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騰聽著感覺到無比的頭痛,因為跟著丁一十來年,他太了解丁一的性情了。⊥絕大多數時候,丁一是能聽得進別人的建議;但如果某件事丁一確認一定要這么干,那再怎么勸說,也沒有意義了。
這種情況很少,十來年里,杜子騰記得也只有那么兩次。
當初擬定二三百騎,去把英宗從貓兒莊弄出來時,杜子騰記得,丁一就是這個態度;
還有就是建立艦隊揚帆出海的事情上,也是如此的堅定不移。
盡管這兩件事看起來,丁一的決定都是正確的,但誰敢保證,這一次仍然也是正確的?
當年去救英宗,所涉不過二三百個從衛所里,被丁一收為弟子的軍戶。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時大伙只有一條命,也沒現在這么多的知識,只覺得不死就能搏個榮華富貴,要是死了,也算是把這條命報答了先生。
現在,可就不一樣了,現在大家都是穿鞋的啊!丁一關系著的,也不僅僅只是二三百人,甚至不止兩三萬人的事。丁某人一旦有個閃失,那只怕華夏本地,被此牽連的,就得以百萬人計了。
而這時曹吉祥送上來一封信,是法王路易十一送來的。
他得悉了穆罕默德二世和丁一決斗的事,他提出愿意擔任丁一的決斗助手。
這個年代的法國本身就是決斗流行的歐洲大國,路易十一世自然也對兩國君主的決斗,很感興趣。所以他愿意為之見證。便給丁一捎來了這么一封信,稱呼丁一為“親愛表親”又說了一些諸如“我們由于各自的皇位而似兄弟…如果能作為這場勇敢者的游戲的見證者。是我的光榮…”之類的話語。
丁一的答復再一次教劉吉和杜子騰都反應不過來:“祐之,告訴他。如果他想擔任我的見證人或決斗助手,這同樣也是榮幸。不過我希望貞德這位偉大的女性能被封圣,這樣更能讓人信服,法國人的正直。”
劉吉這奸臣都忍不住開口進言:“先生,這樣只怕不太妥吧?”
貞德此時已經平反,但還沒有封圣。丁一提出這個事,無非就是嘲諷法王,認為連貞德這樣,為了法國付出所有的女人。都能被出賣,他根本就不相信法王的人格或者信用,怎么可能讓他充當決斗見證或助手呢?
因為劉吉跟在丁一身邊這么些年,對于西歐的歷史和文化,也有著頗為深足的認知了,畢竟學霸出身的奸臣嘛。所以一聽就不對勁了,難道這時候要來撩拔法國人?這明顯是不智的啊,那有這么四面樹敵的?
“就這樣回復他,沒有不妥。”丁一仍然沒有聽從劉吉的勸說。
因為這個世界只有他才知道。貞德在四五百年以后會被梵蒂崗封圣。
而在被封圣之前,也就是再過百來年開始,伏爾泰、馬克吐溫、蕭伯納等等都創作了許多關于她的作品,以至后來成為法國的一個象征。
“先生。如果插手他國事務,只怕會引起法國朝野上下的反感。”杜子騰覺得不能就這樣沉默下去了,他認為有必要盡一個被委以重任的大臣、被稱為心腹的學生。去進行必須的勸說,以讓丁一改變主意。
這比決斗更為嚴重。因為在這個時代,武裝到牙齒的新軍或者說羅馬帝國禁衛第一師來講。這個君主之間決斗只是極為不智罷了。事實上,如果穆罕默德二世敢于離開君士坦丁,出發去巴黎,如果走海路,不消說,正如威尼斯人所說的,地中海已是大明的澡盆;如果走陸路,試制成功的槍管鋼,讓有著接近近代水平的狙擊步槍,已經裝備到了警衛團的每一個班的精確射手了。
當然,這么干之后,會名聲狼籍。誰在意?人們根本就無法找到兇手,正如石璞的死。
但是要求貞德封圣的事情,可能就會給新生的羅馬帝國,在歐洲樹立起一個敵人。
會讓歐洲各國感覺到,丁一的手伸得很長,直接干涉到他們國內的事務。
甚至梵蒂崗也會認為丁一切始插足宗教事務了。
很可能會讓西方的基督教國家,聯合起來對搞丁一,這絕對不是一件正確的事。
無論是杜子騰還是劉吉、曹吉祥等人,都很一致的這么認為。
“我意已決。”丁一沒有再解釋更多。
而這封文書只好這么被發出去,杜子騰極為緊張地開始了軍隊的訓練。
劉吉也發瘋一樣,組織能說希臘語的士兵,開始去士麥那日以繼夜的進行宣傳和煽動工作。他恨不得捉住每一個士麥那的當地人,向他們進行演說:“所有的貧窮和疾病,都是因為剝削,這是階級之間的矛盾!你不明白什么是階級?人生而平等!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不論是你、是我,還是偉大的陛下…”挑明階級之間矛盾,宣傳人生而平等,毫無疑問,對于大多數的貧苦的底層百姓來講,不論在東西方,都有著一樣的共鳴。
哪怕穆罕默德二世算是一個開明的君主,奧斯曼帝國里,希臘人的普遍來說,也仍好不到那里去。在這種連續不斷的宣講里,在訴苦大會上面聲音淚皆下的同鳴里,至少士麥那這座城市,已漸漸地認同了丁一。
“我們應該活得有尊嚴,我們應該擁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財產,那怕是一幢破敗的磨坊,風可進,雨可進,王不能進!這就是尊嚴!我們想要信仰什么宗教,就應該可以信仰什么宗教,這是我們的自由!”很多前世莫須有的心靈雞湯,例如磨坊的故事,都被一一地上演了,因為不是在華夏本地,粗糙地說,劉吉和他的宣傳官吏們,扯蛋起來一點心理壓力也沒有,反正大明離此萬里海路,難不成還真擔心這士麥那的百姓,去華夏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座在東華門外、大明天子不能拆去的磨坊?
“你們在恐懼,其實真的不用太擔心。”丁一很溫和地對著他的弟子們這么說道。
因為恐懼,而讓杜子騰和劉吉他們,恨不得一秒鐘變成兩秒鐘來用。
連最不長進的錢初九,到了士麥那也根本不敢去獵艷,而是跟著劉吉的宣傳隊,四處的宣講,甚至錢初九開始主動地早上起來出操,練習射擊和投彈。
戰爭的威脅,還有丁一寧死不退的個性,一旦暴發起戰爭,那么沒有誰能幸免。
這比任何教育都更有效地讓錢初九振奮起來,他對劉吉說:“孩兒還是得練些保命的功夫,為了這諸藩的佳麗著想啊!若是孩兒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誰來呵護這諸藩眾多美人?”
于謙從蘇伊士運河衙門,連接發了幾封信過來噴丁一,連本來卸任,準備回大明養老的許彬,也直接被于謙扣下,不許他回華夏本土,游說他過來士麥那噴丁一。
許彬聽著也覺得自己是必須跑這一趟的,所以帶著于謙的書信,就到士麥那來,見著丁一就噴:“國雖大,好戰必危!陛下先陷奧斯曼之名城,現又挑釁法王,實為不智,豈不聞,合縱聯橫!”
但對此丁一并不擔心,反正遠道而來的許彬,身上還有著大明光祿寺卿銜頭的許彬,直接被丁一任命為羅馬帝國士麥那總督,而于謙則被加銜為執政官——加銜是華夏習慣,執政官倒是古羅馬重要的官職,當真中西結合,不倫不類。劉吉如果不是忙于去搞文宣工作,大約會苦笑不已,總之,就是捉到能用得上的人就用,丁一是打算堅定不移延續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的作風。
如果說這段時間里還有什么好事,那么也就是穆罕默德二世不再派一兵一卒向士麥那進發。不過根據杜子騰那邊偵察分隊的報告,奧斯曼的軍隊調動很頻繁,很明顯在士麥那的周圍,都開始有重兵屯集。
法王的信件,終于在士麥那緊張的氛圍里,再次到達了士麥那。
所有人都被嚇呆了,因為法王誠摯地表示,就他個人來說,很贊同丁一的意見,并已將這件事,提請給教皇。
“這怎么可能?”杜子騰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要求檢驗這份由法王路易十一世發來的書信真偽。而曹吉祥和劉吉都不會說話了,因為相比之于杜子騰,他們更熟悉西方的文化。
一封私人的書信,干涉法國這樣的歐洲大國,對剛被平反的歷史人物,進行封圣。
要知道,基督教的正統教義認為基督以后沒有神跡,要對貞德封圣,難免涉及這個歷史人物的一些被稱為神跡的事件。
許彬更是拈斷了好幾根胡須,驚嘆道:“四海賓服,莫過如斯!陛下神威,諸蕃俯首!”
“這只是一場政治博弈。”丁一和他的心腹大臣,私底下很坦白地直擊事件的核心。
但對于歐洲各國來說,大明靖海郡王、新羅馬帝國的皇帝,君臨天下之勢,已不可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