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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云遠承宣布政使司(三)

  “得令!”肥球扔下啃得精光的雞腿,卻涎著臉對丁一求道,“先生,把您那四蹄踏雪借給咱用用成不?”看著丁一點頭,肥球便又傻笑了起來,匆匆往外奔出,卻對著那領著數十衛的宣慰使說道,“你趕緊進去吧,制軍有些不高興了。”

  并不是人人都仰慕如周玉章一樣有個天朝書生的啟蒙先生,教他也仰慕華夏的文化,而不是只對華夏的繁華垂涎。這位宣慰使看上去,似乎連西南官話都不會說,更別說直隸的官話了,因為他身邊還帶了一個通譯,看著肥球出了去,這位就和通譯說了一句:“苕顛顛的!”大約是對肥球行為舉止的評價吧,那通譯陪笑回了幾句當地的土話,便對門外站哨的警衛說道,“宣慰使來請制軍,還請將軍通報一聲。”說著便是沖兩名哨兵分別遞上兩小錠銀子,看來門包是送熟了的,那手勢倒真是行云流水,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尷尬。

  只不過能入選警衛營的士兵,對丁一的的品性是極清楚,再加上現時餐餐有干飯,還有魚肉,人啊,就是倉稟實而知禮儀,加之先前對于幾個貪污的伙頭軍的處理,一點情面也不講,拎將出來,查清實據無誤,很干脆的押到校場上,就一刀殺了,這兩個哨兵哪里會收錢?

  哨衛通報了,入得內來,這宣慰使仍是客氣的,甚至他還給丁一磕了頭,然后對那通譯說道:“與總督老大人說。木邦是小地方,不過蒙總督大駕光臨,必定要是教老大人盡興的。我是粗人,有做差了的,請老大人指點,是定會改的…通譯,你不能誤了事,一定要把語氣放低,也絕對不要說出‘本王’之類的話。誤了事,你一家的富貴,都給沒有了。快譯吧。”

  然后這位木邦宣慰使沖著丁一諂媚地點頭哈腰,看上去比哈巴狗還馴服。

  丁一不得不感嘆,一方之霸,真的是個人物啊!至少要丁某人做到這般。他自問是絕對做不到的。所以歷史上。這木邦一邊稱王看著誰力弱就去打誰,什么緬甸宣慰司?那全不管的,打得過就打;一邊當著大明的宣慰使,被人欺負了,就來找大明給他出頭,一路去到萬歷三十四年,緬甸出了三十萬大軍,大明救之不及。這木邦才算玩完。

  這絕對是個梟雄的角色,該守的底線。例如丁一要率兵入木邦,或是叫他去軍前聽令,他絕對是不干的,問起就說沒收到這命令,派人去試探丁一,見著丁某人如雷霆掃穴,抬手把孟養滅了,立時說他是沒有派過人去的。

  但該做的事,例如布防邊境之類,一件也沒少做。

  至于迎奉丁一,堂堂木邦王,穿上大明打官司袍,見著丁一這位比他兒子還年輕的總督,又是跪拜又是磕頭,全無半分心障的,他丟棄所有的面臉,他也保守著自家的底線,因為這是他最為有利的選擇!道理丁一是明白,但要他學這木邦王這么干,卻就不能知行合一了。

  聽著通譯翻完木邦王的話,丁一笑道:“是么?好啊,阿瓦不敬大明,學生要嚴懲之,教木邦這邊,出五千土兵參戰,自備糧草。學生說的是戰兵,卻不是民夫,你要教他分清楚才好,不要弄一些民壯來糊弄我。”

  那通譯草草剛說了兩句就停了,很明顯木邦王就算不能說,也是聽得懂官話,這通譯是他與丁一之間的緩沖層罷了,他叫那通譯只管說,zi明顯卻在那里想著對策,通譯早把丁一的話翻完了,接著開始胡亂鬼扯幫木邦王拖延時間,過了半炷香功夫,那木邦王才開口道:“只能出一千,最多就是二千,再多了,木邦支應不起。你與總督老大人說,請他寬恕,下官是懂事的,自然會有禮物送上,以報老大人的恩典。”

  “五千,從興威城起兵,直接發往阿瓦。”丁一沒有什么耐心再跟他玩這種官場游戲,雖然與現代的少數民族語言有一些發音上的差異,少了許多舶來語,但對于當時在云南專門受過訓練,精通金三角地帶各類語言的丁一來說,卻是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直接就用當地土話對木邦王這么說道,“若是朝廷調兵,還能跟你討價還價的話,以后木邦有事,大明是不是也要跟你算一下,出兵的各種費用呢?”

  這木邦王當真是位人才的,他聽著丁一說出腔調有點怪異的當地方言,馬上撲倒在地,磕起頭來,用帶著濃烈口音的官話道:“老大人明鑒,下官的官話侍zai是見不得人,憂心著老大人這文曲星下凡的人物,聽了生厭就是下官的罪過,故之請了通譯來,不是有心待慢老大人啊!”

  臉面,他是可以完全不要的,他要的是實惠,只聽他接著又嚎道:“但侍zai木邦地小人稀啊,若是五千人,便只能湊出三千民壯,二千戰兵了,木邦是大明的大邦,朝廷要調兵,木邦自然盡力而為,只是木邦就這么點人,侍zai是調不出來啊!”這話里還帶著哽咽呢。

  說著他抬起頭來,真是眼角帶淚:“下官是粗人,是把老大人當父母一樣的敬重,這話糙,可這心膛是熱乎的啊!”抹了淚,又換了一臉的諂媚,“下官前些日子方自得了一塊琉璃種,正想著獻與老大人,今日老大人來了,卻就正好當面奉上!”

  丁一笑了笑,說爬起身來要去叫隨從將美玉呈上的宣慰使叫住:“碩大的木邦,竟調不出五千兵?你身為宣慰使,是如何治理周邊的?學生開了口,這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若不是行,能力有限,這宣慰使就換個人來做好一些。”

  這木邦王似乎是個泥人兒一般,任由丁一怎么捏,他就是沒有半絲火氣,聽著丁一的笑,他仍舊臉上堆著笑,作揖道:“是,老大人神目如電啊,下官當真是愚鈍得要緊,這就辭了吧官,教下官的兒子,來接任這個宣慰使的職位就是了。不過老大人,最多只能出三千兵了!”

  丁一聽著搖起頭來,卻對這木邦王說道:“誰接任宣慰使,自有朝廷定奪,你辭了官,本官自然會教人暫攝著,待得朝廷的旨意下來,自然有新的宣慰使來上任,朝廷官職,安容得你私私相授?”

  “老大人說得是,那下官就辭了職位吧,不知道老大人幾時差人前來交接?”

  丁一不覺再度高看了這木邦王一眼,不簡單,別看這人沒讀過書,但這份隱忍功夫,絕對是難能可貴,進士出身的官吏也好,后世的官吏也好,能做到這樣唾面自干的,當真都是少之又少。因為丁一明顯是在找事,朝廷官職不容私相相授,但土司的官職,就是代代相傳啊!要不怎么叫土官?并且丁某人,哪來的權力,去逼他去職?但木邦王依然還是忍了,丁一不講理,他也不打算跟丁一理論。

  “你別走了,這樣吧,就由副使暫攝宣慰使之職,你隨學生一起赴京,如此瀆職的行為,自當交與有司問罪!”丁一望了一眼下首的宣旨太監,笑道,“東緝事廠和鎮撫司的手段,自然會教你將如果勾結思機發的事,老老實實招供出來!”

  宣旨太監聽著臉面如土,連忙道:“東緝事廠和詔獄,是司禮監那邊的腳手,奴婢卻管不到那里去,如晉少爺…”

  但這個時候,木邦王已經直起腰來了,他面上猶帶著笑,但與方才那個一味討好附和丁一、毫無廉恥可言的宣慰使,已判然兩人,他笑著向丁一問道:“老大人,這事可有轉彎的余地么?下官自行請辭,這事便算了結不成么?下官若是犯了老大人的官威,要如何賠罪,都好商量,只要老大人示下,下官必定一一照準。”

  “荒唐,學生要治你,卻是為著國事,安是為了私怨?”丁一聽著笑了起來。

  木邦王聽著,拍掌笑道:“老大人說得極是,若非赤膽為國,何必來這邊陲之地督師!”

  “你曉得便好,有什么事,把從人叫入來交代清楚,你便隨我入隴川,上京去。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皇帝很來是寬厚的,說不定也就訓斥幾句,就教你回木邦了。”丁一是這么向著木邦王說道的。

  “老大人接下來,是否要說,下官若敢不從,思機發便是下場?”木邦王笑著說道,他抬起眼來,毫不避讓地和丁一對視,“只不過老大人總歸是年輕了些,不知道魚離了水,便活不了。下官若是離了木邦,生死便不由得zi了;大明第二師撤出了孟養,老大人就不該這么硬氣,若是這么硬氣,便也就如脫了水的魚。”

  丁一好奇地問道:“是么?學生乃左都御史、四海大都督、總督貴州、云南、云遠軍務事兼理糧餉,在這云遠承宣布政使司,便是下官的地盤,安會是脫了水的魚?”

  木邦王搖了搖頭道:“老大人,你的這些顯赫官職,任一個,只怕尋常人一輩子也不敢想的,正因為如此,連我這粗人都懂得,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著實是不該來木邦,來了木邦,你也不該將我逼到毫無退路。”

  他說著,笑了起來,向丁一迫近了一步:“老大人,你可知道,把下官逼到無路可退,你的這些官職銜頭,還不如一根扁擔來得有用!一刀下去,管你什么三省總督,盡都結果了云!說起來,老大人,你殺過雞沒有?看你這mo艷g,只怕是含著金鎖匙出世的富貴人家,大約是連雞也沒殺說過的…沒了大明第二師,老大人,您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的書生!書生向來,都很好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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