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楷實在上京街頭擁擠的人流里慢慢地前行。
看到他的人,都皺起眉頭,側身讓開,似乎他身上有什么臟東西一般。
幾次三番,李楷實都皺起了眉頭,卻還是嘆了一口氣,將眉頭舒展開來。
其實也不怪上京的人,因為和上京這些人比,李楷實實在是太寒酸了。
載天州是遭受邪魔侵襲最嚴重的地方,從載天府劫難中幸存下來的李楷實等人,終于苦盡甘來,被帶到了妖仙之國。
這些天來,他們一直在努力建設自己新的家園,就算是李楷實都放下了每日誦讀的經文,投入到辛勤的勞動之中去了。
他脫下青衿,換上短打衣服,和其他人一起搬運石頭,建設房屋,開墾農田,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名讀書人。
那個時候的李楷實心中有一種想法,讀書有什么用?又不能阻止邪魔入侵,不能拯救蒼生,甚至干活都沒有那些農人、匠人更有力氣。
但就在最初的困苦過去之后,李楷實的心中,卻有一根弦總是在不經意之間響起,提醒著他,他是一名讀書人,他也曾經有著極大的抱負,他也想要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就像…就像子大人那樣。
載天府鄉試,李楷實榜上有名,雖然不曾得到什么官職,成績也并不算突出,但他卻也有理想有抱負。
但他并不是那種天賦異稟的人,他的學識都來自于苦學,每一分學問,都浸透了汗水和努力。
而這曾經已經熄滅了的希望,就在某一天,突然又燃起。
七天前,妖仙之國發布了公告,所有通過了大上科鄉試的學子,若是愿意前往上京,可以找燕小磊報道,妖仙之國將會安排他們前往上京,參加會試!
消息一出,頓時引爆了整個妖仙之國,不zhidao多少人激動到淚流滿面,跪地嚎啕大哭。
本以為早就已經離自己而去的希望,竟然又重新出現。
誰肯放棄?
于是,李楷實就站在了上京的街道之上。
盡管是在上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子柏風依然提供了一處宅邸,供他們居住,給他們提供了最haode環境,甚至還給他們提供銀兩作為補貼,雖然不多,但節省點完全可以支撐他們吃穿花用乃至參加一些詩文會了。
但是李楷實和其他的很多人,到了上京就不愿意再繼續拖累子柏風了。
他覺得,不能再總是麻煩子柏風了,別人可以慷慨,但你不能總是接受,而將其當做理所當然甚至要求更多。
于是李楷實打算去尋找一處地方暫時落腳,然后苦讀復習,將被耽擱的那些功課都做足,至于詩文會,對他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
他并沒有太大的野心,金榜題名并不是唯一的目的,就算是沒有金榜題名,其他人也有機會得到機會,這就是大上科,就是天朝上國最大的人才選拔形式的魅力,只要參與,得到bucuo的成績,就能夠謀得一官半職,就有了后續發展的keneng。
但李楷實兜兜轉轉,發現上京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不友善,他找不到住的地方,只能一家家去敲民房的門,希望能租用一處多余的房間。甚至很多人都不愿意聽他說話,只要看到他的穿著,就讓他吃了閉門羹。
過程艱辛,李楷實一輩子似乎都沒做過這種事。
但結果卻更艱辛。
李楷實轉轉兜兜,終于還是來到了離開的地方,桂墨軒的附近,他心中猶豫著,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回去子家別院。
氣節與現實,似乎就有那么微妙的沖突之處,總是讓人那么難以取舍。
似乎上天也不想讓李楷實遭遇太多的苦難,好在運氣終于來了,當他敲開了一家大戶人家的門時,那管家模樣的人,看了他一眼,道:“這位書生,你可是來趕考的?”
“侍de,這是我的文牒,我是在載天州參加的鄉試。”
“我看不懂…這樣,我去問問我家老爺,實不相瞞,我家少爺也要參加大上科了,卻還整天東游西逛,不肯用功,我家老爺一直想要找個伴讀,我們確實有空閑的房屋,不過我們宋家也不keneng把家里的房屋租出去,那算什么體統,定然要被左鄰右舍笑話,若是你愿意當伴讀的話,我們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老管家的提議讓李楷實掙扎了一下。
什么伴讀,李楷實也見過,說好聽了就是伴讀,說難聽了就是書童,是下人而已。
但若說這段時間他在妖仙之國學會了什么,那就是只要憑借自己的雙手去吃飯,做正確的事,那就沒有什么低人一等的。當伴讀也好,當書童也好,只要能維持自己接下來的吃穿花用,能讓自己順利通過鄉試,又何必計較其他?
吃自己的飯,管那么多作甚?
于是李楷實就答應下來。
聽到李楷實答應,老管家很是滿意地點點頭,道:“那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請示老爺。”轉身去了。李楷實其實已經饑腸轆轆,就蹲下來,靠在角落里,抬頭看著遠方高臺之上的子柏風。
這里距離高臺所在之地,足有兩個街口,他也不是什么修士,看不清也聽不到子柏風在說什么,也不zhidao那邊的情況如何,只聽到有人在喧嘩,在吶喊。
李楷實瞇起眼睛,看著在最高處的子柏風,心中就一個想法:“若是站在那樣高的地方,一定會很幸福吧。”
但是他又想:“除了子大人那樣的大才子,又有誰有資格站在那最高的地方?”
盡管如此想,他卻依然忍不住幻想著,自己會站在那里,接受萬人矚目,等待一飛沖天。
但肚子咕嚕嚕的聲音,很快就將他拉回了現實,耳邊就只有幾個人在討論。
“那個人,叫什么來著?子啥來著?”
“最上面那個,好像是叫什么子不語。”
李楷實轉臉看了一眼,討論的是兩個吊兒郎當的青年,看起來也是讀書人,他們正從側門走出來,在這里駐足。
“張兄你沒有去參加這詩文會?似乎很是火爆。”
“以我那點才學,上去也是丟臉,何必拋頭露面,倒是宋兄,你也沒去?”
“我倒是去看了一眼,不過很快就下來了。”宋兄笑了笑,道:“不過我看到朱公子正在和人賽詩文。”
“誰那么不自量力,和朱才子賽詩文?這是活膩歪了嗎?啊,難道是文公子回來了?若是文公子回來了,和朱才子同臺競技,那我可要去看看…”
“文公子是不是回來了,我不zhidao,我聽說是從西邊一個叫什么天的地方來的,叫子什么…”
“那就不用期待了,上京之外,哪有什么有才之士!”
李楷實皺了皺眉頭,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沒有說話。
這里是上京,不是載天府,還是不要惹麻煩的好。
李楷實從來不是沖動之輩,相反,他冷靜而富有決斷,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在載天府活下來。
他不想聽那些讓他不爽的話,可那兩人的聲音卻一直向腦袋里鉆。
“那個子…對了,子不語,估計也是才疏學淺之輩,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上,可以稱王稱霸,到了上京,就屁都算不上了…”
聽到這里,李楷實終于忍不住了。
他可以忍受別人看不起自己,但是他絕對,談對不能忍受別人侮辱子柏風!
那不只是他的恩人,李楷實都不zhidao自己對子柏風的那種心情是如何,或許有幾分現在人追星的心理吧。
“你們才屁都算不上!沒有子大人,你們什么都不是!”李楷實勃然大怒,把手中的行李向地上一丟,霍然站了起來。
聽到他們說上京之外無才子時,李楷實也只是心中微怒,這些淺薄之輩,再怎么說又怎么樣?
但當他聽到這倆人指名道姓的說子柏風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時,他完全忍不住了,直接爆發了。
你們這些白癡,你們又懂什么?沒有子大人的浴血奮戰,你們哪里還有心情站在這里,對別人評頭論腳?你們就哭著等著天地破滅,安心等死吧!
沒有子大人,你們就等著被邪魔寄生,被妖怪吞食,被仙人當傀儡當電池吧!
沒有子大人,你們什么都不是!
李楷實憤怒的大吼,只是換了了宋張二人鄙視的眼神,“哪里來的乞丐,大爺談話和你有什么關系,去去,一邊去,別臟了我家的大門口!”
李楷實猶豫了一下,肚子里傳來的空虛感和四肢的無力感讓他…忍了。
雖然他很想為了子大人的名譽而站出來,但他現在實在是餓得沒有力氣,而且他聽到了對方的話。
“別臟了我家的大門口!”
這是這戶人家的少爺?
難怪,姓宋,身后的可不是宋宅?
他還要靠這身后的宋宅吃飯呢,忍了,忍了。
這時候李楷實都有些鄙視自己了。
剛才的義憤填膺呢?最早的氣節呢?
果然現實是最容易改變一個人的。
好在,接下來這倆人換了一個話題,不再討論詩文會。
他蹲在角落里,聽著那宋張二人聊個不停,從天到地從南到北一通神侃。
但不知不覺,又聊到了不該聊的話題上來。
“聽說現在別的地方邪魔鬧得挺厲害的,要我說就是官府太軟弱,這不,換了現在的皇帝陛下,可不就是手到擒來,什么邪魔,什么妖怪,什么墮仙,不都是輕松搞定。”
“是呀,吾皇雄才大略,手到擒來,這才是皇帝范兒,皇帝大大我愛你…我聽說啊,圣上親自出手,手持一桿金色長槍,一槍就捅翻了那墮仙…”
“對呀,還有那什么妖怪,竟然還想要挾一點小恩小惠挾持圣上,也被圣上一劍斬斷了尾巴…”
這一通神侃,聽的李楷實在那邊直皺眉頭,還一槍挑落金仙,這還騎馬打仗呢?那可是金仙戰斗啊,你們當玩兒呢?一劍斬了尾巴?斬了燭龍尾巴的是金仙,不是皇帝!
不說別的,就說當初魔將和真仙的戰斗,就已經達到了毀天滅地的程度了。
你們這些愚人,怎么能夠想象金仙的戰斗?
那可是一場天地都能夠破滅的大戰!
雖然李楷實也是輾轉從別人口中聽來,但那可是從梨園宗的說書人那里聽來的。
梨園宗的人修行方式很奇特,他們就像是吟游詩人,將各種事跡稍作加工,編成故事,四下傳播,以此為修行,也是蒙城九派十八宗之一。
不過,也不能怪這些人愚昧,修士不論在哪里都是極少數,在真正看到那大能的手段之前,他難道能想象這些大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耐?但聽了半晌之后,他漸漸覺得不對了,抬頭問道:“你們這些事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大街小巷都在傳,咱們圣上可是萬年難見的中興明君啊。”
“那妖仙呢?為什么不見你們提到妖仙?妖仙子柏風?”
這些人不zhidao子不語,那情有可原,子不語這三個字,名聲還不曾傳到天下皆知。
但是子柏風…難道他們會不zhidao?
“子柏風是誰?”張姓男子疑惑道。
“子柏風,我zhidao。那正傻叉。”宋姓男子卻是哈哈大笑,“圣上都已經將一切安排好,讓他去執行,竟然還出了岔子,讓邪魔與妖怪有了可乘之機,幾個小小的妖邪,竟然讓他手忙腳亂,還需要圣上親自出手,這人…”
“你給我閉嘴!”李楷實再也忍不住了。
愚蠢不可怕,可愚蠢也要有個限度!
這些上京人,外表如此光鮮,可為什么卻那么蠢?
明明天地都已經陷入了危機之中,卻依然麻痹自己,假裝自己生活在一片和平盛世里。
他鼓起了吃奶的力氣,一拳打了過去,打在了宋姓男子的眼眶上,那宋姓男子,頓時殺豬一般嚎叫了起來。
“你憑什么打人!”張姓男子色厲內荏地向前一步,想打李楷實,卻被李楷實那憤怒的眼神震住了,只是扶住了宋姓男子,虛張聲勢地叫了幾句。
“打的就是你們,你們這些胡說八道的混蛋!”李楷實憤怒大罵:“沒有子大人,你們早就不zhidao死了多久了,沒有子大人,你們別說參加科舉,你們連吃飯都吃不上,沒有子大人,你們…你們屁都不是!”
就在此時,宋家的大門咣當一聲打開,那老管家道:“這位書生,我家老爺說了,可以請你當伴讀,你這是在干什么?你…你竟然大人!不好了,少爺受傷了,快來人啊!”
隨著這老管家的一聲喊,呼啦啦跑出來了七八個人,把李楷實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你才胡說八道,子柏風算個屁,這種廢材,也就圣上宅心仁厚,才會…”
“你們…沒有子大人,你們的皇帝也屁都不是!”李楷實卻是氣瘋了,如同一只瘋虎一般沖上去,對著那宋少爺又踢又打,幾個家丁連忙沖上去,把他壓住,拉開。
“來人啊,這人竟然誹謗圣上,快點去請劉巡正來!”宋少爺嘴歪眼斜,被打得口齒不清,卻還是掙扎著大叫著,給李楷實扣了一個帽子。
當李楷實被人打的時候,子柏風正在將那些墨一一打開來,呈現在眾人面前。
桂清墨,桂邪墨,桂神墨,桂妖墨,四種墨全部呈現在眾人眼前。
朱有才的眼神頓時就變了,他瞪大眼睛,怒吼道:“你…你這是…作弊!”
不說其他的,單說那死氣凝結而成的“桂邪墨”,里面飄散出來的死氣,只要沾染上一點,就能廢掉他幾年的苦修,這樣的墨,別說用來作畫了,就算是靠近都不敢。
“這位公子,還請稍安勿躁,我們桂墨軒的墨,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它雖然蘊含死氣,卻都被封在了墨里,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死氣向外消散,這點還請您放心。”說著,子氏族人伸手將那桂邪墨從錦盒里拿出來,捧在手中。
朱有才等著他的雙手,許久之后才愕然發現,竟然真如同他所說的那樣,這桂邪墨竟然只是感覺陰森邪惡,卻真的沒有絲毫死氣逸散出來。
“其他幾種墨,也都是如此。”子氏族人道。
此言一出,眾人都嘩然。
寶墨齋的老板在下方氣得跳腳:“噱頭,都是噱頭,毫無用處的噱頭!”
臺下,子吳氏微微勾起嘴角。
噱頭,她何嘗不zhidao這是噱頭?
這四種墨中,只有桂清墨一種有著實際的功效,其他三種,只是把三種靈氣封入到了墨之中,這種做法有什么用?最初子吳氏也不太明白。
不過子柏風告訴她:“這叫炫技,它不需要有實用性,它就是告訴別人,我們桂墨軒能做到這種事,全天下,除了我們桂墨軒,沒有人能夠做到!”
“這能行嗎?”子吳氏還有些疑惑。
“你想啊,這全天下,除了你兒子,還有誰能將萬物點化成妖?這全天下,除了你夫君,又有誰能將凡物化成奇珍,將朽木化作生靈?這全天下,除了你,又有誰有那么haode兒子,那么haode夫君?想到這個,你驕傲不?別人看到你,會羨慕不?”
子吳氏懵懂地點頭,她雖然頗有商業頭腦,但是子柏風畢竟是來自另外一個商業更加發達的世界。
“對,讓別人羨慕嫉妒恨,只能在背后酸溜溜的說壞話的事情,就叫炫技。”
子柏風道。
而此時,她面上的表情很快就收了起來,很快就換成了擔憂。
因為她全天下最優秀的兒子,心中有一團火。!”
不說其他的,單說那死氣凝結而成的“桂邪墨”,里面飄散出來的死氣,只要沾染上一點,就能廢掉他幾年的苦修,這樣的墨,別說用來作畫了,就算是靠近都不敢。
“這位公子,還請稍安勿躁,我們桂墨軒的墨,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它雖然蘊含死氣,卻都被封在了墨里,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死氣向外消散,這點還請您放心。”說著,子氏族人伸手將那桂邪墨從錦盒里拿出來,捧在手中。
朱有才等著他的雙手,許久之后才愕然發現,竟然真如同他所說的那樣,這桂邪墨竟然只是感覺陰森邪惡,卻真的沒有絲毫死氣逸散出來。
“其他幾種墨,也都是如此。”子氏族人道。
此言一出,眾人都嘩然。
寶墨齋的老板在下方氣得跳腳:“噱頭,都是噱頭,毫無用處的噱頭!”
臺下,子吳氏微微勾起嘴角。
噱頭,她何嘗不zhidao這是噱頭?
這四種墨中,只有桂清墨一種有著實際的功效,其他三種,只是把三種靈氣封入到了墨之中,這種做法有什么用?最初子吳氏也不太明白。
不過子柏風告訴她:“這叫炫技,它不需要有實用性,它就是告訴別人,我們桂墨軒能做到這種事,全天下,除了我們桂墨軒,沒有人能夠做到!”
“這能行嗎?”子吳氏還有些疑惑。
“你想啊,這全天下,除了你兒子,還有誰能將萬物點化成妖?這全天下,除了你夫君,又有誰能將凡物化成奇珍,將朽木化作生靈?這全天下,除了你,又有誰有那么haode兒子,那么haode夫君?想到這個,你驕傲不?別人看到你,會羨慕不?”
子吳氏懵懂地點頭,她雖然頗有商業頭腦,但是子柏風畢竟是來自另外一個商業更加發達的世界。
“對,讓別人羨慕嫉妒恨,只能在背后酸溜溜的說壞話的事情,就叫炫技。”
子柏風道。
而此時,她面上的表情很快就收了起來,很快就換成了擔憂。
因為她全天下最優秀的兒子,心中有一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