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邦的民眾對于丁一所代表著大明天朝,有著比較高的認同度,更為關鍵的是,在陸續發起的訴苦大會和公審大會之中,不單單讓他們分到了屬于自己的田地,也讓他們不得不從麻木中走出來,民眾除了被喚起之外,他們也會自己覺醒,特別是殺死了原來的鄉村里的豪紳和頭人,分了他們的財產和田地之后。他們開始擔心著丁一的問題了,因為一旦丁一在木邦呆不下去的話,這些底層民眾很清楚,他們現在的東西,又將重新失去,而且還將清算他們殺死原來豪紳的罪過,殺人者死,他們絕對不想死,所以只能不再麻木。
已經有數十個建立了民兵隊的村落,請識字的人寫了請戰書,按上了血指模,呈到丁一的案前來,盡管他們連西南的官話都不會說也聽不懂,但這不妨礙他們對于阿瓦城戰事的熱忱,不單單為著悍衛自己的利益,還因為從那些工宣隊口中,聽到參與戰事能便到好處。
“利益會驅使他們沖鋒,但死亡也會讓他們崩潰,以后這一類的東西,到你這一層,就要處理好。”丁一端起茶杯,這么對著肥球說道,“不論是民兵還是民夫,沒有受過軍事操典訓練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要讓他們上戰場,打順風仗沒有問題,一旦戰事有挫,他們必將是第一批潰散的角色,甚至陣前倒戈,沒有什么新奇的。不過其志可嘉,勉勵一番便是。”
肥球摸著鼻子,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覺得,若是多出一些人來,看上去,總是聲勢奪人,總是有些人氣:“先生,咱們又不教他們去沖殺。往那里一站,怎么也能湊個數,阿瓦那邊,看著咱們兵強馬壯的,自然也就生出了怯意…”
“是么?”丁一聽著,便微微地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對肥球說道。“你錯了,這樣的話,只會讓阿瓦的軍馬,龜縮在城里,絕對不敢出城野戰,那便不符合我們的作戰方略了。”如果據城而守的話。阿瓦城怎么說也不象興威這樣的土城,象模象樣的城池,硬打就費勁了。
盡管火力營有著從廣西淘汰下來的金屬投石機,但當城墻上規模足夠的羽箭、城里原始的大型投石機進行覆蓋式投射的時候,以精確取勝的小型金屬投石機,并沒有射程上的優勢,在沒有進入有效瞄準射程之前。就會被原始的大型投石機和箭雨埋葬。
引誘阿瓦城的軍兵出城而戰,才是最合乎丁一的作戰思想。
而這個時候,門外卻就有士兵高聲喊著:“報告!”譚風出去看了,很快就把在這初冬里,仍舊混身上下大汗淋漓的士兵帶了進來,卻是指揮排的偵察班士兵,出了任務回來。入得內來沖丁一行了禮,在譚風的示意下。向丁一稟報道,“報告先生,貴州總兵官方瑛,已率五千騎兵、二萬新募丁壯,抵達隴川;方總鎮駐兵隴川,請制軍示下方略,并求入木邦拜見先生;有特急密件。自廣西送抵隴川,看上面標識是由南京安全局衙門送抵梧州,再由梧州送過來的,交接時查對印鑒一切無誤。報告完畢。”肥球過來簽押了。從這偵察兵手上接了密件,丁一點了點頭,又問了一番方瑛的軍容等等,才讓譚風把這士兵帶下去休息不提。
現時安全衙門的密碼,都是丁某人依著記憶里的幾套密電碼寫出來的,所以拆開密件,看著里面那一串串阿拉伯數字,丁一倒也不需要指揮排的機要班士兵來解讀,上面傳遞著的是兩個訊息:朝廷重新起用石璞;太常寺少卿許彬據傳將外放出京。
對于丁一來說,這已足夠讓他看清很多事情了。如果他的推測沒有錯的話,石璞將會過來接替督師云遠,而許彬將會出任云遠的布政使。這是有講究的,就如廣西的布政使是由徐珵出任,而總兵官卻是由張輒出鎮一般。
被丁某人以陽謀在廣西坑得極為狼狽的石璞,當時離開廣西時,覺得丁一是仁厚的好人,只不過是身在局中罷了。當石璞抽身局外之后,這歷經數朝的老臣,要還看不出是丁一的手腳,他這幾十官,也真的是當到狗身上去,由他來督師云遠,此地便不由得丁某人一手遮天;而許彬這個人,當日英宗還朝,罪已詔和祭土木堡軍兵的悼文就是此人經手的,跟丁某人一樣,都是英宗朝的舊人,有他在云遠,那么不論是正在開工的玉石礦,還是丁一將要謀奪的阿瓦城旁邊的精品銅礦這些東西,屬于丁一利益范疇內的產業,便也不至于被石璞一掃而空。這就是制衡了,也是朝廷在表示著,并不是沒有記著丁一的功勞。
“云遠的民兵事務,你能捉得起來么?還是要去廣西把朱永調過來這邊辦差?”丁一把密件交給入來的譚風,教他自去將其歸檔,卻對肥球認真地問道,“此事不比沖陣,行就行,不行的話要直接說,否則到時不行,這云遠之地,我等便無立錐之地。”
聽著丁一詢問,肥球一下就來了精神,馬上肅立應道:“先生,弟子能擔得此任!”他知道這就是機會,一個獨當一面的機會。如果不捉住這個機會,那么以后就會淪為跟劉鐵一樣的角色,想要讓丁一信任,出來領兵的話,那就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丁一聽著肥球的話,便仔細問了他準備如何著手去做?畢竟在平樂府的時候,肥球是和朱永搭檔的,看著朱永如何把這民兵的差事辦起來,如何在其中發展忠義社和天地會的成員,所以應對起來,也算得體。
“你持了我的手書,去隴川迎方總鎮,把新丁帶到孟養,馬上開始新訓工作,若是一切不出意外,年前陸戰第一旅就要全部撤出云遠,到時,就靠這批新丁來駐守云遠了,若是出了問題,棍子必是要落在你的屁股上的。”丁一并沒有現在就讓肥球去弄民兵的事務。
肥球領了命,急急就出去招呼了幾個親兵,翻身上馬而去,因為雖有陸戰第一旅的五千新軍,看起來把那二萬新丁分拔開展新訓,不是太難的事,但時間太緊了,年前離現時也不過二個來月的光景,肥球也很清,這事辦得不妥,先前提起的民兵差事,丁一自然也就不放心教他去操持了。
看起來方瑛對于丁一的恭敬,倒是發自于內的,畢竟不單單是在貴州時,丁一幫他說了公道話,硬生生把王來弄走;而且這開疆拓土,實打實的功績,難度有多大,龍椅上的景帝只能靠揣摩,方瑛可是真切知道的,這就不由得他不佩服丁某人了。
他還沒入得內來,在門外就按足規矩,遞了手本,入得內來,大禮參拜,丁一教他坐下,也是小心地沾著椅子,看他這模樣,丁一也就沒有跟他客套,直接便對他說:“若學生所料不差,送完這批丁壯過來,方總鎮回云貴,只怕呆不了多久,就要來坐鎮云遠了,新拓之土,必定要方總鎮這樣的良將,才能教人放心。”丁一揚起手,示意方瑛不要自謙,他話還沒說完,“按理說,有總鎮在,學生也沒什么憂慮,只不過山中那些寨子,總教人不太放心,學生那不成器的弟子厲劍南,在此地的寨子中,還是有些薄名,那些百姓倒是頗給他幾分臉面,若是總鎮需要的話,也可以教他留在云遠;若是無此必要,學生身邊也是缺著人手的。”
方瑛聽著喜出望外,起身抱拳對丁一說道:“先生過謙了,能得厲兄之助,末將如添翼!固所愿,不敢請耳!”一個要打四千個,連阿瓦那邊都在流傳了,別說隴川,肥球的名號,方瑛也是入得隴川就有聽聞的。
“如此,便教他在方總鎮麾下,謀個出身吧。”丁一淡然點了點頭。
他能開口,就是知道方瑛必不會拒絕。又與方瑛交談了一陣,待得后者極恭敬地持禮辭出,丁一便對譚風說道:“差人去阿瓦城下,教宮總鎮按計劃行事,不得拖延耽誤。”
走出了房間,丁一并沒有向阿瓦望上一眼,那從來就不是他所在意的地方,他看著的方向是西南,阿拉干王國,也就是后世的若開邦,這才是他兵出云南的根本目標,緬甸沿海西南的阿拉干,若能拿下此處,丁一的西進之計,才能得以實行。若得阿拉干,淡馬錫處調集兵力,光復舊港宣慰司,再拿下大員,那么無論是對整個南海的控制,還是西征之路,都有著非凡的意義。
丁一早就料到,朝廷不會坐視他在云遠扎根,但他沒有想到,朝廷的動作要比他想像的,還快了許多,因為丁一也沒有想到,再三叮囑之下,朱見濟還是出事,以至于景帝要急召他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