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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天子賜顏色(十八)

  丁一對著這三人說道:“說!”

  “那顏問你,他對你是好的,你在營里,時常殺死草原上的勇士、瓦剌的英雄,他從沒怪罪過你,也沒有因此抽過你一鞭;皇帝在我營里時,對皇帝也是好的,教特知院養活皇帝,那顏也不時送大羊去給皇帝吃飯…”

  那韃子遠遠扯著喉嚨說著,城頭的都督高禮和一班將領,聽著不禁望向丁一臉上有些色變了:這廝在瓦剌營里看來是三天兩頭殺人?怪不得上了奉天殿,奪刀去殺馬順時手腳那么爽快啊!

  “…那顏許你做千夫長、萬夫長,你不肯,要和皇帝回來,那顏就教你接了皇帝回來。為何你夜里,要去我們營里,殺人、放火?你和巴達瑪是安答,那顏對你又是好的,為何你要無端端地殺安答的族人?傷了待你好的人的臉面?”那瓦剌韃子略有點生硬的喊話,終于說完了。

  丁一在城頭笑了起來,都督高禮和那麾下將領,以為丁一要對那韃子述華夷之辯、以私誼不及大義等等訓斥,誰知丁一根本就一句也沒有提,長笑之后張口道:“去與你家那顏說,我生來就是個好殺人的,孔子的書冊上也教我殺人,你家那顏不明白,叫他去問喜寧那漢奸:孔子誅少正卯。”

  聽得城頭那些將帥皺起眉來,這年頭,不論軍勢如何,對于韃子,大明不論軍民官吏還是很有文明人的優越感,怎么聽丁容城這般說話,全沒半分天朝上國的氣度?只聽丁一又說道:“昨夜,我又手癢,要殺些人才睡得著。這京師。全是大明的人,我不能壞了他們性命,只好去你們營里殺,殺了幾個放哨的,全身都癢了起來。便又一路行去再殺了十幾個,直至叫了那小汗過來,殺了他,我才好受些。放了幾把火,我想能睡著覺了,就回來。實在也是無法的事。叫你家那顏快派兵來攻城,我好多殺幾個,晚上便能睡著,也就不會去你家營里殺人了。”

  這叫什么道理?都督高禮幾乎想派親兵去把丁一扯下城頭了!一點上國風度都沒有啊,連那三個韃子,看著都比丁某人更象文明人。哪有說睡不著。就跑人家營里殺人的?當然要譴責瓦剌侵入大明,為保家衛國,我大明軍民奮勇殺敵,侵略者一日不退,便須時時刻刻不得安寧,我大明威武!大明萬歲!大致這樣才象話嘛!

  那三個瓦剌韃子商量了幾句,便又道:“那顏說。皇帝回家里來,他的弟弟卻奪了他的位,這是不對的。那顏也曾得過皇帝的賞,特知院、大同王、賽刊王都也得過皇帝的賞,那顏起兵來,要教皇帝坐回他的位子!”

  高禮心想丁一這回總該譴責瓦剌人賊子狼心了吧?總該說出類如抗議干涉我大明內政之類義正辭嚴的話了吧?

  誰知丁一比他們想像的,還更加沒下限:冇“這不是你們能說的話,也不是我要聽的話。你們是使臣,我現時不好殺你們,這樣。你們三人,要死一個在這里讓我看著。不然,我今夜睡不著,就去把你們三人都殺了,把你們的崽子、女人、老人都殺盡。”

  那三個瓦剌人氣得怒發沖冠。所謂欺人太甚莫過于此,當下已有人去摸雕弓,卻被其他兩人按住,因為要射著丁一,就須得馳近了,可是一旦入了弓箭射程范圍,騎弓本就不如步弓,何況三把騎弓,如何抵得過城墻數百上千把步弓的攢射:“阿傍羅剎,我們不怕你,我們回去,把你的話說與那顏聽,等攻城了,我們便來把你殺了!”三人說罷,便拍馬而去。

  丁一在城頭大笑起來,卻對高禮抱拳道:“學生孟浪,只是與這等狄夷,便須用夫子說的‘以直報怨,才行,與他講理,卻是講不通的。”高禮搖了搖頭,苦笑著沒有說什么,或者根本就不想跟丁一說話,其他將領見得,更沒有人愿意開口的。

  看見別人不待見自己,丁一倒也不在意,招呼了跟隨自己一塊過來的劉鐵等人,便往德勝門自己的防區而去了。高禮等將官也壓根不想跟這等人搭話,還文官?還名士?就是他們手下那些廝殺漢,隨便找個能說會道的,都絕對比丁某人得體一百倍吧!

  丁一走了半晌,突然西北邊又傳來馬蹄聲,卻只有一騎,正是先前去了的三個瓦剌韃子之中的一個,他在弓箭射程范圍之外停了下來,從馬鞍邊解下兩個頭顱擺在地上,想要轉身上馬,卻又回過身來,跪在地上沖著城頭拜了三拜,起身喊道:“阿傍羅剎,你要看殺人,我已殺了他們兩人給你,你今夜不要來找我!不要去害我的崽子、女人、老人!”說罷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都督高禮看得連眼都直了,半晌才對自己身邊的親兵道:“去,還站著干什么?去請丁容城過來!”又對另一個親兵吩咐,“速速去與大司馬報捷,丁奉議于彰義門誅瓦剌韃子兩口!”那親兵可不比他們這些將領,一路看著血都熱了起來,主將吩咐下來,連忙行了禮,飛也般奔去了。

  若是光憑丁某人剛才的說辭,自然是粗俗不堪,但人家能嚇得瓦剌韃子自己把同伴殺了來拜啊!別說高禮是武官,便是御史這等清流也好,看著這兩個頭顱,都不得不對丁某人五體投地。若是粗俗言語能退敵,大明朝從景帝開始,到下面兵丁、城下民夫、京師里倒夜香的阿伯,大約大家都愿意學著丁如晉一樣,把這十萬鐵騎咒死吧?

  其實丁一也沒有想到真有這樣的效果,他原本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維持他在瓦剌人心目中,妖魔一般的形象。只有經歷過搏斗廝殺的人,便會明白,對一個人的恐懼,是有限度的;但當不再覺得對方是人,而把其定義成為妖魔,并且自己也深信這一點時,那種恐怖才會讓人崩潰。這種恐懼會讓局面即使處于對自己的有利情況下,恐懼的人依然下意識地避開與對方的交鋒,去答應一些原本不必答應的條件。

  正如昨夜那隊追擊文胖子的瓦剌游騎。

  他們若不是心中已有恐懼的種子,也許丁一和文胖子這兩個強弓之末的家伙,根本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陽。丁一方才便只是為了達到這樣的目的罷了。只不過,正如他沒有料到這年代還有雙乎日如此強大的神箭手一般;他也小看了自己在瓦剌人之中種下的恐怖之源。

  連于謙過來看了,都一時失神,半晌反應過來,吩咐兵丁用繩子縛下城去,將那兩個頭顱帶上來,丁一站在旁邊笑道:“不用驗,量那些蠻子無這膽敢來騙我。”于謙橫了他一眼,依然吩咐兵丁去取。雖然丁一說的不無道理,若韃子有這膽去殺兩個明人來騙丁一,那他也就不必去這么做了。

  但總歸驗過方為道理,那兵丁是個腿腳快的角色,不一定便撿了那兩個頭顱上來,于謙仔細看了,從頭發的臉面皮膚、牙齒等等,真真是瓦剌韃子無疑,那斬下來的刀口也是新鮮的。

  “傳首九門,壯我軍威!”于謙馬上就下達了命令。

  城墻上不時傳一陣陣的歡呼,畢竟,光用言語就逼死了兩個韃子,這聽著就讓人覺冇得解氣、爽快,一下子似乎那些瓦剌韃子也不那么可怕了,猶其德勝門那邊,昨晚聽著丁一豪言的軍士,更加士氣為之大壯:“便如丁奉議所說的,何懼之有?何懼之有!”

  “如晉,說吧,想要什么賞賜?”于謙總算對著丁一有了個好臉色。

  畢竟國戰在即,在這年代的戰事里,很講究士氣的。丁一弄出這么個戰績,不是一般的提氣,于謙也不至于糊涂到這關節會不作為:“只管說來便是,吞吞吐吐象什么模樣?”看著丁一這能嚇死瓦剌人的強者,在自己面前有點唯唯諾諾,于謙面上的笑意便愈盛了。

  “學生只是閱讀古籍《武經總要》,看著北宋年間汴梁便有‘猛火油作”不知現時京師可有石油與瀝青?若有,請先生將此兩者拔與學生調用,或能制成殺敵利器。”丁一這回真的是看書看出來的,否則的話明朝是否有石油和瀝青,他也不太確定。

  其實丁一多慮了,除了華夏亡國時期的科技倒退之外,古代的華夏技術,并不會太弱。公元一千一百年,就是宋真宗年代,華夏就鉆出一千米的深井,《夢溪筆談》就確切提過“延境內有石油”。若說這太古昔,不定提煉不出煤油來呢。那么在幾十年后成書的《天工開物》,就對石油的開采工藝作了系統的敘述,若這年代開采不了石油,《天工開物》如何在幾十年述說?

  于謙聽著笑了起來:“胡鬧,安能全予你使用?攻城還憑仗火油柜出力,這樣,老夫做主,各調千斤與你便是。”丁一連忙謝了,便教劉鐵去接手,這兩者就是著名的遇水更烈的希臘火主要成分。至于其他諸如松香、樹脂包括石灰石、骨炭之類的,丁家早就備下許多在庫房里,柳依依賺的銀子,便是這般被丁某人揮霍花去的,

  劉鐵帶著二百人去領取石油、瀝青之后,便按丁一吩咐去了屯積其他材料的庫房里,實驗早就做過,只是苦于沒有大量的原材料可以生產成品罷了,二百人一到了庫房,便被自愿留在京師的李匠頭和兩個徒弟分配成了血汗工廠的裝配流水線工人,開始在早就燒制好的特制多層陶瓶里,按比例裝填各種原料。

  瓦剌大軍的攻擊,一直到了快接近中午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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