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五章:艱難求得生存權

　　但看到魔王的樣子，才真正觸動了子柏風的那根敏感的神經。

　　這里曾經是魔醫當初的收容和改造魔人的地方，一道深深的裂隙直接陷入地下，這里的空氣之中，魔氣濃郁的近乎化不開，無妄仙君等人幾乎同時皺眉，露出了厭惡的神色，他們是傳統意義上的修士，對魔氣和死氣有著天然的厭惡。

　　而那巨大的手臂，就從這里伸出來，在空中不斷拍動著。

　　空間中的法則在扭曲，空間的法則隱約被改變了，讓這個世界不再排斥魔域的邪魔，這種手法極為高明，子柏風也不曾見過。

　　果然，每一個世界都有自己獨特的地方，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若不是親眼來看看，子柏風恐怕想不到會有這種辦法來抵擋世界的排斥之力。

　　就算是仙界，都要接住天柱來打造“通天路”，才能不受排斥地來到這個世界。

　　然后，子柏風又向前了幾步，順著那巨大的手臂看過去，就看到了緊靠著當初魔醫構筑的祭壇坐著的魔王。

　　這是一個怎么樣的邪魔啊。

　　從外表上來看，魔王那喏邪和那摩謁一樣，都是身高三米多的巨人模樣，頭頂上的角的形狀略有不同，一只角已經斷了，只留下了小半個根部。

　　它的面容甚至有些慈祥，就算是以人類的審美觀來看，他都說不上可怕。

　　但它的全身皮膚，都沒有絲毫的光澤，松弛如同蛻下的蛇皮一般，松松散散地掛在地上，他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條手臂依然充滿了光澤。

　　不只是充滿了光澤，更是肌肉虬結，充滿了力量，如同粗壯的樹干。他的手臂巨大無比，和他的身體比，就像是一只嚴重發育畸形的招潮蟹。

　　強大的手臂，干枯的身體，斷裂的犄角，還有慈眉善目的面孔，這一切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力，讓子柏風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

　　“叔父！”那摩謁向前幾步，蹲跪在那喏邪的面前，口中已經帶上了哭腔。

　　“傻孩子，哭什么。”那喏邪伸手輕輕撫摸著那摩謁的頭頂，輕聲道，然后對子柏風道：“老朽這幅模樣，倒是讓子大人見笑了。”

　　子柏風說不出話來，他還沒從剛才的視覺沖擊力里脫離出來，半晌他才點點頭，回了一禮，目光又看向了那在空中揮動拍擊，以拍擊將法則改變、干擾的粗大手臂。

　　他終于知道那喏邪怎么做到這點的了，他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

　　那摩謁剛才說，那喏邪是他的父親制造出來的第一個邪魔，那種感覺，就像是子柏風和小盤，和束月。

　　他后退了一步，伸手握住了束月的手，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戰死了，束月孤獨而絕決的燃燒自己的生命，為整個種族爭取一線延續下去的生機，這種想象讓他的心抽緊了，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絕不，他絕對不能讓這樣的現象發生！

　　所以，他不能冒任何風險，不能被任何事情打動，不能心軟！

　　看子柏風的目光閃過了一絲動搖，然后又變得堅決了起來，魔王那喏邪嘆了一口氣。

　　這種表情他實在是太了解了，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但是他卻不得不佩服。

　　“你讓我來，我來了，你想說什么，我聽著。”子柏風挺直了身軀，看著眼前蒼老、衰弱的魔王，“但有一點我絕對不會讓步，人間界是我們的人間界，不論是妖界，還是仙界，或者是魔域，都絕對不準染指，你們邪魔一族，絕對不能在我凡間界休養生息。”

　　“如果，我們懇求您在您的世界里給我一席之地呢？”魔王那喏邪問道。

　　子柏風瞪了一眼那摩謁，很顯然，這家伙早就把自己的底細掉了個精光，什么都跟那喏邪說了。

　　“你既然是魔皇所創造，定然知道，一個健全的世界對我而言的重要性，我的世界里沒多一個種族，就多一個變數，就會讓世界變得更難自洽，更難平衡，這于我沒有任何的好處。”子柏風道，“就算是退一萬步講，我也沒有多余的世界可給你們容身。”

　　鏡像世界是屬于鏡像們的，天銅礦山是金屬精怪的，珍寶之國顯然不適合這些邪魔們生存，天柱世界現在還沒有完全融合，而之后父親即將融合的大巖世界，將會是機關們的樂園。妖典，則是這些世界的中樞，不可能單獨拿出來，給某個種族居住繁衍。

　　他的世界里，沒有邪魔生活的空間。

　　至于他所說的第一點，反而是他不在乎的。

　　能不能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此事最后再說，而且他也已經隱約有了一種感覺。

　　魔王那喏邪的手抖了抖，他身邊的空間一陣波動，他身后的通道頓時一陣搖動，幾乎無法維持，剛剛打算穿過通道的幾個邪魔，被撕裂成了無數的碎片，卷入了空間的亂流之中。

　　子柏風的目光透過那通道，看到了魔域的情形。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沒有光線和光明，那里是一片黑色的世界。但這黑色并不是虛無，而是魔氣，子柏風之所以能夠看到，是因為他的“靈力視野”可以看到幾乎一切能量形式。

　　而在通道的那邊，還有一批邪魔，在和紫色的扭曲生物廝殺，在子柏風看來，那些邪魔就已經很扭曲了，長的奇形怪狀，還可以彼此互相融合，但那紫色的生物，幾乎沒有絲毫定型的形態。

　　戰斗非常慘烈，不斷有邪魔加入戰斗，也不斷有邪魔死去。

　　看到這一點，子柏風的眉頭猛然皺了起來，怒喝道：“關閉這道門，立刻！”

　　如果沒有意外，那紫色的不定形的生物，就是外域入侵者，而這些閃爍著幽光的生物，距離凡間界竟然就這么近！

　　“就算是關閉了，他們也能夠從魔域重新打開通道。”那喏邪道，“虛空紫蜻一族最擅長扭曲空間，穿過世界障壁對他們來說非常簡單，我這種化解世界排斥之力的方法，就是在和他們長期的作戰之中學會的。”

　　“現在你關閉這條通道，將我們的子民和虛空紫蜻關在了魔域里，但最多只能關住他們幾年或者十幾年，這段時間之后，他們依然會找到這個世界，侵入其中。說白了，魔域和凡間界依然是雙面一體，不曾分割開來。”

　　虛空紫蜻，這就是那一族的名字，雖然子柏風完全不知道為什么會叫這個名字，但顯然這個種族并不好對付。

　　而且，那喏邪說得對，魔域和凡間界并不是獨立的空間，兩個世界依舊是相連的，能找到魔域，就能找到凡間界，躲是躲不過的。

　　子柏風還是喜歡之前那個看起來傻呵呵好對付的邪魔，而不想面對眼前的這個老狐貍。

　　“主人，您在擔心什么？我是絕對不會背叛您的，我是邪魔一族未來的王，邪魔一族也愿意為您而戰！”那摩謁焦急道。

　　那摩謁說的沒錯，他確實是不會背叛子柏風的，因為他已經被子柏風的卡牌收服，就憑借他的力量，還沒有擺脫這法則的能力，如果子柏風現在強迫他殺死自己的叔父，他也必須去做。

　　“正如魔王大人剛才所說的。”子柏風搖頭，那摩謁或許是魔王之子，但真正的心智、權謀方面，和那喏邪實在是差太多了，“你在的時候，邪魔會為我而戰，但如果有一天，你我都死了呢？邪魔難道還會為人類而戰，愿意當人類的劍與盾？”

　　這一刻，爭奪的其實不是利益，而是生存權。

　　如果有一天，他走了或者他死了，邪魔開始和人類爭奪這片天地的主導權，最終把人類消滅了怎么辦？

　　就算是僵持不下，子柏風已經可以想象，兩種擁有高度智能，同樣很強大的生物彼此爭奪，那結果絕對不是子柏風想要的。

　　與其之后后悔，就不如現在就把這個可能扼殺在萌芽之中。

　　種族之爭，沒有仁慈，沒有僥幸，子柏風身為人類，所以其他一切都要為人類的利益讓道。

　　子柏風勾畫了一個版圖，這個版圖里，妖怪和人類一榮俱榮，已經算是超脫了種族的界限了，但是再加上一個邪魔，他自問沒有這種本事和能力。

　　所以答案是不。

　　子柏風的身后，束月的身體緊繃起來，落千山的眼睛瞇起，手已經按在了腰部的刀上，只要子柏風一聲令下，他就會出刀！

　　但就在此時，魔王嘆了一口氣，道：“子大人果然不愧是子大人，名不虛傳。”他搖搖頭，“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大人永遠擺脫魔域，絕對不會讓虛空紫蜻一族入侵凡間界呢？”

　　子柏風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的腦子在急劇的轉動。

　　其實子柏風想到的比魔王所想到的更多。

　　如果魔王真的有辦法，可以讓魔域脫離青瓷片，那么，這種力量或者方法，可否用到仙界、妖界上？

　　把這三界丟開，凡間界才真的算是甩掉了大包袱，打死了趴在身上吸血的水蛭，凡間界才能真正發展起來。

　　子柏風瞇起眼睛，看著魔王，心念電轉。

　　“大人，您是我生平僅見的絕世奇才，就算是我兄魔皇，也遠遠比不上您的才華，您平心而論，對您而言，再創造一個世界，給我們邪魔一族一處可以棲身繁衍之所，難道真的很難？”說實話，那喏邪對子柏風的了解，其實還超出了他的想象，其實邪魔無處不在，他們潛伏在地脈之中，潛伏在大地之下，所以那喏邪的消息很靈通，整個大陸上發生的一切，都瞞不過他們。

　　“我們邪魔一族，不要求更多的權力，只要求我族能夠繁衍，我族的成年戰士，可以為您而戰，可以為您指定的人服務，甚至您可以以我族的身體祭煉法寶，我族也絕對不會有怨言，只要能夠讓我一族繁衍下來，給我族一個發展壯大的希望，其他一切都無所謂。”

　　“對我來說，創造一個世界，也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我現在使用的方法，是身化法則，同化一處已經存在的世界，我對邪魔一族完全沒有了解，如果你們能夠找到這樣一個世界，我可以接受你們。”子柏風道。

　　他終于動搖了，接受了魔王的提議。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與虎謀皮，又或者是引狼入室，但現在他需要這股力量。

　　而眼前那與他想象中不同的魔域，甚至也給了他很多的靈感。

　　似乎可以利用。

　　聽到子柏風終于提出了條件，魔王松了一口氣，他道：“多謝大人，我沒齒難忘！”

　　子柏風心中，對這位魔王其實也有著敬意，這是一位為了種群的延續付出了一切，也將會繼續付出的可敬長者。

　　如果換一個地方，換一個立場，子柏風絕對會和他交朋友。

　　但正因為如此，子柏風絕對不允許自己輕信，不允許自己失去戒心。

　　“凡間界有道心之誓，仙界也可以憑借仙心立誓，你們魔域有沒有什么約束性的誓言，如果有的話，立誓吧。”子柏風道。

　　其實自從上次織羅金仙之事之后，子柏風就知道，這些誓言其實并不可信，但并不能因為如此就省略掉這個步驟，不論約束力有多少，他都要去做。

　　“我們魔域也有類似的誓言。”魔王痛快立下誓言，子柏風不知道這其中的約束力多少，但他確實能夠感覺到，魔王的誓言改變了一些什么，讓他的“心弦”和子柏風連接到了一起。

　　“在我們找到一個合適的世界之前，還請大人允許我們暫時在載天州地界生存，我們會嚴格將自己的生活范圍控制在這片區域里，絕對不再出去滋擾凡人。”魔王懇請道。

　　天大的決定都做了，這點小事，子柏風還不至于拿它去難為魔王，點頭應允，又看向了魔王身后的紫色光門，問道：“這道光門你們能否守住？”

　　“您放心，如果我守不住光門，我會停止維系這個通道，至少能阻隔他們十多年時間。”魔王道。

　　子柏風點頭，其實他心中并不希望這道光門被關閉。

　　他回去安排了一下，留下了幾十個人在這里監視，帶著其他人離開了這片死亡之域。

　　至于那些被抓走的邪魔，自然不可能再還回來了，還需要他們為子柏風出力呢。

　　臨走之前，魔王那喏邪道：“我們還有魔將三百余人，魔王級別還有三人，此地必須有一名魔王和一百名魔將防守，其他的兩名魔王，二百余名魔將，隨時等候大人的調遣。”

　　這等誠意，就算是子柏風也忍不住動容。如果不是他真的走投無路，那他一定是一名絕世奸雄，所圖甚大。

　　子柏風心中感動又警醒，信念轉了好幾轉，這才點頭去了。

　　離開之前，子柏風問起鎮元寶珠事宜，魔王苦笑道：“我們邪魔在原來的世界確實有很多的鎮元寶珠儲備，但已經隨著魔域淪陷，被虛空紫蜻占領奪取了，這玉如意上的三顆鎮元寶珠，就已經是我們全部的儲備了。我們邪魔一族，在這凡間界四處靈氣充盈的地方，幾乎等于眼不能視，而不能聽的瞎子聾子，想要尋找什么，實在是千難萬難，唯有說聲抱歉了。”

　　子柏風也只能作罷，轉身離開了。

　　其實魔王所說不錯，就像是當初子柏風他們初入死氣漩渦之中，那就是真正的眼不能視，而不能聽，就連靈氣都無法延伸出身體之外。邪魔們之所以能夠在這個世界生存，還是因為他們的身體其實是由魔氣構成，比這個世界的靈氣更高一層，如果他們身邊的是仙靈之氣，他們也會像當初子柏風進入死氣漩渦一樣，什么都感知不到。

　　看來，鎮元寶珠還需要再繼續到其他地方尋找了。

　　子柏風心焦火燎，但是鎮元寶珠是何等稀缺的資源，可不是說找到就找到的。

　　但鎮元寶珠還沒有找到，仙界前哨天柱城的最大考驗就已經到來。

　　五月末，凡間界已經是天氣漸熱，田地里莊稼逐漸成熟的時候。

　　仙界的山野之上，花朵也早就已經凋零，半大不小的各種仙果結滿枝頭，引來了無數的仙禽覬覦，在天柱城下方的山野之中爭奪、打斗成一團。

　　仙界也并非毫無紛爭之地，至少這些野獸就不會按照“規則”行動。

　　太則金仙乘坐著一架宮闕模樣的奇特法寶飛行而來，他高冠博帶，宛若上古賢者，一雙眼睛細長，微微瞇起，閃著精光，讓人望而心生敬畏。

　　到了天柱世界之外，就有隨從的真仙大聲呼喊：“太則金仙駕到，縉云金仙，速速前來迎駕！”

　　“走吧！”縉云金仙對身邊的幾個真仙道，仙界有著嚴格的利益規定，什么人到什么地方，需要什么樣規格的迎接待遇，一切都有規定。

　　太則金仙乃是八大上仙之一，他親臨之處，所有金仙、真仙都必須出外迎接。

　　看著縉云金仙帶著眾人離開，魔醫心中緊張，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多日的準備，今日就見真章。

　　那些金仙、真仙們倒不怕被看出破綻，關鍵是現在廣場上的這些人。

　　除了真仙、金仙要出迎之外，但凡不在重要崗位上的人，必須全部列隊迎接。

　　這些也有蓬萊仙閣之前那些修煉了升仙術的人。

　　但此時面目全非的天柱城，才是真正讓人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