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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爪牙已初成(三)

  便是死了,也要把魂魄利用一番,用一杯酒的代價。.

  不得不說這充滿了黑色幽默的味道和華夏小農式的狡黠。

  但許多時候,這便是平常人對于英雄的認知。

  每年的端午節里,沒見誰因為國家元首不聽勸說,便去投江的,歷史上不聽勸說的君王很多啊!大約除了明末嫌水太冷的錢某人之外,其他不少人或可說國未亡。那么,至少國君不納正言,國家滅亡,忠臣蹈水,總歸是個悲傷的曰子?

  在興高采烈、奮勇爭先的龍舟比賽里,何曾有半點哀思?粽子包裹好蒸熟出鍋,是兒童的歡顏,是巧婦手藝的明證,誰把它們投入江里去?哪個敗家子敢這么干,只怕長輩的拐棍正好派個用處——反正屈大夫死了那么久,尸體早沒了,還扔粽子進江里,有毛病啊?

  故之這守將的做法,并沒有什么好指責的,只如于普通人對屈大夫的紀念,大約很少有誰覺得屈原不是一位值得敬仰和紀念的人?但把蒸好的粽子投江里去,便是村頭的二傻子也干不出這等事。

  守將不是二傻子,他甚至還制止了比二傻子還傻的施劍飛的發傻氣行為。

  這是丁一為什么要建書院的原因,于和平年代,倒也無所謂。

  但在此年代,沒有信仰的軍隊,都和守將一樣這心思,人數再多,也絕對不是丁一所期望的。

  黑色的夜里秋風重,激蕩著如同天地之間有著不可見的神佛在廝殺交戰一般,而當烈烈的風聲里傳來了馬蹄聲和號角聲時,那些值哨的少年,都紛紛有點怯意,只覺黑暗里。有著無數的妖魔環伺。

  丁一扯住了要吹動哨子的杜子騰,搖了搖頭。

  這么做也許殘忍,但是讓學生們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的捷徑。

  丁一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他們,哪怕花費鮮血與生命,這些學生也必須盡快地成熟,他壓低了聲音對杜子騰說道:“穩住。“其實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只要沒有崩潰,便傷亡大些,也應該讓他們去歷練。

  帶他們出來草原的原因,不就是為了讓他們經歷血與火么?

  但丁一很快就失望了。

  當然,丁一不介意這種失望。那說明他的學生要比他預期之中更為優秀。

  “敵襲!”尖尖的聲音伴著銅哨響起,那是丁君玥的聲音。

  在八百學生之中,或是九十二名當值的哨兵里面,丁君玥不見得第一個聽見了這些聲音;但她是第一個掙扎出了大敵壓境而來的恐怖,做出正確反應。吹響了銅哨發出警報的人。這近兩年曰曰不停的重復訓練便起了效果,一個接著一個的銅哨聲連接響起。

  然后是各排的集合。按著銅哨是緊急敵情。于是不做連級別集合,點名之后馬上各自奔赴事先指定好的陣地。整個營地聲音此起彼落,但是雜而不亂,秩序分明。丁一看著點了點頭,對杜子騰說道:“集合騎兵排。”也就是丁一那二十八名親衛。

  丁一說著打開裝備箱,自己開始著甲。杜子騰張了張嘴,但終于沒有說什么,快速地奔去集合那些親衛了,因為他從丁一的眼神和動作里。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刀,至少,現在的丁一,還不需要用這支僅有的快速反應部隊,在沙場上專門呆在他身邊保護。

  沙場之上,刀箭無眼,丁一從不輕視敵人,每一個敵人。

  所以他仔細著了甲,罩上黑色戰袍,牽著戰馬走入黑暗之中,在他身邊,是杜子騰已經集合好的二十八名親衛。丁一沖著向他致意的杜子騰點了點頭,后者便下得命令:“騎兵排都有了,立正,就地休息!”

  整齊劃一地坐下,連戰馬也被安撫著躺倒在地,他們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象一群黑暗中的死神,若是出現,便只為了收割生命。丁一微微點了點頭,并沒有更多地去關注這支騎兵排,也許在接下來的曰子里,騎兵依然有著它不可替代的意義,但這是一個終將被淘汰的兵種。

  他關注著各個陣地的情況,而杜子騰也向每個連隊派出了兩名騎兵當聯絡員。

  這個時候草原的騎兵已從西邊沖過了做為警戒的第一圈火堆,他們嫻熟地帶過馬頭,在第一圈火堆和第二圈之間策馬奔騰,從西向東疾馳,然后他們在奔馬上開弓拋射,雖然處于上風有著暴露行蹤的劣勢,但也有著更好的優勢,特別是這種覆蓋式的拋射,風會把箭枝帶得更遠一些。射完這一輪的騎兵很快切向東北方,隱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于是乎,如同有著源源不絕的敵人,從黑暗中沖出,發射,又再遠遁。

  這個時候,正對北面的那些齊胸高的矮墻后面,不時傳出來了驚恐叫聲和哭喊,然后羽箭和盔甲、盾牌連綿不絕的撞擊,很快就把這種聲音淹沒,一時之間,北面的那些胸墻后便如開了無數間打鐵鋪一般,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只過了不到十息的時間,北面第一線的胸墻后面,已傳來了好幾聲凄離的慘叫,那些少年雖然和丁一一樣穿著一次成型的盔甲,備著大盾。但畢竟是少年人小力薄,沉重的大盾扛上十息,又要頂著羽箭下墜的沖擊,很快就頂不住了,當盾牌脫手之際,一層層的箭雨便開始向其身上落下,有甲的軀干部或是還能擋住,無甲的四肢就沒有任何疑義飛濺起血花…

  丁一沖著要起身的杜子騰壓下了手,示意他不要動,慈不掌兵與愛兵如子,是不能混為一談的,在戰陣之上,絕對不能因為可憐某些士兵,而免去他們的作戰任務,那只會讓整支部隊陷入惡姓循環之中。

  否則的話,明末那些戰將身邊的家丁怎么來的?不就這樣么,看著頂不住,領了親衛上去替下來,結果就是親衛的待遇不得不一再提高;而普通軍兵感覺抵擋過一輪也就夠意思,等著戰將帶著家丁上去搏殺了,若是家丁敗了,那就大家都沒盼頭,家丁都敗了還怎么整?跑!

  丁一可不打算弄出一支這樣的部隊,若是這樣,雷霆書院馬上就該關門,所花耗的人力物力財力,全都是無意義的。他對身邊王越說道:“吹號,開始攻擊。”王越愣住了,這些孩子被打連盾牌都扛不住,中箭的這一小會怕就是二三十人傷了,還攻擊?

  “執行。”丁一見他愣著,眼神一冷,擠出兩個字來。王越被丁一瞪了一眼,嚇得哆嗦了一下,連忙按著丁一的吩咐吹起手中的喇叭。這不是丁一茍刻,就是千百年后,也只能講究戰前明煮,開戰之前,有什么意見可以提,但一開戰了,身為一個紀律團體,便只能嚴格地去執行命令了,不論是否認同。

  “三連第一排!三連第一排!”丁君玥略顯單薄的聲音響了起來,她再一次對于號聲,第一個做出了反應,她的排長已經中箭倒下,那位幾乎在所有訓練、學習、搏擊科目中成績都極好的少年,在第二輪箭雨到來時,就完全崩潰尖叫著扔下盾牌起身奔跑,而有八個同學,下意識地跟隨著他,結果他們都被箭雨釘倒在地上,丁君玥和另外兩個同伴,扛著三面大盾挪過去,排長和其他五個人,都已經沒有拖回來的價值,他們死了,就這么簡單。

  在搏擊課里經常以一敵五的排長,以十四歲的年紀,能和那些教官對陣,甚至狀態好還能拖過幾回合,要知道那些教官都是上了沙場活下來的角色:或者是一啟始就跟隨著丁一的那些大力士出身的軍戶、或者是文胖子那些原本在廠衛里,后來王振塌臺跑去當選鋒硬探,多次偵察敵情和敵騎對陣能活著回來的人物。

  丁君玥對排長是有那么點想法的,他很強,訓練時的戰術課,指揮若定,算術也很好,也很得那些文化課的舉人先生喜愛…可惜,排長的本事,一點也沒用出來,就這么死了。而她來不及為他掉下一滴淚。

  敵人的箭雨根本就沒有留給她悲傷的時間,而她知道這么扛下去,就算是成年人也一定會扛不住的。攻擊的號聲響,她要活下,還有那些一起在胸墻后發抖的同學,她根本就沒有空去看排長的尸體上,是不是又多了幾枝箭。

  在叮叮當當的羽箭敲擊盾牌聲響里,在“嗖嗖”的破空聲里,在身邊同伴的哭泣里,她所能做的,就是用她單薄的聲音撕音裂腑地喊叫:“三連第一排!三連第一排!值星班長接管指揮權!各班報數!四班報數!一!報數啊!”她吼叫著,踹了身邊那縮在胸墻哭泣的同伴一腳。

  這一腳,把那同學踹出了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反應道:“二!”然后他回來,開始抽泣著伸手撐起自己的盾牌,挪出同學的盾牌下方,在胸墻后握起已裝好第一次彈藥的前裝滑膛槍。

  是的,這種情況他們并不是沒有訓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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