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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君(十)

  有時候,知道得多不一定就是幸福;有時候,看得透不見得就能更灑脫。

  在這個女人附屬于男性的時代,東方西方都不例外的年代,丁一卻無法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人一樣,那么隨意。納一個毫無感情的女人為妾,大約對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不見得是什么為難的事,但對于丁一,就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

  不是他有什么道德潔癖,而是這讓他感覺到恐懼。

  這讓丁一有一種自己正被歷史車輪,一點點碾碎,然后漸漸融合進這個時代的感覺。

  但真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丁一說了能算數。

  奉天殿上的早朝,禮部尚書姚夔出班奏議的,就是大秦公主萬里而來,奉大秦末代君主旨意,下嫁丁一的事:“此事不宜拖延,京師百姓也皆翹首以待,還請皇帝下旨,以全大秦君主之遺愿,教這千年古國不至失了傳承。”

  “愛卿所言,朕深以為是,禮部這邊擬了章程遞上來吧!”朱見深也是滿臉的高興,真是普天同慶的一個事,文武兩班大臣,連一個跳出來反對的都沒有。

  “且慢,啟奏陛下,此事萬萬不可,恕臣不能從命!”丁一看著架勢不對,連忙出班來,自我辨護。

  皇帝沒有開口,李賢就先跳出來噴丁一了:“如晉,事關國是,豈能兒戲?”

  吏部尚書王翱也出來開口接力:“此法原自如晉所創的,要不然,埃及之漢土從何而來?蘇伊士運何的物權從何而來?如晉你放心。絕無人以為你是貪花好色,為國家事。一切且從權!”

  丁一聽著不行了,李賢他都噴不過。別說還加上個王翱,連忙拿眼色示意著現在也有資格位列朝班的劉吉出來幫手。劉吉盡管對丁一的行徑和思想很不理解,但人又不是岳武穆,人在原本歷史上,也是有名的劉棉花,他管丁一不愿納妾到底對不對?劉吉才不去管,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在丁一面前,展現自己能力的機會了。

  所以他馬上就出班來。作揖道:“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有違綱常!”

  他的理由很正義:“家師已有正妻,正是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豈能休妻另娶大秦公主?”

  “與強漢并存于世的大秦,就算是末代公主,總也不能為妾吧?”

  “故之,臣以為,此事不可議!”

  這里有必要說明一下。就是明朝是一妻制的,除了皇帝,其他人只能娶一個妻子。

  就算是宗室的王爺,也是一樣只能有一位王妃。根本不象建虜竊器之后那樣,搞什么側妃。王妃只有一個,以下的都只能封夫人、淑人。必須有生下兒子才能封。藩王迎娶王妃由禮部派員主持大婚。其他都是滕妾。

  次妃?是,明朝王爺有次妃。但這跟野豬皮的側妃是不同概念的。

  親王、郡王都一樣,次妃是指繼室。申請的條件,是生了兒子的滕妾,并且她的兒子襲了親王、郡王爵位,而且嫡妃已經身故,才可以申請。為免引用原文太多占篇幅,容一句帶過,見諒。

  所以劉吉這么跳出來,弄了這么一節出來,立時奉天殿上就冷了下來。

  朱見深看著,也只好開口道:“劉愛卿所言也有所據,如此,交付部議,盡快拿出這個章程來。”

  至于當事人丁一?現時任何軍國大事,大明上下絕對不敢輕視的丁某人,這一回是完全被無視了。

  甚至到下朝之后,以赴天津查看鐵路為名,匆匆離去的丁一,還被馬昂攔下勸道:“如晉,便是大字不識的農人,也曉得多子多福的。汝如今于國家、于百姓,皆有不世之功了,武能威震狂胡,文能治理夷蠻,更是探花出身,立言、立德、立功,三不朽皆可期,唯這小子嗣一事,當加倍努力才是啊!”

  丁一真不知道再怎么說了,和馬昂說自由戀愛還是優生優育?等下搞不好馬昂問一句“是否有難言之隱?”那丁一真的就丟臉了,這可不是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就能入罪的時代,而是士大夫敢寫皇帝吃了春藥不上朝的年代!一會馬昂要這么問上一句,只怕不用半日,就有人來找丁一進獻春藥!

  當然丁一可以掀桌,也不用派兵什么的了,直接把馬昂打一頓,馬昂肯定只有挨揍的份。

  明朝士大夫本身也有上朝打架這傳統嘛,問題是人家要讓丁一娶多個老婆,丁一把人打一頓?這樣接下去,會流傳靖海郡王好男風么?然后丁某人再搞文字獄,把敢于傳謠的貨全捉起來夷十族?

  因為丁一實在不準備這么干,所以他自然也就不好翻臉給馬昂來一記勾拳。

  “鐵路之事,刻不容緩啊,大司馬,學生先去天津了,請!”丁一匆匆一揖,上了馬車,逃也似的就吩咐文胖子,“快走!”萬幸見機得早,這邊丁一的車駕啟程沒一陣,李賢就派了長隨過來,要是還沒走,只怕就走不脫了。

  不過被丁一留在京師的劉吉,卻就當真有點遭罪了,因為下了朝,王翱已開始指著他噴了:“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不當人子!”這是孟子提出的三不孝第一條,就是一味順從,見父母有過錯而不勸說,使他們陷入不義之中,這是不孝。劉吉是丁一的親傳弟子,當然事師以父論也無不可的。

  王翱是覺得丁一本身的堅持就有問題,劉吉還能出餿主意,所以很憤怒,有他起了這個頭,其他一大班盼著丁一納了大秦公主,可以開戰,可以發戰爭財的士大夫,那當真的是群情洶涌,輪番地噴,換個其他人來,就算李賢這大噴子,必定也是支持不住啊,再能噴,幾十人一起引經據典來噴,哪支應得過?

  但劉吉卻不慌不忙,微笑著就這么任由大家噴,只是笑道:“諸位若是罵著不解氣,不妨來上兩拳?家師說了,不能恃著修習了強身健體之術,就主動跟別人動手啊,不過若是被打,倒是可以還手的,來來,不行您撞學生一下也可以的。”

  丁某人奉天殿上一刀梟首的事跡,大家都記得清楚,更別提沙場上殺神名頭了。

  被他這么一提,大家才想起,對噢,這廝可是丁某人的親傳弟子啊!要說學得幾招,那也毫不意外吧?所以聽著劉吉這么說,大家倒是下意識退開了一圈,以防別撞到他,當然罵還是照罵,火力不減。

  可是光噴不動手的話,劉吉哪里會怕?劉棉花,不怕彈啊,別說罵了。

  這也是丁一敢下把他扔在京師吸引火力的主要原因,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不見得,至少這些士大夫是真拿他沒有法子。

  丁一之所以急著去天津,不單是為了鐵路的問題。

  而且是歐洲的局勢發生了變化,奧斯曼拿下了君士坦丁之后,必然就展開擴張的腳步。

  不要忘記,奧斯曼帝國也是有炮的,盡管笨重,而且只能打實心炮彈,但也是有火炮的部隊。丁一記得除了極為笨重之外,射程是一英里,也就是一千六百多米,一顆實心彈是六百八十公斤。

  別去嘲笑這種十七噸的火炮要四百人和六十頭牛來作為運輸工具,六百八十公斤的炮彈,如果幾門這種烏爾班大炮齊射,幾門就好,幾發炮彈過來,少說大半個團就沒有了吧?

  所以丁一這一次赴天津,是把實際上掌握了京師軍隊力量的張懋,現駐京師打理著兩大都督府事務的陳三,都拖了同行了的。

  “不打無準備之仗,火力層次一定要分明,銜接著讓敵人根本沒有反應時間,這樣才能有效減少我方的傷亡!”丁一在車駕出了京師,就很著急地跟兩個弟子研討起這個問題,“艦炮不要計算在我方火力之內,因為奧斯曼太大了,我們不太可能隨時處于艦炮的火力掩護之下。”

  張懋也是知道輕重的,這時節不敢去跟陳三打鬧,皺眉想了半晌問道:“先生這就是閃電戰嗎?”

  “不是,肯定不是。”陳三在邊上,還沒等丁一開口,就先否決了張懋的說法,“什么腦子嘛?你老是去走馬青樓,把腦漿都留女校書身上了么?”

  看著陳三教訓張懋,丁一倒就笑了起來端起茶杯了,他樂意看到門下弟子的成長。

  “閃電戰是指從集結部隊到發到戰爭,以突然襲擊的方式制敵取勝,集中優勢兵力,快速縱深挺進!”陳三畢竟在關外大草原歷練出來,軍事方面要跟沒真正指揮過部隊打過仗的張懋是有所不同的,“先生方才說的,是協同,是團以上部隊戰術層面的東西!”

  丁一聽著點了點頭道:“三兒說得沒錯,主要是就對方有炮兵,我們不能允許對方的炮兵,有開火的可能,一旦開戰,我方迫擊炮一定要保持對敵炮兵陣地的打擊,利用我方炮兵高射速的優勢!”

  “先生,您不是說,不想納那大秦公主么?”張懋是個懶散的性子,屬于能躺著絕不坐著的貨,雖然開始在準備草擬一個方案,但仍是嘴賤,嘻笑著問道,“反正先生都不打算要大秦的道統了,那還想著大食人這茬做什么?”

  “因為拿下君士坦丁堡之后的奧斯曼,大明對它的吸引力,要遠遠大于它對于大明的吸引力。我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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