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袋塔頂端,殘骸廢墟中的戰場。
刀光閃過后,惡魔之王緩緩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用手背從容地擦去額頭的血跡,眉心的三只眼睛中,最頂上的那枚被凝聚而精細的電能所毀滅。這不是普通的電能,而是心靈意志的力量,冰冷而狂妄的破壞的具現。
當戰斗進入白銀級的最頂級時,普通的能量操作已經很難影響戰局的平衡。開始觸摸力量真髓的生物開始脫離凡世的物理規則,他們有的將自己寄托于世界中的某種力量,有些將自身的意志無限地強化,有些則將自然的無盡偉力當做自己的鋒刃,用超乎正常生物維度的力量打擊對手。
這些都是脫離白銀級,進入超乎凡物的黃金級的一種前兆。
蘇荊嗅了嗅刀刃上的魔神之血,振刀將它遠遠甩開,握刀的手臂緩緩顫抖。調用超過自己極限的力量,后遺癥之一就是渾身發冷,像是得了瘧疾一樣。脫力感不正常地蔓延,只是全力出了一刀而已,怎么會…
當身體適應后,就不會有這種麻煩了,他這樣告訴自己。
外部發冷,內里卻像是點燃的火焰般熾熱,讓蘇荊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沖動。當晉入這個武者的領域后,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身體與理智的劇烈沖突。“武者的執迷”,這種狀態在科技聯合中有一個專業術語,描述的是武者在生死一線的決斗中。將全身心投入戰斗的沉醉狀態。
以單純的武者來說,這種狀態是極罕見的,可遇不可求的提升機會。他們的心智將無限集中在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上。將每一個招式的技術和威力提升到最高,沉醉在武道的至美中。但是這種心態與科技聯合提倡的冷靜理智相比幾乎背道而馳。
蘇荊是個驕傲到固執的人。選擇了科學技術的道路,他就絕不會半路轉去武道,在這一點上,他比任何人都更堅定。
他再一次回想之前的狀態,將自己超自然感官的信息流開放到最大的一瞬間,高懸于天地之浩洋之上的那種心態。只是一閃而逝的感覺。但是毫無疑問,這種“抽離”的感覺才是他所追求的心態。但是這感覺只持續了一瞬間。當自己揮出斬擊的時候,操作身體的心智瞬間被極限的感知所淹沒了。
如何要在“抽離”的同時“投入”?沒有“心”的招式,要如何才能傷害到惡魔之王?
“很有趣的能力。時間?但是我并不覺得你能夠掌握它。”曼杜斯解開自己的領帶和紐扣,一步步向他走來。“我看得見每一個人的靈魂。你的靈魂正在與你自己的力量對抗,這不是你自己的能力,我猜。哼…好像你越努力使用你的力量,你的靈魂受損情況就越嚴重。”
壯實的身軀像是小山一般地壓過來,不是錯覺,曼杜斯的體型真的在緩慢地漲大,像是這具凡人的身體正在適應無盡的力量。漲大的肌肉糾結著撕開人類的灰色外套,頭上長出漆黑色的巨大羊角,眉心的三只眼睛開始復原。像是火炭般赤紅。他的聲線變得如陰雨天的鳴雷般低沉,在呼嘯的狂風中回蕩。
猛然間,曼杜斯的巨大身形瞬間閃動到了他的背后。巨爪擊下。一聲金屬的鳴響,叛逆之劍格擋在了巨爪的縫隙之間,骯臟的血色玉石般的利爪與劍刃摩擦,發出嘶啞難聽的噪聲。
蘇蘿雙手舉劍,擋下了這記爪擊,順帶一腳把蘇荊踢飛到遠處。惡魔的力量遠勝于她。將少女壓得幾乎只能半跪在地,高速發力后的蘇蘿猛地后退。在半空中用長劍擋下數十次狂猛的突擊,被轟得飛出幾十米外。蘇荊皺著眉頭,支撐著爬起身,卻只能俯下身低聲喘息,全力調勻自己的力量,讓時間之砂的反噬緩緩退去。不是他不想參與戰斗,而是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直接吐出污血的可能。
在戰錘世界中,蘇蘿強行把自己的黃金級力量拆成了兩份,將其中一份注入了蘇荊的體內。而在雙子星的思維領域重新鏈接后,她的潛意識無時無刻不在向兄長灌輸遠超他科技水準之上的武道知識。
蘇荊目前的情況是完全的能力失衡,以一個科技流冒險者的基礎,被強行灌輸了遠超他力量極限的武力側、神秘側力量。如果給他半年時間提升自己的科技水準,蘇荊有把握把這些龐大無倫的信息完全消化吸收。但也正是因為他的天賦與器量足夠契合這份力量,令他幾乎毫無阻礙地吸收了這些知識和領悟,反而為他造成了某種…非常糾結的障礙。
但是現實情況逼得他不得不使用自己并不擅長的武道力量來攻克敵人。而在使用這力量的過程中,他對這份力量的理解幾乎強行地以十倍速灌入他的意識。蘇蘿和他的同步率實在太高,以至于如果他放開自己的流派限制去真正地“成為”一個武力側的冒險者,或許會打破冒險者能力擢升的時間記錄。
而且,最有誘惑力的一點是,他知道這種方式毫無后遺癥。絕對沒有什么基礎不穩的問題,他的基礎就是蘇蘿的基礎,兩人的心靈傳動如同鏡面般映射出相同的本質。
而當蘇荊調用時間詛咒的力量,試圖利用時間之砂的詛咒副作用來加速自己的時間流動時,他體內的失衡問題終于激發出來,暴走的力量紊亂不堪地四處疾走,而他的心智卻在自我攻訐,在低潮的狂亂中逐漸崩潰。
“來幫把手,我的屎都快被敲出來了…”
蘇蘿咬牙切齒地喊出淑女絕對不會說的話,原始天魔功催動下的叛逆之劍劍身上魔氣蒸騰。沒有蘇荊那樣的深層次滯礙,蘇蘿千錘百煉的天魔功功力圓熟老辣,招式、力量的運用無懈可擊。淋漓盡致地將這門修改版神功的真髓發揮到每一招一式中。
與其說這是天魔功,不如說是“天魔蘇蘿”,與這門神功的原本相比早已面目全非,這是以武神少女的理解重新闡述的無上天魔,與她本人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契合的獨屬功力。原先的金色氣勁被改成了無色,吸蝕力量的屬性被百倍強化,這些日子在倫敦四處狩獵惡魔吸食它們的地獄精髓以壯大自己的力量。無色的真氣被異種屬性染成灰黑色,以惡魔之力對抗惡魔之力。少女的身影高速瞬動,如同黑色的風暴般疾風驟雨地連擊惡惡魔之王。專項強化的鉆透力,每一擊都足以擊潰巨大的山巖,以區區五星級下位的能量等級來說。已經是無懈可擊的表現了。
蘇蘿已經竭盡全力地戰斗,每一秒鐘都有上百擊的刺削連斬向曼杜斯的全身上下缺陷傾瀉,將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發揮到極限,將武者的“完全境界”運用到極限。在外界看來,她與曼杜斯的身形都以肉眼絕難觀察到的極限高速做隨機運動,只有劍與拳碰撞的一瞬間才放緩速度。高速閃動的頻率甚至已經超過了大部分人的思維速度,深黑色的巨影與纖瘦的閃光劍刃化作小型風暴,在廢墟中不斷交擊又隱沒。
在蘇蘿的意識中,惡魔之王只是擁有純粹的巨大力量與速度。以神經反射速度和武斗的技戰術來說,遠不是在無限世界第一武神手中鍛煉出來的頂級武者的對手。如果擁有與他同級的力量,蘇蘿已經在五秒鐘內將曼杜斯切成了七八塊。但可惡的就是,曼杜斯的純力量是她的數萬倍以上…
不能有哪怕一個瞬間、一個閃念的喘息,一個動作的差池,就會讓她在瞬間被攔腰打斷。曼杜斯的力量還在不斷上升,蘇蘿將劍術和天魔功運用到巔峰,劍刃每秒鐘都在以超高頻率震動。手動高周波劍刃陷入堅硬的皮膚,拉出流淌黑色武學的傷口。
“神武天劫.云紋!”
風雷乍動。九天云層中的風暴被吸扯下來,匯聚成羊角般的接天颶風,將兩人的身影包裹在內。蘇荊踉蹌著以閻魔刀支地站了起來,風暴的大風幾乎要將他的身軀卷出大廈外,但是他硬生生用太刀插入地面,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原本深黑色的虹膜鍍上了一層淺紅色,眼球的血絲中滲出鮮血,蘇荊咬著牙無視自己體內的力量暴走,強行以自己的意志壓下一切問題。
能堅持這么久的爆發,以四星級頂端的真實戰斗力,蘇蘿此刻的戰績已經是驚世駭俗了。
身居十幾公里外操控九獄雷鎖的拉撒路雙眉深鎖,天使之翼造型的銀袋塔頂端被連番爆炸削平了一大塊。灰黑色的小型龍卷像是天使頭頂的巨大黑冠,隨著戰斗的進行愈發縮小,他知道,這是力量余波逐漸凝聚的表現,蘇蘿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
但是曼杜斯的力量更為穩定,不動如山的惡魔之王單靠自身力量形成的無形力場反擊就足以讓蘇蘿逼得不能靠近,而當他開始高速移動的時候,就像是黑色的閃電般神速。蘇蘿的攻擊速度已經超過了兩倍音速,但是曼杜斯卻看破了每一擊,單用一根手指就攔下了叛逆之劍的超高速斬擊,手指上附帶的力量震得蘇蘿的呼吸漸漸散亂,直到真氣再也不能收束到最巔峰的狀態。
這不是在放水,曼杜斯主要的力量在對付九獄雷鎖。拉撒路的神念沿著九獄雷鎖無限擴張,半能量化的散仙之軀微微模糊,在深黑色的云層中,惡魔之王的絕大部分力量都在與凝聚成絞緊鎖鏈的仙道雷光抗衡,與老祖的神念隔空交戰。
“…真強。”
單純以實力論,曼杜斯的力量已經達到了白銀級世界的巔峰,甚至隱隱觸摸到了黃金級的門檻。即使他把自己的魔力分成數份,也足以在不同的戰場中壓制復數的對手。拉撒路已經發動了九獄雷鎖的高段變化“空海獄”,云空中的雷光鎖鏈結成空間的囚籠,將曼杜斯的龐大力量封鎖在其中,以超高溫的仙道雷火熔煉。
這種級數的大陣,本身就帶有近乎黃金級的力量,貫徹“煉魔”概念的空間強行壓制住惡魔之王的力量,但卻無法前進一步。超乎“常數”的雄渾惡力幾近用暴力的手段達到了概念的領域,硬生生扛住了煉魔雷火的煉化,開始以無盡的力量反攻空海獄,試圖在根本上打破、毀滅這討厭的鎖鏈。
綿延數百里的雷網此刻收縮成一個巨大的球體,將銀袋塔的天頂包裹其中。濃密的黑暗在其中左沖右突,將光鎖撕扯得幾欲斷裂。
這分工真是狡猾,拉撒路的鼻腔中滴下淡金色的鮮血。雖然那兩兄妹對付的是惡魔之王的真身,但是他們隨時都可以跑路,而自己卻已經把大半元神投入了九獄雷鎖的系統,如果失敗,最好的結果也是修為半毀。
“如果你們還有什么后招,是時候用出來了!”
遠處的云層中,有一小塊白金色的光芒在閃耀。蘇荊掃了一眼那一點金色光芒,抿起嘴唇,重新握緊閻魔刀。蘇蘿與他心意相通,瞬間退出戰場,蘇荊輕聲念了一個詞,大廈頂端的水汽突然全數凝結,白色的平滑寒冰從他的足底向外蔓延,讓高速撲來的曼杜斯猝不及防地摔了出去。
“我們不能在這里和他戰斗。”蘇荊扶住嘴角沁血的蘇蘿,疲憊的雙眼中重新點燃了斗志的火焰。男子握住插在地上的刀柄,手腕一轉,深綠色的腐蝕力量化作上百道翡翠般的方形切割線,向著大廈的本體凌空斬下。
沉寂數秒后,宏偉的銀袋塔大廈開始了由外至內的崩塌,一層層窗玻璃在震波中粉碎,巨量的承重結構在銳利的力場切割下轟然垮塌,這座歐洲最著名的地標建筑之一,總高度超過六百米的宏偉建筑業藝術品,就在這沉悶的轟鳴聲中被削去了小半個腦袋。它的建筑結構被某種正在高速下降的力量所毀滅,只是依靠堅固的外殼才沒有整體坍塌。
幾秒鐘后,黑色的濃稠液流從內部爆發,將銀袋塔的外殼也切出了巨大的傷痕。就像是有一頭巨型章魚在大廈內肆虐,它的漆黑觸手不時鉆出傷痕累累的大廈,在抽擊中一路下降,從一百六十六層到地面一層,如同隱形的激烈追逐戰。
二十秒后,蘇荊和蘇蘿牽著手,撞破大廈的前廳飛出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