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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風蕭蕭(二)

  丁一很無奈,只好溫聲勸道:“好、好,養浩先生還請寬坐。△↗頂頂點小說,x.”他真的是怕了這老先生。

  因為畢竟丁一授了他執政官的銜頭,不論如何,來往軍報書信,都是會抄錄給他過眼的。大致軍情等等,許彬也是清楚的,他卻是知道,不單榴彈炮故意停火,連迫擊炮和機槍也漸漸的故意停火了。

  以至于奧斯曼人這兩天,有時竟能推進到五六十米的鐵絲網位置。

  只要這些武器啟封,奧斯曼人早就收兵了。許彬又不是劉吉,這位數朝元老,讓他領兵打仗不行,但還是看得懂的,看得明白:丁某人是要一口吃個飽才肯罷休。所以他哪里會走?凈撿著悲壯豪邁的話來講,只教旁人記得一句半句,那便是千古傳流的本錢!

  “啊!”老先生這剛一坐下去,卻以超乎他年紀的敏捷,一下子又彈了起來。

  這硬把丁一嚇得不行,連忙扶住了,正要再勸,卻就看見許彬臉上有著幾分尷尬:“陛下,不礙事、不礙事,老臣是、是扭到腰了…”丁一除了苦笑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這把年紀,這兩天一路擺那壯懷激烈的譜,能好得了么?

  可不是在指揮所里啊,戰壕里、掩體邊,但凡能來上兩句的,老先生豪邁得不行了。

  這下好了,扭到腰了!要是三四十歲的壯年人倒罷了,可他都這歲數,整天擺譜能沒風險?丁一強忍著笑,扶著許彬慢慢籍著勢子坐下:“養浩先生,你這實在是不成啊。還是聽我勸吧,這先到羅得島考察一番。好么?我答應你,這邊料理完了。不論立碑還在作傳,必定少不了您的大名,可好?不成咱們安個籌辦糧草之類的名目?”

  “陛下!萬萬不可!老臣已過古稀,年近耄耋,安做這等鉤名釣譽之事?臣誓與陣地共存亡!若陛下嫌臣老邁,求賜寶劍蓮花鍔,臣持之,陣前戮胡,以養丹心。以培正氣!”老先生一手扶著腰,一邊不慌繼續擺譜。

  丁一無法,也只好由著他呆在陣地了,這老先生是鐵了心,正如他自己所說,已過古稀,七十多近八十了,在這年代來說,算是很長壽的了。所以他也是真不怕死啊。怎么勸也聽不進去。

  不過只要老先生不亂蹦跶,不到處去拿腔調作壯烈狀,大約也的確沒什么危險。

  “祐之,民壯如何?”丁一看是劉吉過。便笑著向他問道。

  這個問題倒是讓劉吉眼光有些閃爍了,因為宣傳工作開展得并不太好。

  “以色列人和馬木留克、埃及人走了以后,倒有幾百青壯。來弟子這邊報備,說是愿意上陣死戰。不過這兩日。隨著我軍炮火節制,奧斯曼人愈來愈近陣前。那些青壯皆是嚇得面無人色,已有百來人來求懇,說是想把先前遞交的申請退回。弟子依著先生的章程,都取了出來,教彼等驗了指紋無誤,當面撕毀了。”

  丁一完全沒有去怪責他,反是安慰道:“無妨的,蛇鼠兩頭的家伙,收入軍中也是無用的。我看那些正軍和軍余,倒是敢戰。”正軍和軍余,指的是從南海衛那邊過來的軍戶,正軍在廣州府練了隊列操典,又授了遂發槍的;軍余就跟著錢初九在碼頭那里防守。

  “終于華夏血脈才得依靠啊!”劉吉說起長嘆,望著戰壕里那些充當民夫的青壯,苦笑道,“炎黃后嗣方得百煉成鋼,這狄夷之輩,難以成器,千古泰西大秦失陷,便是彼等血性盡失!”

  丁一聽著就聽出不太好的苗頭了,這是繼大國沙文主義之后,又冒出來個種族主義么?

  先是杜子騰完全不待見黑人師,弄了幾次長途拉練之后,完全就不想要了,按杜子騰的原話說:“昆侖奴,除卻新奇之外,便是充任奴仆也難當之,安能編成軍旅?”當然他也是承認事實,“東非警備第一團者,乃是先生當年親手所訓,故有軍魂,又開蒙識字,能有明悟,不當以昆侖奴視之。然吾輩十載以來,不過習得先生皮毛,豈有先生撫夷之能?萬萬是用不得的!”

  這本身就是歧視了,東非警備第一團,因為軍事素質好,杜子騰認為他們就不能算黑人了。并且認為主要是丁一的功勞,丁一把那些黑人點拔得跳脫了黑人的范疇。除非丁一有空自己調教,要不黑人就是沒用的。

  到了劉吉這里,不單黑人了,希臘人種也是廢物了,連華夏那些原本叫花子一樣的軍戶,都完全比不上。大伙說起來,還都理直氣壯,感覺這事天經地義,邊上幾個參謀聽著劉吉的話,還下意識地微微點頭。

  “祐之,若無軍中夜校,教導識字;若無宣傳部隊,一再做思想教育。南海衛的軍戶,便有今日的血性?汝千萬莫要歧視彼等,須得一視同仁。千言萬語不必說了,只一條,將國中眾人分為四等人之蒙元,今安在乎?”丁一也是頭痛,因為劉吉和杜子騰這些弟子,他們在丁一的培養下,是有的人格和價值觀的。所以也不是下面的士兵,領袖一句口號,往往理解了服從,不理解也服從。

  劉吉是聽到丁一明顯不喜自己剛才的論調,他是機巧的心思,連忙就兜了過來:“弟子想岔,萬幸先生耳提面命,方不至陷之太深啊!先生金玉良言…”

  “打住,你要再這么扯,咱們是不是上上格斗課?給你來個單獨教練?”丁一也是無法,劉吉這廝是滑不溜手的,并且極會拍馬屁,他有本事就這么拍著拍著,讓人忘記一開始要問他的事。所以丁一干脆給他來了個直接粗暴簡單。

  真是一物降一物,劉吉聽著就苦著臉道:“弟子有罪,有罪。”便不敢再多話了。

  “你若不把人家當成人看待,他們為什么要為你賣命?宣傳工作這方面,你也確實不用我操心了,但你得一視同仁啊。”丁一板起臉開始訓斥劉吉,因為這念頭要不得的,搞種族歧視?那還怎么在西方呆下去?別說歐洲雖然文盲率高,但畢竟也是文明社會;就是去北美和澳洲殖民,也不能這么搞吧?

  劉吉挨了一頓訓,腦子里是否明白就不得而知,至少下去搞宣傳工作,還是比先前幾天賣力得多了。不過這個時間,從埃及過來的通訊兵,卻就送了一份大明那邊的書信來,丁一打開看了,卻覺得似乎有什么事壓在心頭,一時又說不出來。

  因為這書信是李東陽寫的,大約就是他到了埃及之后,被同樣也有著羅馬執政官頭銜的于謙,征召到運河總督衙門出任一個類如同知的角色。這個丁一是看得明白,于謙是在培養李東陽,在手把手教他熟悉政務。

  但接下去李東陽所說的事,就是丁一感覺郁積的事了。

  主要就是李東陽整理了華夏本土來的私人書信,列了個節略出來——這個也是丁一授予他的事務,把丁一的私人信件進行整理歸納之后,再列出條目方略上來。因為丁一著實太忙,不太可能一一去看那些書信。而這年頭主要的通訊方式就是書信,又不可能不看。所以他主要是看李東陽的章略之后,覺得有必要親自看原件的,再去查閱。一般的唱酬應答,就交給李東陽去回復處理了。

  而這上面有一條,是成化元年,李賢丁憂歸家,閣臣陳文接任首輔。

  丁一覺得有種莫名憂悲填塞在心頭,一時卻說不出到底是為著什么事。

  不過此時正是與奧斯曼對峙之際,他著實不敢分神,也只能強行抑壓下心里那份感情,去處理軍務。

  丁一卻不知道,此時在埃及的運河總督衙門里,李東陽卻和于謙,也正在說起這件事。

  “此事萬不可教汝父知曉!”于謙極為嚴肅地向著李東陽說道。

  因為景帝主持的過繼,所以李東陽在官方族譜上,是姓丁的,包括他應試等等出身文字,都是姓丁的。這年頭的過繼,不是后世那樣擺桌酒就算數的事。所以不單于謙,世人皆將李東陽是當成丁一兒子看待的,要不錢皇后怎么會選他入宮,去給自己兒子伴讀?

  此時少年成名的李東陽,卻是滿額密密麻麻的汗珠:“老大人!此事到時家父知曉,東陽如何承得父親的雷霆之怒?父親與大伯、二伯,雖為異姓,情同手足,大伯騎鶴西去,如何能不據實告知?”

  于謙噴起人來,是一點不留情面的:“汝雖聰慧,幼便稱神童,然無決斷!”

  誰敢在于少保面前談決斷?這位一決斷起來,就敢說出“君為輕”的,所以被于謙噴無決斷,李東陽倒也不見得難受,只是苦笑道:“東陽不敢當聰慧之言,但著實此事當真是不可為啊!”

  因為要瞞丁一,就要把其他書信提起關于李賢逝世的這件事,全都按下不提,那不是扣一封信,是要扣下一批信啊!李東陽真的不敢想像,到時丁一發現,他要如何去面對丁一的怒火。

  “當斷不斷,安能任事?如晉此間正是沙場縱橫,千鈞一發,豈能以此亂其心神?”于謙不耐煩地一拂道,“汝不敢斷,老夫斷之!涉及此事書信,皆押于老夫處,士麥那事了,老夫自與如晉分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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