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柳敬亭和古庸生沒有關系?他們明明就是一個人。”
周道然背靠著黑色的轉椅,臉上掛著不以為然的表情,看著眼前的女孩說道。
“這是作者本人的意思,而且他態度非常堅決。”彌琥只能無奈轉述。
“原因呢?”
“他倒是說了三個原因,前面兩個大致意思是說,他認為作者應該保持一種神秘感,要專注于故事,他用真名寫童話,是因為童話的讀者都是小孩子,他們只會把注意力放在故事上,對創造故事的人沒什么興趣,而武俠不一樣。”
“所以呢?”周道然調整了一下坐姿,問道。
“他的意思是,他不想誤導讀者,那些看童話的讀者不要愛屋及烏地去看武俠,那些看武俠的讀者不必要因為他原因,去關注他的童話,”彌琥頓了一下,繼續說:“據我對他的了解,他是希望完全依靠故事本身去吸引讀者,這就是您說的文本對讀者的逆向選擇。”
周道然輕輕哼了一聲,道:“你知道現在他那個童話火成什么樣子嗎?”
彌琥點點頭,道:“大致了解了一下,我很多親戚朋友家的孩子都在看,他們還托我找人要后面的故事。”
“姚主編跟我說,很多公司老總乃至政府官員都給了她電話,點名要舒克和貝塔后續故事,保守估計,單那一期雜志能賣出一百五十萬冊,一百五十萬,什么概念?咱們大江湖巔峰時期,一期也就接近小百萬,就是那本囂張地不知東南西北的鼎小說最多也就賣過一百三十萬,這種變態的人氣不知道利用,別人知道會說我腦子壞掉的。”
彌琥還要說出柳敬亭的第三個理由,但周總編擺擺手阻止了她,直接下命令道:“你負責去說服他,跟他分析形勢,用數據和事實使他讓步,我們選擇六一推出他的作品,無異于是正面迎擊薛慕亮,如果不用舒克和貝塔累積的人氣,我們談何勝算?”
彌琥極沒有信心地說道:“我盡力去做,不過請允許我對結果表示悲觀,那個家伙平時笑瞇瞇的,對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一旦事涉原則,立即變成一塊臭石頭。”
“看來你很了解他,正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周道然語氣輕松,卻不容反駁。
彌琥撇撇嘴,離開總編辦公室。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一次我們就是輸在知己不知彼上,”當今青春文學掌門人,暢銷天王薛慕亮,此時正在開會,白色的襯衫袖子卷到臂彎處,表情堅毅,頗有一份少年總裁的氣度和干練,“兒童文學是我們的弱項,更確切地說,是我們的空白區,經過這次事件,我不知道你們有什么感想。”
“我們的目標讀者群是14歲到20歲之間的中學生,這塊市場,我們一直保持著絕對優勢,這次失敗…”
“失敗?”薛慕亮眉毛一揚,截斷道:“陳總監,你要注意自己的措辭,我的公司從來沒有失敗這兩個字存在。”
“是的,薛總,我措辭失當。”說話人名叫陳印,鼎小說執行主編,和吳曼兩人最早跟隨薛慕亮,可謂左膀右臂,“這次事件是因為一篇童話的突然崛起所致,所以我想,我們三月份提的那個議案,現在可以提上日程。”
薛慕亮難得地點點頭,環視了一眼在座的各位,說:“這次開會的主題,一則是聊六月一號的兒童節特刊,一則就是討論鼎小說子雜志下課了的籌辦問題,因為這是公司一個比較大的決策,所以特地請了申由、Adam、洛暗和北鶴堂過來參謀一下。”
這四位全是能獨當一面的人氣寫手,再加上薛慕亮本人,這樣的組合足以讓成千上萬的年輕讀者為之瘋狂。
“下課了這本雜志讀者群定位在十四歲以下,目標是‘凡是識字的孩子,手里都有一本下課了’。”吳曼不緊不慢地說道,“所以雜志風格走輕快可愛路線,插畫和內容都盡量簡單有趣。”
“也就是繽紛,我們做少兒市場,但是我們也要堅持自己的品味,我看了少兒文藝的封面以及插畫設計,完全沒有看下去的欲望,太土。”薛慕亮有些狂妄地說道。
四位作者以及一些編輯的臉色,默默地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們小時候接觸到的第一本兒童讀物,基本都是少兒文藝,實際上,他們大多數人最后走上與文字有關的道路,都和他們老板嘴里那本“土雜志”分不開。
薛慕亮微有察覺,頓了一下,道:“我知道,那本小說承載著很多人童年的記憶,甚至也包括我的,我也知道那本雜志出過一些名家作者,但是我希望大家明白一個道理,我們現在也是一個雜志人,我們既然進入這個行業,就要給這個行業帶來一些不同,讓這個行業的規則因為我們有所改變。”
薛慕亮一邊發表演說,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大家的反應,看到眾人臉色有所好轉,話鋒一轉:“我們不能因為之前吃過窩窩頭就認為它比饅頭好吃,我們不能因為吃過饅頭,就認為它比面包好吃,同樣的道理,我們既然做雜志,就要做到行業最好。”
薛總的這類觀點,已經不是第一次宣之于口,可能門口的保安都知道薛總有要做行業規則破壞者的志向,何況這些高層?
當然,薛慕亮強調公司理念,對那四個作者來說意義不是特別大,他們今天之所以出現在這里,是因為接下來的話題——兒童節特刊。
似乎是一種新的流行趨勢,現在的兒童節已經不再單純只是兒童們的節日,大學生們、乃至公司員工都開始半真半假地互相祝賀起兒童節快樂。
所謂的兒童節特刊,并不是說這些雜志要專門為孩子們做一期內容,而是提煉出兒童身上的純真和真誠,經過一番包裝之后,再行販*******如,純純的初戀,比如,難忘的曾經…
“兒童節除了薛總的悲傷森林正式上連載之外,洛暗、申由以及Adam都會有專題文章刊載,可謂全明星陣容,”陳印把目光從自己的筆記本上移開,神色激動地看了大家一眼,道:“此外,我們將會推出一本贈刊鼎幻想,這本贈刊將由北鶴堂全權負責。”
北鶴堂正是以奇幻成名,代表作鳳裔至今尚有大量擁躉,他成名于大江湖,這本贈刊交給他來做,其中深意,頗為耐人尋味。
“這本贈刊會做半年甚至更長,主要是打出名氣和試水市場,之后會獨立成刊。”薛慕亮解釋道,說著分別看了洛暗和申由一眼,補充了一句:“今年年底,我還有兩個項目公布,一些細節還在推敲,年會之后再詳細跟大家說。”
“恩,然后我來說一下其他雜志兒童節的動向,先是大江湖,”吳曼下意識地瞥了北鶴堂一眼,繼續說道:“大江湖會繼續推那個叫‘古庸生’的武俠寫手,號稱是新派武俠的開路者。”
說到這,北鶴堂和薛慕亮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一絲不屑,北鶴堂冷笑接道:“前一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說那個古庸生是一個初中生,而且很可能就是寫舒克和貝塔的這位作者,不過已經被人拆穿。”
“這個容易分辨,就看他們那個所謂的新派武俠刊載的時候,會不會拿那篇童話來炒作。”
“根據我對周道然的了解,如果果真是同一個人,他一定會拿來大做文章。”北鶴堂分析道。
“隨便他,”薛慕亮云淡風輕地說:“現在大江湖根本沒有資格跟我們相提并論,即便是同一個人,一個寫童話故事的作者又寫武俠,我倒想看看他們怎么自圓其說。”
“風格文筆完全不一樣,我敢斷言不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申由和洛暗持相同觀點。
薛慕亮道:“兒童節唯一能給我們雜志造成些許影響的,不過就那本暴發戶少兒文藝罷了,而且我根本不相信這股熱度能持續多久,小孩子們的注意力向來無法持久,兩只老鼠能鬧出什么花樣?”
這番話出口,表示他已經從不久前的失利中走出來,他有這種自信不足為奇,因為這次,是他的新書親自坐鎮。
“鼎小說兒童節特刊,將由薛慕亮的最新小說親自坐鎮,也就是說,我們是用七劍正面硬撼薛慕亮的悲傷森林,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說客彌琥正在對柳敬亭做說服工作,不過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機械地完成某項工作。
“戰爭,”柳敬亭笑起來,“溫馨有愛的兒童節被你說得這么血腥。”
“沒辦法,我要事實來說服你嘛。”彌琥攤手。
“小米,你有沒有認真想過,兒童節重新流行起來的潛在因素是什么?”
“自然是商家的推波助瀾,你叫我什么,你膽肥了吧?”
柳敬亭不等她發飆,立即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文藝界向來有個觀點,當人類集體懷念童年的時候,必將會有偉大作品面世。”
彌琥白了她一眼,道:“你就在那里自戀臭美裝那啥吧,把十章稿子給我。”
柳敬亭搖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不急,如果你們的總編一定要固執己見的話,我們以后就只做朋友,不再做合作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