”他盤坐在地上問,“在邊界條件確定的情況下,拉普拉斯妖存在嗎?”
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上帝丟骰子。”機械術士回答。
如果說有一個理論可以用來解釋某事物能夠影響冥冥中的概率的話,量子力學無疑是最為接近的一種。綜合各方信息,蘇荊確信,“潘多拉之匣”可以造成某種“宏觀量子態坍縮”,把事件發生的可能性導向…導向更為不幸的方向。從這一點上可以判斷出,這件神器至少有著自己的智能,它有著自己的規則,只能把事件導向無序、混亂、破壞、黑暗、虛無,而非與之相反,表現出一種熱力學上的殘酷性。
就在一瞬間,他搭建的力量秩序全然崩潰,環環相扣的因果鏈斷裂,所有的應急措施和后門都巧合性地同時故障,一瞬間就令他的力量架構潰散。就連他的生命也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陷入了自我毀滅。每一粒細胞都有它的壽命,而某種奇異的因果力讓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進入了衰亡自滅。
“時間…逆轉!”
龐大的心能撥動了時鐘的指針,山村貞子的纖瘦身形托起無形的時空,將指針逆轉。蘇荊崩潰的身體在秒針的逆向旋轉中修復,暗淡的雙眼重新恢復了神采。天空中只剩下虛影的光輪重新成型,
橙色的光矛刺穿了靈能護盾,卻在刺穿二人身軀之前失去了目標。三秒鐘后,山村貞子與蘇荊出現在原地。一個時間跳躍令二人在時間流中前進了三秒鐘,不長不短,卻避開了致命的一擊。
“啊啊,真是有趣的小把戲。”同位體淡淡地說,“不過玩過一次的把戲,就沒辦法使用第二次了。”
“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一步誤算就足夠讓我了結你…受死吧。”
漫天卷動的散逸能量在一秒鐘內吸回蘇荊的體內,他踏前一步,天斗戡亂的力量交錯著吞向同位體。橙色的光芒與天輪中爆發出的能量狂濤接觸,毫無抵御之力地被卷成碎片。只不過在吞沒同位體前的一瞬間,蘇荊依然看見他臉上嘲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