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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天子賜顏色(九)

  “動,就死;叫,也死。”丁一對他們說道,“坐下,”他用刀指著站在外圍的一個人,“死。”那人一下子就仆倒在雪地,片刻血就從他身上溢出,但其他人的神經都崩緊著,根本就沒人去注意,這幾個死者身上都露出弩夭透體而過的血洞。

  這就是丁一說的天都在幫他,如果不是順風,那些弩弓發射時的弦響,就會讓這些瓦剌人醒覺出來。只要有一個人叫喝一聲,丁一就不得不撤走,或者連撤走都不可能。俘虜棚不止一個,丁一到這里的一路上經過的就有四五處,他是專門挑了這一處,風向,哨兵、逃離路線都是最佳的所在。

  但偏偏他們聽不見弩弦的響聲。

  他們見到的是傳說之中的阿傍羅剎出現在他們眼前,帶著他們部落的小汗的頭顱。

  阿傍羅剎咒誰死,誰便立時死了。

  從來沒有人能殺死阿傍羅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阿傍羅剎就在十萬鐵騎里,把他的皇帝救了出去,太師也先、特知院、大同王等等,都是無能為力的。

  他們開始感覺到恐懼,當丁一準備移動手中長刀時,他們已然全部跌坐在地,大多數人連手中的刀也松開了,面對死亡的時候,沒有人會不恐懼,而守俘虜的軍兵,通常在行伍里,也不見得多精銳。

  “他們兩個在我面前拿著刀,你們去把他殺了,便得活。”丁一對這十數人如此說道,又對那兩個仍舊手中握著刀的瓦剌軍兵說,“你們兩人,如能殺得了兩個對手。我便不殺你們。你們要是跑入黑暗中,黑暗就殺死你們。記住,不許吵,誰發出聲音,我就要誰死,再把他的魂拘去折磨一百年。”

  迷信一旦產生之后,所發生的后繼事件,基本就沒有什么道理和邏輯可以談了。

  那兩個執刀的人,殺死的不止兩個對手,他們把四個幾息之前還是同袍的家伙砍死。又把三人砍傷,然后才被其他人撿著石頭弄死。現在能站起來的只有兩個人,還有三個躺在血泊里。

  丁一對那兩個還站著的人說:“看,我說只要他們殺了兩人,我就不教他們死。我沒殺死他們。是你們殺的。好了,你們把地上這三人都殺死。就可以走了。或者再瞪著我。然后給我一個理由殺死你們?”

  他的話沒有說完,那兩個站著的瓦剌人,就撲著被砍傷的三個同袍,用石頭砸死了他們。

  真的不論是殺人者,或是被殺者,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聲音。

  丁一滿意點了點頭道:“你們走吧。今晚我不殺你們。”

  他們如蒙大赦,走之前還沖丁一磕了頭。

  但在奔入黑暗之際,他們就仆倒了,和之前的同伴一樣。被偏心輪弩弓發射的短矢洞穿了心臟。

  十幾具死尸在死去之后,看上去比生前更為盡忠職守,三四個圍著一堆篝火,在風雪里冇履行著職責。除非瓦剌的高層統帥走近篝火,要不然遠遠看去,也是不會發現問題的。只是搬動那些尸體的三個弟子累得不行,喚作杜子騰的那弟子喘著氣道:“死韃子,重得要命,累死我了。先生,這般殺人也太輕松了!”

  “要不,咱們再來一次,換你試試?十萬韃子,不愁沒機會?”丁一聳了聳肩膀這么說道,嚇得杜子騰伸了伸舌頭不敢再多話。這不是丁一所想要的事,但他沒有辦法,誰想到四堆篝火的瓦剌哨兵聚在一起打屁?

  他只有四個人,不裝神弄鬼,怎么能無聲無息地殺掉這些人?

  當然,最為倒霉的,應該是半夜提著馬鞭不知道出來干什么的小汗了,興許是放心不下他的奴隸;又或這十幾條死尸里有人跟那小汗存在什么超友誼關系?天知道,總之,這位算是死得最冤的了。

  瓦剌人搭的俘虜棚子壓根就沒有鎖,害著杜子騰還在那十幾條尸體上摸索了好半天。幾條九股相絞的牛皮索打了死結,對于手無寸鐵的俘虜來說,就是把一口牙都啃得掉光了,也不可能弄得開這繩子。

  但對于手持大馬士革彎刀的丁一,只是一刀。

  “誰吵,誰死。”這是丁一進入俘虜棚所說的第一句話。

  本來是沒有人因為門打開而出聲,韃子半夜進來,都是拖些死尸出去扔掉,或是尋著哪個面目俊俏的俘虜,弄出來蹂躪,前日剛有一個指揮使的兒子,不甘受辱撞死了。死也就死了,韃子根本就不當回事,拖出去扔了就是。

  但丁一說的是大明官話,立刻俘營棚里就如無數蚊蚋一樣,生出許多聲音來,但很快又低了下去,因為剛才醒著的人,是看著那些看守他們的瓦剌人,如何一個個象狗一樣被丁一殺掉的,他們也是這個時代的人,也同樣處于上風聽不見弩弦崩響,他們也覺得丁一有著某種神通,于是很多人,捂住了同伴的嘴。

  “阿傍羅剎,他就是阿傍羅剎!”那些剛才醒著的人,壓低了聲音在給同伴述說著,“我等親眼看著,他拏著刀指著那韃子,說‘死”那韃子就仆倒在地,一聲不出地死了!他說,‘大叫的死”有韃子剛張口,就仆倒死了!不敢吵,不敢吵…”那被捂著嘴,紛紛點起頭,哪個還敢吵鬧?

  丁一的兇名,終于讓這俘虜棚里靜了下來。

  這讓丁一出乎意料,本來是極為頭痛的事,這些俘虜吵鬧起來,他總不能如殺瓦剌韃子一般砍殺他們吧?誰知道裝神弄鬼在這時代,居然有著遠勝他預料之中的作用:“能殺人的出頭前來,跪下,舉起右手;無力殺人的退后去,誰發出聲響,是要壞了大伙性命,是要當漢奸,我便殺誰。”

  這不是靠嘴說能不能殺人,能在千余人之中擠到頭前來的,都是身強力壯底子好的人,想想幾百年后擠公交車的場面,那不過數十人,沒把氣力都能被擠飛,別說這千多人的俘虜營。

  丁一握著一只舉起的手,強健、有力,手上有繭:“某救汝,汝能效死?”

  “小的效死!”丁一扯著他的手往外一拉,杜子騰在外面接住了,遞了一節樹枝教他咬住,扯過他左手,便有另外一個弟子,把一方小印用力壓在他臂上,那小印里有許多針狀突起,是丁一教李匠頭用失蠟法鑄出的東西,尖刺恰好高出邊框一點點,正是平時紋刺青用針的深度,再取墨汁涂了,那人左手小臂便出現四個篆字:國之干城。

  另外那個弟子便把這刺了紋身的俘虜入黑暗之中,教他藏匿好了。

  流水線作業向來是極為快速的,最為耗時的也不過是丁一這一問一答,大約有三、四剎那之間的長短,然后杜子騰又耗去一剎那,那紋身的弟子又耗去二剎那,把人帶入黑暗之中的弟子又花去二剎那,前后不到一彈指工夫,也就是不到十秒。

  當然丁一又依自己把握著的手,來判斷這人是否強壯,也多少花了些時間,但一炷香工夫過去,也就是五分鐘,丁一就已選足他所需要的人,三十人。這三十人杜子騰將那十幾個瓦剌軍兵的彎刀、弓箭、棒子都擺過去,教他們自己挑著擅長的武器。

  然后丁一不再詢問,只舉著手的,便往外扯了出去。方才那三十個能擠冇出最前頭,很明顯是最具血性最有勇力的角色,后面這些屬于第二梯隊的,丁一也就沒那么多工夫一個人去挑選,只要敢殺戮,能擠出來舉起手,便拔了出去。

  杜子騰和其他兩個弟子,自然也不再給予他們紋身,趕鴨子一般把他們弄到火光照耀不到的所在,教他們伏下身子來。丁一這一盞茶也就是十分鐘功夫里,足足扯了好百人,手都酸了,才問道:“多少人?”

  “稟先生,七百一十三人。”杜子騰一路默默記著人數。

  丁一點了點頭,對余下的俘虜說道:“朝廷無能來救諸位,丁一來了,但丁一總歸只是一個頭,兩只手,朝廷也無給我一個兵,一匹馬。我所能做的,就是給大伙開了這牢門,現時我去把看守的韃子殺了,大家聽著雷響,便跑,生死便只能各安天命了。”丁一頓了頓道,“若雷沒響,就有人敢出去,要壞大伙性命,必不得好死。”

  然后丁一也沒有再說什么,從殺那十幾個哨衛,到現在已足足過了二盞茶的功夫,能有這二十分鐘的空隙,丁一已覺得極為難得了,哪里還敢弄險?看守俘虜的,又不是只有那十幾個瓦剌人,那十幾個不過是看守俘虜的瓦剌人里,值夜的哨衛罷了。

  若在俘虜棚旁邊那些帳篷里的瓦剌都跑出來,怕得有二千人上下,丁一混身是鐵,又能做得了什么?所以他馬上教杜子騰三人領著那七百多個俘虜離開,三個弟子卻都不愿離丁一而去,氣得丁一要瘋了,這當口,身在敵營,弄什么師徒情滿的戲碼:“不從軍令者,殺無赦。”他根本也沒有空去說什么道理,直接就拔了刀出來。

  杜子騰三人無奈,只好按著丁一來時計劃的路線,領著那七百多個俘虜,分了三路往京師撤去不提。

  丁一敢這么做,不是憑空臆想行事的,他沒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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