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聽著有傷員的天然呆,已穿戴整齊還穿上白大褂、白帽,掛著口罩,帶了兩個醫務兵飛奔過來。天然呆看來經常拿活人練手,又不用擔心醫療事故有醫鬧,現在倒是氣定神閑,指揮著醫務兵,不由分說就把趙輔抬上推過來的手術床,塞了一瓶烈酒給他,就這么叫他灌下去,然后一卷繃帶塞在他嘴里叫趙輔咬住,天然呆就開始表演時間了,“清創”、“備皮”、“止血鉗”、“擦汗”、“三號鉗子”…
丁一好心看天然呆一頭汗,低聲叫婢女去弄兩盆冰過來,誰知被天然呆聽到,直接被訓斥:“師兄,別胡鬧!他沒發燒不用降溫,有個傷員就是溫度過低,手術之中痙攣然后死掉了。”
那幾個醫務兵被天然呆使得團團轉,真要不是眼前少了幾臺示波器、心電圖之類的,丁一真還以為自己回到現代的年月了。丁一真是哭笑不得,好吧,被人說胡鬧,想當初這人體解剖還是丁某人手把手教她的。
實驗做得多,又無醫療事故的責任,不可否認這種毫無壓力全憑醫德的情況下,天然呆的外科手術麻利到讓丁一口瞪目呆——在廚房把一碗湯餅端上來之前,她居然完成六處傷口的清創、縫合,以及青霉素的注射。而這六處傷口其中有一處是卡在骨頭里的箭簇,而有三處是需要做三層縫合處理的深創!
“吃。”指著那碗湯餅,丁一對著面色蒼白的趙輔說道:“什么時候吃完,什么時候開口。”
于是趙輔只好把那碗湯餅連湯帶水吃了個底朝天,不過還沒等他打個飽嗝,丁一卻就命令他:“從頭說起。不要廢話,不要加一句替你自己或是石太保開脫的話,每一句,老子就在你身上割一刀,然后再叫人來給你縫上。”
趙輔至少現在真的已經對丁一的命令形成了一種習慣性的服從。幾乎完全用第三者的角度來描述這件事:兵貴神速,石璞畢竟七十多了,又不是每個七十多的老頭,都能跟王驥那老家伙一樣騎馬舞刀,所以他不可能跟著大軍出動,就領著五千邊軍坐鎮梧州府。
將領們領著的精兵。一路上遇到很多騷擾,但是都是邊鎮強軍,又有已定的行軍目的,幾乎都是幾陣箭雨過去,襲擊者就逃遁無蹤,而桂林府比他們想像中還更好打。因為侯大茍根本就沒有那里放上一兵一卒,至少在大軍到達時,是完全找不到一個侯大茍手下,而桂林府由著知府帶著差役,還能勉強維持秩序。
丁一聽著苦笑,搖頭道:“侯大茍要州府做什么?若他肯固守州府,廣西還能亂這么久?”
趙輔抹了一把臉。這讓他的手臂有些牽扯到傷口,哆嗦了一下,畢竟烈酒不是麻醉藥,而且他還不敢讓自己醉,丁一看著,卻沒有給予他任何同情:“挺直腰!還他媽的將門世家出來的將種呢!”
不是他殘忍,而是丁一很清楚,趙輔的傷其實很重,也就這么一口氣頂著,要是讓他泄了這口氣。能不能醒轉真不好說,這也是他硬逼著趙輔吃下那碗湯餅的原因,至少有點營養支持著。
趙輔被丁一這么一吼,臉上泛起病態的暈紅,真把腰挺直了來:“是。晉公,看起來,他們是不要州府的,不過不時會進府城里搶錢,搶糧,搶女人…”事實上成化年能把侯大茍這伙義軍剿滅,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們因著這種搶劫行為而失去群眾基礎。
平了桂林府,接著就留了八千兵給趙輔,其余數萬大軍向柳州府而去,結果第二日,就傳來消息,說是石璞領著五千軍兵出城,然后被侯大茍的兵馬圍困在郁林州,趙輔聽著大驚,要是失了主帥,他們這些將領,絕對是討不了好,皇帝治不治他們罪,兵部治不治他們罪暫且不提了,石璞的門生舊故,必定會挑唆御史上奏彈劾,必然是說他們這些軍兵貪生怕死才會失了主帥云云,至于事實如何?那些一輩子沒殺過只雞的士林中人,卻是不會理會的。
“為什么石太保會出城?”丁一打斷了趙輔的話。
趙輔苦笑道:“據說是小股賊人步行而來,到梧州府城城下挑釁…”接下去不用說丁一都能猜得到了,無非就是石璞看著對方是步卒,人數又不多,感覺是個良機,殺敵心切的他就領兵出城,結果就被誘到伏兵之處了。
丁一頗有些郁悶:“太保也是知兵的人,安會如此輕進?”
趙輔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著丁一,當他確認了丁一真的不知道,才無奈開口道:“太保前些天接到了京師里朋輩的書信,據說,又有御史要以十四年前舊事彈劾于他,故之,或是太保有所顧忌…”
十四年,說是的正統十四年。據說石璞和王振關系不錯,所以當時的工部尚書王巹和王振合不來,正統十三年致仕也就是退休回家之后,石璞就擔任工部尚書。去到正統十四年,處州葉宗留起義,朝廷就派總兵官徐恭等將領前往征討,當時就是石璞參其軍事。
但是大軍還沒去到,葉宗留已被黨羽陳鑒胡殺害。
而當時的巡撫張驥招降了陳鑒胡,所以起義就被基本撲滅了。但是石璞等人仍然逗留在那里,卻沒有起到什么作用,所以就被當時的御史張洪等人所彈劾。所謂以舊事彈劾,大約就是以這個先前去御前噴石璞,說他徒廢國家錢糧,而無寸功吧。
趙輔認為是這樣的顧慮,才使得石璞會被誘出城去。
若說侯大茍這把廣西搞爛十幾二十年的,是誰平的,那作為古代軍事愛好者,丁一還能記得個趙輔;成化年名將是誰,他還能說出個王越、朱永。至于說石璞貪圖戰功,明明敵退而無故逗留,所以被彈劾,丁一哪里知道這些事?除非他隨身帶本明史稿吧,
此刻聽著趙輔說起,無奈苦笑道:“人但凡有了私心,便會出錯,真沒想到太保會被如此計策誘將出去…好了,你識字么?很好,你把這情況寫成折子吧,你要老子去救石太保,老子這邊還得遞到朝廷去呢!”
趙輔寫完折子,又看著丁一也同樣當場寫了折子,用了印,派人送去京師,一口氣松下去,立時感覺眼皮越來越抬不起,卻聽丁一又對他道:“蠢才!你是想兵變么?連接讓軍兵沖了這么多次,戰損二成有多,你這主將還要離營?子堅!帶幾個人,把這蠢貨帶回梧州的軍營去,不論用針扎,用冷水澆,這一路上他得醒著,到了軍營,他得抬頭挺胸走進去!”
“是,先生!”劉鐵這些日子都快憋出毛病來了,懷集也就這么幾條大街,就算撒了野去玩,一天都能轉上好幾回,再說他是京師出來的人,這小縣城有什么好玩的?這時聽著丁派他出去,倒是喜上眉梢。
丁一揪著趙輔的衣領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幾乎就是貼著他的臉對他道:“聽著,你給老子挺住,無論如何要挺到軍營里去,知道沒有?嗯,進了軍營,你要覺得自己支撐不住,可以把軍中事務當眾宣布交給劉子堅,聽到就答‘是’!”
“是!”趙輔的服從已成條件反射了。
“大聲點,聽不到!你他娘的白長一副好體格,怎么就是個娘娘腔?”
“是!”趙輔吼得嘶聲裂肺。
“行了,滾!”丁一沒好氣沖他揮了揮手,他不得不這么干,要是趙輔在這癱下,指不準就醒不來,再說,梧州那三千兵馬,桂林那五千軍兵,指不準就這兩天會潰散殆盡——主帥被圍又救不出來,戰損二三成,主將也不見,再怎么老兵,也覺沒個主心骨啊。
雖說這些不是按丁一操典出來的部隊,但也算邊鎮精兵,就這么沒了,丁一可不甘心,那也真的太敗家了,而且隨趙輔殺回梧州的還都是騎兵,這個年代,至少在連發武器列裝部隊以前,騎兵在戰場上,依然有著他們的舞臺,無論是夜不收還是追擊殘敵、打掃戰場。
但在劉鐵走后,丁一卻就眉頭緊皺了。
他必須去救石璞,大明在廣西死了一個前任布政使,已足夠丟臉了,要是再死一個兩江總督、工部尚書、太子太保的話,那大明在廣西還有什么威嚴可言?并且見死不救,景帝和朝廷以及天下人怎么看他丁某人?別扯什么無故不得擅離了,兩廣總督都被圍困住了,這要不算事,什么才算事?
但此時這樣出擊,完全和他的戰略相違背。
侯大茍不想決戰,丁一也同樣不想在這個時候決戰。
按照丁一的計劃來說,新軍至少要經過兩年的訓練,才能推向戰場。
怎么辦?他不得不去拯救被圍的石璞,而他的新軍,少到目前為止還沒達到他的訓練要求。
不得不說,這對于丁一來,真是就是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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