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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篳路藍縷(二十)

  至于相權,它是掌握在文臣的手里,縱容武將殺害督師文臣,就是在動士林的利益,就是在縱容武將的勢力漲揚!誰敢借這由頭動丁一,誰就是士林的敵人。當然,這yiqie是在丁一活著的基礎上。只要丁某人死了,那自然是不同的。

  對于鎮守中官和監軍御史,田豐可以服軟,可以認罰,可以賄賂…然后傳上去,當然是敵陣之前,制軍身先士卒,不幸殉國,換成別的文臣或者大家信不過,但丁容城是好來這一出,弄個陣上亡也是說得過去。朝廷也可以在面上把田豐的總兵官撤了,然后閑置一段時間,再找個由頭派他去富足的江南當個守備之類,這些官場把戲,張銳倒是看得很透了。

  至于王毅和萬安這兩位,別說田豐,連張銳都看透了,如果丁一活著,他們當然是不會罷休的了,王毅那邊皇帝如果遞話過來,估計不敢太鬧騰,但萬安是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的,御史本就是風聞奏事,何況這還不是風聞,是有實據的!丁一又是士林之中注目的翹楚,說不好聽,就把張銳換在萬安那位置,也必然要鬧到田豐全家抄斬不可的。

  這不是私怨,這是晉身之道。萬安若不這么做,他在士林之中如何交代得過去?

  “丁制軍,您可要挺住啊!”其實支撐著張銳下這個決定的,就是糧草場現在還沒冒出火頭,他是知道丁一身邊就帶著一個劉子堅。加上運送軍械那些廣西來的糧草兵,橫豎不過十來人,能撐到此時還沒冒火頭。張銳覺得,丁制軍只怕是有后手的了。

  其實不論丁一有沒有后手,至少現時沒有起火頭,卻不是丁一的準備在奏效了。

  糧草場外,白袍銀甲的十二員女將,手執銀槍帶著二百來精銳騎兵就堵在那里,當中那位有些年紀。眼角顯出魚尾紋的女將,馬前坐在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孩子,穿著小小的公爵袍服。卻正是當代的黔國公!“田總鎮,老身再問你一次,黔國公要見丁制軍,你讓不讓路?”那女將冷冷望著單腿跪在地上的田豐。語氣如冰似霜。“別跟老身扯什么假制軍之類的鬼話!你只怕不知道,丁制軍是與沐家合股做生意多年的了,沐家還會認不出是不是真的丁容城?你想清楚,好好回話,若是答錯了,你能活過今夜,大明朝也就沒有沐家這一門了!”

  跪在地上的田豐真的汗如雨下,他敢陷丁一。敢軟禁鎮守中官,敢拘監軍御史。那是因著有人早就給他壯了膽,給了他密旨,事成之后必定會替他抹去這yiqie,否則他把這密旨公開的話,不必呈與有司的,哪有臣子告皇帝的道理?只要私下流傳就足夠了,士林fen與軍中不忿是另一回事,以后有誰替皇帝干黑活的?干完就這么不管了,以后誰還會上當?

  但他真的不敢惹沐家,黔國公府的沐家,永鎮云南的沐家。雖說國公不議朝事,但永鎮云南的沐家,在云南這地盤上,安能沒有zi的經營?哪還叫什么永鎮云南?

  這十二員女將的,倒是沒有前代公爺的正室,但卻是現時沐公府里辦事的主力,尤其這位抱著當代黔國公的,更是有誥命在身,也是當年前代黔國公極喜愛的侍妾,沐公府的老夫人,現時都點頭教她管家了,得罪她,就是得罪沐公府,這一句活不過今夜,聽著粗糙,但人家是有說出這般粗俗話語的底氣,田豐絕對不懷疑,她能兌現這句話,這是沐家啊,經營了這么些年,若連他田豐都留不下來的話,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凡敢舉火者,以謀逆論,殺無赦!”另一位同樣銀盔白袍的女將,看著十七八歲的光景,卻是當代黔公爺的姐姐沐芷蘭,她把銀槍掛在得勝鉤上,摘下雕弓拈起羽箭,卻就朗聲這么開口,“誰個不信,就試試看額上生出第三只眼的滋味!”

  又不是馬王爺,怎么額上會有第三只眼?那必定是這女將手中的弓箭硬生種上去的。

  那些想點火的軍兵,不禁有些膽寒,只不過田豐許下的富貴在前頭吊著,也有膽上生毛的,真就取了火鐮出來,可惜還沒打上火,只聽弓弦崩響,那軍兵就慘叫一聲,翻身而倒,卻是正正額上插著一枝羽箭,立時氣絕!十來步之間命中,對于軍中精銳來說,特別是那些有名有號的個別神箭手,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只是沒有人想到,這位說動手,就是真動手了,當下不少人悄悄放下手中的還沒點著的柴火。

  這時卻聽糧草營里,劉鐵微笑著走近了營門口,沖著那些騎在馬上的女將長揖及地,然后起身道:“見過黔國公,見過諸位夫人、小姐,學生劉鐵,容城先生門下弟子,先生教鐵向諸君致意,卻是現時營中有事,還請輕移玉趾暫至營外,待此間事了,先生當親迎出營…”

  田豐真的聽著松了一口氣,至少他不用選擇是否要跟黔國公府杠起來,便單腿跪于地上說道:“夫人,您也聽著了,是制軍下的令,卻不是末將阻著諸位的大駕啊!”不管丁一要怎么樣都好,先把眼前這些女將和那二百精銳騎兵送走了再說吧。

  不是說他這統率數萬大軍的總兵官,擺不平這二百騎,是他壓根不敢動人家啊,密旨里又沒有允許他動沐家。再說他若敢動沐家,只怕營外此時都聚集了兵馬,到時殺將進來,那可如何是好?現時營中大亂,至少李強手下人馬是不摻和;張銳和手下軍兵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宮聚那老不死是鐵了心跟著丁一,他能調得動的,也就是心腹的萬余軍馬,其中戰兵著實也不過五六千,憑這點人馬跟沐家扛?那真是活不過今夜了——沒等沐家殺了他,手下只怕就有人敢割了他頭顱去沐公府請功了。

  沐芷蘭聽著,在馬上沖那抱著黔公爺的女將說道:“死要面子的書生,當真是不濟事的,咱們就揮兵殺進去,kankan誰人敢來攔下沐家人!”身邊精騎紛紛舉刀齊喝和應,一時之間,倒真是顯出精銳的本色。

  但抱著黔公爺的中年女將卻搖了搖頭,在馬上向劉鐵抱拳道:“好,老身便在營外等候制軍,只是請小兄與制軍說上一聲,老身看不慣的事,至少在這云南地界,卻是定要管一管的,便是先夫在時,也勸不了老身,若是制軍過了午還不出營,那老身便只好提了兵馬來請!告辭!”這是給丁一的期限了,中午還擺不平田豐,沐家就要來給丁一出頭了。

  那些騎兵當真是沐公府里的精騎,一聲令下,立時拔轉馬頭,跟隨那夫人出營去了。去出大營之外,沐芷蘭卻就抱怨道:“二夫人,那丁容城聽說才二十多歲,死要面子,不讓咱們幫他,要是讓姓田的害了,那可就不好了。”

  邊上幾個女將卻就笑她道:“芷蘭姐姐可是看上丁容城了?可惜人家已成親,聽說是個重情義的,那正室丑得鬼一樣,因著婚約,丁容城硬是把她娶了過門,真真是個情種…”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乎十二個?這時移到營外,又不是臨陣,難免便七嘴八舌取笑起來。

  “別鬧了。”抱著黔國公的女將低叱了一聲,卻向懷里那幾歲大的黔國公問道,“孩兒可知,咱們為何要幫丁容城?”

  那小小的公爺用勁地點了點頭,扳著手指說道:“丁容城是個大英雄;聽評書里說,丁容城是好的;祖奶奶說了,今天是姓丁的,明天未必不是姓沐的;姐姐每回聽了丁容城整治的曲子,便會高興起來,陪我玩耍,咱們幫了丁容城,把他綁府里去,教他日夜給姐姐整治曲子…”邊上那些女將,包括那沐芷蘭,無不被他逗笑得花枝亂顫。

  而這時糧草場營門口處,劉鐵沖著田豐笑道:“制軍教田總鎮入內議事。”

  田豐下意識張了張嘴,終于還好沒有應出一句“諾”來,他把牙一咬,慘然笑道:“田某有愧,無顏去見制軍。只是今日這事,卻是非做不可的!制軍若有什么事未了的,便交代下來吧,只要田某能做到的,無所不從。”

  沐家人去了,他是想得愈加清楚,此事絕對不可能回頭。這個年代的家族觀念是很強烈的,不是人人都有漢高祖那么絕情。田豐知道,這事做下,只怕zi也難逃一死;只是不做,廠衛一到,那是全家難逃一死!是以他非做不可。

  “好。”劉鐵也沒責斥他,更沒破口大罵,盡管他貼身小衣的后背已濕透,但面上卻仍帶笑,沖著田豐拱了拱手,便入內去了。緊接著糧草營里,便傳一陣嘹亮而急促的銅號吹奏聲響:“滴滴滴答、滴滴滴答、滴滴滴滴答滴答答答…”

  如同和應,在不遠處那被田豐派兵圍困于總督行轅的騎兵連處,也傳來了同樣的銅號聲。

  而在田豐領著圍困糧草場的近千兵卒之中,竟也傳來了同樣的銅哨聲音,嘹亮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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