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萬平方公里的日本列島從亞歐板塊和太平洋板塊中拔掘而起,留下了巨大的地質學神跡。深達三十公里的鉆深將它從海床中托起,無法計算的海水倒灌入遺留下的巨大空洞,太平洋的洋流與日本海的洋流咆哮著沖入占地廣袤的天坑,這一地質劇變將深遠地改變全球氣候,能夠與遠古歷史上的大洪水相比的海嘯將吞沒距離最近的朝鮮半島與大陸沿海省份,人口傷亡數字或許不會比之前的惡魔入侵更低,而隨之而來的氣候劇變更將為人類社會的農耕業帶來沉重的一擊。
但是現在,這些附帶損失不會在見證這一幕的人心中占據一秒鐘,兩個超越常識的怪物正在緩緩進入平流層的漂浮陸地上進行白熱化的死斗。
泰坦般的魔神在巨大的火山中翻滾,巨掌撐開富士山的山體,赤紅色的熔巖像是飛濺的湯汁般從這個大鍋中飄灑出來,大地的血液不斷沿著惡魔掘出的隧道噴涌而出,像是要把沸騰的島嶼榨干一樣汲取著有限的地熱。
在沉郁而深遠的轟鳴聲中,魔神的胸膛開始崩裂,一顆煜煜發光的光團刺破了它的胸腔,放射出跟太陽一樣高熱的光線。
撤離日本。
蘇荊疲憊卻堅決的聲音從通訊頻道里傳遞過來,山村貞子毫不猶豫地用心能找到了蓋琪的坐標,幽光一閃,二人同時在心靈顯能的光華中落到了地面。這并不是退讓,而是戰斗要開始進入最后的階段,余波將對任何七星級以下的存在產生致命威脅。
這里是澳大利亞的悉尼市。火焰之人召集的惡魔會議的一個臨時分部。相比起更為繁華的大洲,人口密度極小的大洋洲依然保留著尚算平穩的社會秩序。
機械術士一落地就伸出了自己的機械義肢。杠桿和數據線間流淌著的銀色金屬在她的手臂上構建出了一個投影系統,將通過蜘蛛網絡即時傳輸的現場圖像傳遞過來。
在圖像中。魔神正與光球短暫地停戰,進行溝通。
你…一定要把我逼到這樣的絕路上嗎?一旦使用黃金級的力量,那就只剩下生與死了。魔神的聲音并不像是之前所聽到的曼杜斯的聲音,而是另一把更為飄渺而惡毒的聲線。
蘇荊的回答因為他身上散發出的熱量輻射而不可得知,但是很明顯,魔神群山般巨碩的身體開始崩潰,數千萬方被凝聚出來的熔巖開始向中心收縮。整個日本本州的大地都被這頭吞噬生命與靈魂的畸形生命吸食得失去了一切力量,沒有了生命力的地脈開始萎縮,土壤變得干枯焦皺。只剩下數千年內都無法耕種的灰白色沙漠。
距離最近的日本東京開始下陷,鋼筋水泥的人類都市,在巖層無法承載巨大的重量后開始沉入沙漠。處于底層的反重力設備作用范圍沒有觸及上層表面,松軟的砂礫在巨大的壓強下被擠開,荒漠吞沒了人類文明的遺跡,與上千萬具干枯的尸體,只有銀色的金屬巨蛇在灰沙中翻滾不休。
懸浮在半空中的蘇荊沉默地凝視著積聚力量的魔神,躍動的火焰之軀此刻已經呈半透明的白金色。吸收了過多的熱能,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電子已經在逐漸掙脫自己的身軀。形成自己形態的概率云正在不住地向外擴散,他的思感也因為這不同的構造而開始拓展。
所以說,這就是進化議會的“蛻變”與“升華”之路,將生命的本質提升為另一種形態。感官與心智將隨著載體的蛻變而蛻變,讓世界以另一種角度,更為直觀地呈現在自己面前。
燃燒著火焰的雙瞳倒映出一個純熱感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天空是一片純粹的黑暗。而腳下正在喪失最后一點能量的大地也黯淡下去,占據了自己整個視野的。就是面前正在不斷推升自己力量的魔神。它的存在就是一個無限放熱的黑色太陽,一邊散逸出熱能,一邊卻將一切能夠吸收到的力量吞入自己的體內。
如果在它把自己的觸須探入地幔層之前,自己和琪琪沒有能夠切斷日本島和陸地板塊之間的聯系的話…蘇荊默默計算了一下,擊敗對手的成功率將驟降到10以下。
就在那純粹能源的中心,蘇荊感受到了量變正在堆積出質變,無限壓縮的熔巖,被提純的熱能與能量,流動的漿液,二氧化硅的晶體,被物理壓縮到排列整齊的晶體與因為巨大熱能而散射的晶體中的電子——這一切都在將觸及它的心靈導向宇宙的終極,真理的圖書館,萬物萬有的起點,雖然只是浩淼書卷中的一頁,雖然只是那無限元點的一個微小切面,但是…
這魔神觸及到了…“起源”。
那枚極樂魔符就是中介。
這個聯系一開始還時斷時續,蘇荊能感覺到對面的力量潮汐正在不正常地顫抖著,就像是一頭正在艱難地站起來的巨獸,熔巖巨球金黃色的表面漾出一圈圈的波紋,十幾秒鐘過去,鏈接的不穩定期開始過去,整體的能量連接趨于穩定、堅實。
蘇荊安靜地將自己的能量同樣提升到最高,他情不自禁地想看看,對方還有什么變化。
目測直徑兩萬多米的熔巖球突然開始縮小,就像是一個被旋緊的蓋子,它們表面短暫地出現了橫亙其徑向的螺紋,在多個方向上以略微違背幾何學的方式收縮,收縮進了魔神的體內。
不再有任何意象,一個志得意滿、氣度從容的魔神曼杜斯出現在蘇荊面前。他看上去平凡無比,嘴上掛著一絲冰冷的笑容,額頭上的三眼紋飾也消失了,但是卻給人一種…沒有界限的可怕感覺。
“回來了…”他攥緊自己的拳頭,似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的觸感,“力量、理智…都回來了。冒了如此巨大的風險,終于,我獲得了世界上最豐厚的回報。”
是時候了。
“是啊…”蘇荊伸出了自己的左腕,在琉璃般的的火焰形成的手腕上,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個沒有被火焰轉化的道具正在緩緩旋轉,“我也終于可以結束這場鬧劇了。”
相位轉移。
蘇蘿沒閃過這一擊,東天青雷的雷光鉆透了她的肩膀,傷口中的細胞開始異常地增殖,丑陋的肉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沒有一絲血跡的傷口中蔓延出來。女孩咬著牙一掌拍在傷口上,吞噬一切的天魔氣勁在這些肉芽吸收自己更多能量之前毀滅了它們。
“我那時候感受到的不吉預感,原來是這個…”
拉撒路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沉重地說出了這句話。
“嘿,既然連哥哥那邊都進入了最后階段,那我也不能再拖拖拉拉了。”看上去只是初中生的蘇蘿用女孩絕不會有的動作把自己的手臂關節調整了一下。
“我算了一卦。”拉撒路搖頭道,“我的運勢在你之上,這次決斗…我必勝無疑。”
少女脖子上黑色項圈的下面還有一根銀色的鏈子,她把這鏈子從脖子里拽出來,項鏈的末端掛著一串像是小人書漫畫會送的塑料兵器模型。她從這串鏈子上拽了四根牙簽大的長劍下來。
“怎么說呢…過于迷信自己讀出來的命運,通常也會被自己的命運所迷惑吧。”
一瞬間回到自己的第一相位,蘇荊來不及懷舊,直接進入了心靈中留下的信道。
燦爛純凈的光芒從“通道”中涌出,在短短的半秒鐘內,蘇荊解開了曾經困擾自己許久的十幾個謎題。雖然這只是滄海中的一粒粟谷,但這是實實在在的,自己在黃金級的道路上踏出的堅實一步。
與終極的鏈接并不代表著無限的能量,而是一個憑自己心意改變現實的可能。在光子的流動中,時間似乎變慢了一些。蘇荊瞥了一眼自己相位手環上的定時器,留給自己的時間大約還有五秒鐘。
足夠了。
璀璨的光輝憑空產生,就像是對手身邊的熔巖一般。
以同樣的思路,曼杜斯的意志將世界改造成了熔巖的領域。直接復寫在現實之上的能量充塞寰宇,它的力量直抵天空與海洋,將日本列島與八分之一的太平洋在一瞬間抹消,取而代之的是熔金化鐵的超高溫熔巖。
而光,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