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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爪牙已初成(十一)

  盧忠要尋找的這個人,就叫仝寅,此人字景明,十二歲失明之后就以為人占卜為生,據說因為幫石亨卜問無所不靈,所以封侯之后石亨就把他安置在京師的府中。當時石亨曾要仝寅占卜丁容城的運程,結果當場噴血,謂之:非常名,不可問。

  這也是為什么石亨會伙同曹吉祥,一起燒當時在南京的丁一的冷灶的原因之一。無所不靈的占卜之士都說不可問了,要知道石亨自己已然封侯,都仍能占卜得出來啊。他們覺得丁一前程,或是不可限量。

  其實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仝寅到了京師的當夜,半夜之中半夢半醒之際,便聽著有人在他耳邊說道:“凡涉阿傍羅剎事,有一言從爾嘴中出,則失聰。”仝寅驚醒尋索,把盲杖幾乎敲斷了,也尋不著屋中有人,問了石亨安排來等候他的奴仆,也沒有人出入經過。

  仝寅常年以鬼神之名來謀生,卻不見自己就信鬼神之言,但這半夜三更,能入石府之中不為他人察覺來跟自己說這一句話的人,很明顯,是有能力做得到那話中所威脅的事,失聰。要知道失去聽力對一個盲人來說,那是比殺了他還痛苦的事!

  死便死了。又聾又盲,這個天地對他來說,還有什么意義?聾,伴隨著就是說話漸漸走音到別人聽不見,而自己也無法聽到他人說的話,那他對石亨來說,還有什么價值?仝寅越想越怕,那時節他還不知道阿傍羅剎是誰,所以倒以為是佛家中人怕自己謗佛所以來警告他,便從此少提及佛家的仙佛來。

  后來到了石亨要他占卜丁一時,他已經知道阿傍羅剎。說的就是丁一無疑!那夜很可能就是丁一的人來警告自己的。只是仝寅很疑惑也愈加害怕,因為他覺得丁一或者真的是有神通,而不是跟自己一樣只是一個類似心理醫生的角色。

  要知道當時仝寅之名,不顯于京師啊!而阿傍羅剎的說法,也更多的是在草原上流傳,丁一怎么可能算到此日石亨要來讓自己占卜?

  丁一自然是無這樣的神通,只不過他卻是知道仝寅這個人,就是因為金刀案的緣故。

  這種神棍丁某人當然不會等到他來沖自己發難了,特別是知道石亨很看重此人,而在英宗復辟之后。石亨有一段時間是極為囂張猖獗的。丁某人要不先把這神棍按下去,以免到時禍及自己,他也白當先知了不是?

  不過有一點,這神棍氣節上還是不錯的,現時盧忠來尋他問金刀案自己該怎么處理?仝寅。為盧忠卜了一個天澤履卦,搖頭道:“易言:‘履虎尾。咥人兇。,不咥人猶可,咥人則兇。”盧忠嚇了一跳,見對方果然大有能耐,連忙將之前誣告的實情相告,求化解之法。仝寅不恥盧忠的為人,怒道。“是兆大兇,死不足贖。”

  盧忠本來就心里有冇鬼,所以才來尋仝寅問卜,此時聽著。心頭震驚,汗如雨下,匆匆便辭了去。實質上盧忠也不是傻子,他是看得出景帝要把英宗弄掉,才會出首來告發再作偽證。但看著景宗的行徑,他卻是又擔心著英宗被除去之后,自己是否就能活下來。

  這案子,事涉皇家秘聞的,也許在弄掉英宗以后,尋點什么盧忠的錯處,直接賜死是最為穩妥的事情,所謂死無對證便是如此了。到時就算后人想翻案,也無從翻起。更加重要的是,景帝是這么干過的。

  錦衣衛指揮同知岳謙現在哪里?這位可是當時回京來,口傳英宗旨意:“以郕王年長且賢明,令郕即繼統以奉祭祀。”這是景帝得位正統的根據之一,而當時一起回來的丁一,自始至終沒有提過這事,連喜寧也沒有提過。歷史上,一直在瓦剌服待英宗的楊銘寫的實錄,也從沒提起過。

  結果呢?岳謙死了,就死在彰義門外。

  彰義門在哪里?

  要說在西直門、德勝門之類,直受韃虜兵鋒的地方,那也不可能說個個都如孫鏜、石亨、丁一那么能沖能殺的,土木堡二十萬明軍直接崩潰死傷無數,當朝首輔都死了,別說同升了錦衣衛指揮僉事的岳謙,哪有什么新奇的?

  西直門是在西北角,德勝門是在北面,若按上北下南左西右東來說,更直觀點,西直門和德勝門全是在左上角的,而彰義門呢?也就是高禮、毛福壽守的那個門,就是后世的廣安門!當時高禮、毛福壽還由丁一帶著,夜襲敵營殺了韃子好幾百人呢。那是在左下角啊,就是西南方,所謂南方各省陸路進京的必經之路就是這里。

  岳謙就是在這里,被友軍誤殺的。

  沙場真是各種誕生不可思議的事情的地方。

  要說岳謙在德勝門力戰身死,那是很合乎常理的;就算被韃虜在彰義門外干掉壯烈殉國倒也便罷了,刀兵無情嘛。但都不是,他跑去南方各省陸路進京的要道,然后被友軍干掉。到底是被韃子差去當炮灰,還是個什么情況,現在只有天知道。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箭矢齊下,刀砍馬踏死于亂軍之中,又為何不論是這個時空還是原來的歷史,都清楚記著被誤殺彰義門外?

  盧忠就是不想成為這樣的奇跡。

  他只想活著。

  所以他想來想去,愈想愈驚,才會去尋仝寅問卜。

  于是他回家就開始瘋了。

  這節暫且不提,卻說石亨到家之后,也來尋仝寅說話,向他問道:“給丁容城的妹子起一卦吧,近來朵顏似乎不是太對…到底要不派兵去護她個平安,賣丁容城一個人情呢?”這鎮邊的大將,他能單騎而歸,能封侯,自然也是有他對于戰場的敏銳觸覺。

  仝寅聽著就是嘴里發苦,總不能再來一回“非常名,不可問”吧?石亨也很尊重他,沒有再問丁一,而是問的丁如玉,多少總要給出一個說法來,于是他只好起卦,心里盤算著怎么措詞。想來想去,不論是真有神鬼,還是丁容城來威脅自己,總之,關系到丁容城的妹子,說好話總是沒差吧?于是他便下了決定,勸石亨派去接應為好,當然這種職業神棍,便是石亨派去的兵馬都折了,自然他到時也有把話說圓的本事。

  這也算是丁某人隨手布下的一著閑子,如今起了作用。

  只不過丁一此時卻還不知道金刀案提早發生,也不知道石亨將會派出一隊軍馬來密云前衛,準備護送丁如玉入關。

  他在密云前衛的第二天,就下令停下基建工程,一千多軍兵和數千軍戶家屬、軍余,全部開始在衛所的四周挖陷馬坑。一個坑就能把高速奔跑的馬腿折斷,聽上去似乎只要找把大號洛陽鏟隨處挖就得了。反正只要把馬蹄陷進去,然后籍著馬匹高速奔跑的力量讓它斷腿就好了。

  事實上并不是這樣的,馬不見得就會踩進這樣的坑里,而且馬蹄落下的力量多強勁?這年頭又沒柏油路面,一馬蹄下去就把那坑砸崩外加砸實了,馬蹄大小的坑根本就沒什么意義。丁一這古代戰例愛好者,當然不會犯這樣的錯,“陷馬坑長五尺,闊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槍、竹簽。其坑似亞字相連,狀如鉤鏁,以草及細塵覆其上冇,軍城營壘要路皆設之。”這樣的道理還是清楚的。

  之所以要挖陷馬坑,是因為此時衛所就是一個大工地,四周凌亂得不行,挖將出來是極有隱蔽性的。再則就是丁如玉第二日就派了信使回來報告:“指揮使已陷小部落七個,千人部落三個,哨騎已探得朵糾集三千騎,正尋我決戰…先前所出皆是騎兵,故朵或難有所得,恐其將向衛所來攻,劉鐵應早做準備,若料不敵,可攜眾先行入關…”

  丁如玉也不是神仙,能知道丁一此時便在衛所。

  但她把事做到這一步上,丁一卻就不得不幫她一把。

  當下畫了圖教那信使回去送與丁如玉,卻與他說道:“與你家指揮使說,不必憂心衛所,某在此,糧草齊備,二月之內無憂。只有一句:一戰功成!”

  那八百學子卻就沒有參與陷馬坑的挖掘,不過他們也同樣在進行土工作業,在留出的三條通道上,挖掘出一條條的壕坑,將土都拍成胸墻。丁如玉打的什么主意,丁一一聽就知道,她就是要撩拔朵的怒火,使得朵派兵出來,大約去出擊的,就是五百親衛與吉達所率領的都音部落騎兵了,同樣有著良好機動性的騎兵,足夠在草原上帶著朵的兵馬兜圈子。

  若只是一千兵馬,那么這一年多里在草原上殺熟了人的都音部落騎兵,還有受過丁一訓練的五百親衛,絕對不怯對方的;二千左右的兵力,企圖以三敵一的人馬優勢來吃掉那五百親衛和三百都音部落的騎兵,那朵就得準備接收一個驚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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