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打斷腿之后,齊巡正就再也沒有感受到這種健步如飛的感覺,支撐在肋下的拐杖,就像是長在了身上的另外一條腿,有些時候,齊巡正似乎都忘記了它的存在。
讓葛頭兒帶上了幾個兄弟,子柏風帶著齊巡正、葛頭兒等七八個人,一路向北走去。
此時正是碼頭繁忙時,路上人流如織,來往的車輛把一條大道堵得水泄不通,子柏風等人一路步行,倒是沒有受到什么阻礙。
子柏風負手而行,腳下生風,越走越快,初時齊巡正和葛頭兒等人還是加快腳步,疑惑子柏風怎么走那么快,到了后來,幾個人都不得不小跑起來,到后來,子柏風在前面信步而行,后面這些人則是一路狂奔,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一路來到了曲水橋前,子柏風才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齊巡正一行人都氣喘吁吁,汗出如漿,所有人里,反而是齊巡正看起來好一些,他的大部分壓力,都被肋下的一根拐杖分擔去了。
“如何?”子柏風問齊巡正。
“大人法術神奇!”齊巡正伸出一根大拇指,別說現在了,就算是在腿沒斷之前,他都跑不了這么快,這么久。此時此刻,他怎么一個佩服了得,這聲贊嘆,真的是有心而發,沒有半點虛假。
“曲水橋…”齊巡正左右看看,便以為自己明白了子柏風的意思,道:“大人請放心,我老齊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大人不必因為我的原因而為難。”
這曲水橋,正是營繕所想要修理的地方,此地名為曲水橋,是以橋為名,不過前些日子這座橋因為年久失修,而垮塌了一些地方,導致整個水路被阻塞,而后經過了清淤、與鄰近處臨時假設了一處橋梁,但是此處卻依然沒有完全修復。
曲水橋下的河流,也被稱為曲水,恰巧通往營繕所,子柏風從這里看過去,就能看到靈氣在此處阻塞起來,有大約三四成的靈氣就此消散了,如此一來,營繕所后院的靈氣,怕是會降低一個檔次,和更低級的三等節點相當。
也難怪營繕所一直催促知正院趕快修理此處,對修士來說,靈氣就是根本之源,沒有了靈氣,就等于沒有了修行的資本。辛辛苦苦在這個體制內升到了正八品,終于能夠享受二等的靈氣節點了,卻又硬生生被降低到了三等,誰能不惱怒?
齊巡正當然認識這個地方,他還以為子柏風是為了幫營繕所修理水道才帶他們來這里。齊巡正摸了摸肋下的拐杖,心中嘆了口氣,也罷,有了這個,日后自己也不會行動太過不方便。知正大人剛剛上任,新官上任,總要燒起來三把火,總不能一上來就被監工司的人舉報不作為。
只是大人畢竟剛剛才來知正院,沒有經驗,他們這么幾個人可修不了河道,得想個什么辦法,小心提醒大人一聲才行。
齊巡正在知正院里人緣好,可不是沒有原因的,此時他心中,就是全盤為了子柏風考慮的。
“不,我們今天來這里,可不是來修理河道的。”子柏風笑了。
他走了兩步,走到了斷裂的橋頭,低頭看下去。
果不其然,在斷裂的橋面里,能夠看到埋藏的玉石,整個西京的地下,到處都是這樣埋藏在建筑、道路之下的陣法,大大小小的陣法,彼此連接起來,便形成了龐大的陣法,形成了靈氣充裕的西京。
子柏風回過頭去,看向了斷橋前面的道路,他眨眼,再睜開,剎那間,他的雙眼之中,就像是亮起了一對小太陽。
往來的人群,幾乎都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避開了他的雙眼,而子柏風的眼前,卻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這是子柏風根據鳥鼠觀所記載的一門觀氣法門修改之后,專門為自己創造出來的一種法門,子柏風稱其為“靈力視野”,此時,天地之間的一切都已經掩去,只剩下了靈氣在眼前。
天地之間,突然黑了下來,光線被過濾掉,世界變成了虛無的黑。而在這虛無的黑里,有一團團各種形狀的靈力跳動著。
人類、樹木、石頭、水流…
萬物有靈,世間萬物莫不蘊含著靈氣。
那各色的靈氣,就像是潑染在黑色畫布上的各色燃料,比光線下的世界,更絢麗,更復雜,更多變,更美麗。
一時間,子柏風有些眩暈,這種“靈力視野”和大腦已經習慣了的畫面完全不同,大腦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子柏風低下頭去,地面之上,以玉石組成的法陣為節點,兩個法陣之間,靈氣以中間膨大,兩端收束的束狀傳播著,就像是串在一起的香腸。通常法陣布在需要轉彎的地方,但如果彼此之間的距離太遠,還會加上一個法陣加以約束。
僅僅看水道圖,子柏風還以為水道就是整個西京靈力的全部,現在看來,水道僅僅是主動脈,而這些布置在道路之下的法陣,則是起到了毛細血管的作用,把靈氣從水道中抽取出來,輻射向更深的地方。
子柏風不自禁地又感嘆了一番,西京的這個大陣之精妙,實非凡人之所能,真不知道當初設計出這龐大陣法的人,到底是什么樣的牛人。
即便子柏風熟讀鳥鼠觀關于陣法的書籍,對這整個大陣依然無法想象,不過眼下的一個角落,卻難不倒他。
所謂陣法,就是靈氣的回路,子柏風當初讀陣法書籍時,就是把靈氣當做電流,把陣法當做電路來理解的,不同的陣法,就是不同的電子元件,起到不同的作用,雖然整個大的電路圖他看不懂,但是眼下的這一小段,卻難不住他。
“葛頭兒。”子柏風向前一步,用腳點了點地下,道:“把這塊石板啟開。”
“是,大人。”葛頭兒連忙招呼幾個下屬拉起帷帳,把中央圍起來,然后親自動手,把石板掀了起來。石板打開,露出了下面排列的玉石。
一塊石板之上,縱橫畫著無數的格子,就像是一個棋盤,格子的交界處鏤空出了一個個的孔洞,只要把玉石按照方位放進去,就可以利用這石板組成各種法陣。
“不錯的模塊化設計。”子柏風贊嘆一聲,他真想看看西京的設計者,這種聰明的模塊化和大規模化應用的主意都能想出來,真不像是一個在這個時代生活的修士,而像是自己前世的科學家。
“大人,您這是…”齊巡正搭了一把手,把石頭搬開。
正如現代化的大都市里,絕大部分的人不知道地下埋藏著什么儀器,什么線路一般,西京的大街小巷上行走的人,也絕大部分都不知道自己腳下埋藏著玉石,更不知道玉石埋藏在哪一塊石板之下,知道這些的,只有手持標示圖的知正院而已。
對子柏風等人,他們也像是現代化都市看正在清理下水道的環衛工人一樣,絲毫不曾著眼,匆匆而過。
但懂行的人,卻知道這中間的許多問題,看子柏風伸手取出了幾塊玉石,然后更換了一下位置,齊巡正有些愕然,道:“大人,這些玉石不能亂動,若是引起靈氣紊亂,上峰責罰…”
“放心…”子柏風微微一笑,“這地方所能影響的,也就只有營繕所而已,三日之內,營繕所必來求我。”子柏風笑看了齊巡正一眼,道:“回去找了老盧,讓他一起準備好了,好好難為一下營繕所的混蛋。”
“真的?”齊巡正還在皺眉頭,葛頭兒等人就都瞪大眼睛,歡呼起來。
“當然是真的。”子柏風笑而不語,“走,我請你們喝酒!”
“哪能,我請,我請…”齊巡正咧著嘴,“大人您也說了,私下里不論那么多,這里我年齡最大,理應我請…”
一行人撤了帷帳,說說笑笑離開了。
旁邊墻角,郭郵局從陰影中轉了出來。
他看著子柏風等人的背影,皺著眉頭搖搖頭,心中滿是嘀咕:這個家伙在搞什么?難道他還懂陣法?
須知西京的陣法,和其他的各種傳承體系都有所不同,可以說是自成一格。再則大陣埋藏在地下,沒有經過專門的培訓,怎么可能看懂?知正院唯一的一張陣圖現在還在他的手中攥著呢。
大概是裝模作樣吧。
郭郵局這樣告訴自己,他搖搖頭轉身想要離開,卻又頓住腳步。
來都來了,看都看了,再看最后一眼,又何妨?難道就就這樣離開不成?
這么一想,郭郵局大步走到了那石板前,伸出手去,默默感應。
他沒有子柏風那雙敏銳到極點的雙眼,卻有著極為敏感的靈氣感應能力,這種能力,正是他努力修習的立身根本。
靈氣如微風,在指尖流過,他把手貼在地面,挪動了幾下,就探出了靈氣的流動方向。
原本直接向前方輸送的靈氣,竟然在此一個轉折,轉向了旁邊曲水河的方向,就像是一道靈氣的逆流,把曲水河的靈氣,直接吹到了另外一條支脈去了。
而曲水河的下游,靈氣幾乎完全被斷絕,營繕所的靈氣,竟然被幾塊小小的玉石,直接扭轉了。
怎么可能?
那一瞬間,郭郵局心中閃過了荒謬絕倫的想法,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發生?而且做到這點的,竟然還是子柏風?
難道子柏風其實是陣法大家?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伸出手去,想要去揭開石板,但是手指落到石板上,卻又猶豫了。
“干什么呢?”今天郭郵局穿了便服,不曾著官服,四周的行人都瞪過來,還以為他亂動地上的石板呢。
郭郵局微一皺眉,站起身來,轉身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