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面,扈才俊才發現,像丹木宗這種大宗派,到底有多不差錢。銀子這種東西,在過去的幾百幾千年里,他們積累了很多,他們也沒蠢到真的以為憑借自己仙人的身份,就能夠在凡俗之間無往不利,讓那些凡人們納頭便拜,甘心做白工。
在后面的一間庫房里,裝著金銀的箱子,堆積如山,負責看守金庫的是一名普通的內門弟子,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飛劍,看到扈才俊亮出印信,狐疑地看了扈才俊半天,這才放他進去——這倒是讓扈才俊心中好受了一些,原來這些人也不是那么不在乎金錢。
而負責記賬的一名外門弟子,更是一筆一劃記得清清楚楚,領多少,用多少,作何用處,一絲一毫都不敢馬虎。
這也讓扈才俊覺得,千年的宗派,之所以能夠綿延到現在,也并非無因,心里也稍稍平衡了一些。
而這些金銀財寶,也讓扈才俊覺得,這些人是真的打算建立一個新的宗門,而這種決心之下,子柏風還有機會嗎?
但無論如何,自己做的事都沒有錯。
他所做的,其實和子柏風做的一樣,他是在通過各種辦法,養活自己扈寶鄉的鄉民,他向來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當初陷害子柏風是為此,后來和子柏風合作是為此,此時又站在了子柏風的對立面,也是為此。
所以,只是暫時的迷茫之后,扈才俊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組織著仙人與凡人一起大搞建設,有仙人平整地面,力大無窮的外門弟子搬運石料,又有大量的鄉民能夠調派,一座座建筑的框架就像是搭積木一樣出現,然后擁有各種手藝的工匠,開始在這些搭好了的框架上忙活,粉刷墻壁,上門窗,雕木花,在各種號子里,熱火朝天地干了起來。
扈才俊倒是不用干活,他只是拿著設計圖來回奔走監工,慢慢地,他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謹小慎微,就算是內門弟子,若是干活不夠勤快,他也會大聲叱喝一番,這些內門弟子雖然不爽,可也沒辦法,副宗主不在,十信完全不懂建設,此時此刻,已經完全放權給了扈才俊,他可不想等到副宗主回來,發現進度不理想,吃上一頓排頭。
高仙人在半空之中凌空飛行,鷹隼一般的目光在地面逡巡著,尋找著自己的目標。高仙人非常謹慎,一直在等待著機會,對方膽敢對矮仙人出手,定然實力超強,如果一次尋找證據不成,而讓對方有了防備,怕是想要再找就難了。
而現在,七軒道人離開了,剩下的只是一些修為低微的修士,這些人高仙人完全可以對付,卻沒把握不讓任何人發現。
直到他發現了更合適的目標。
扈才俊。
這個人似乎地位很高,權力很大,但是本身并不是修士,或許是剛剛被收歸門內的弟子。
就是他了!
十信道人跟在扈才俊的身邊,四下轉悠著,雖然這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跟班,但是他也顧不得了,總比被逼著去開山劈石好。
而有了十信道人跟在身邊,陽奉陰違的事情也少了,扈才俊的工作也做的輕松了許多,工程的進度也快了許多。
兩個人對彼此的合作都挺滿意,十信道人看扈才俊也蠻順眼的,正想著就算是副宗主不推薦他入內門,自己也會推薦一下呢。
誰想一轉臉,扈才俊卻突然不見了。
“才俊?才俊?小子?跑哪里去了?”十信道人愣了一下,左右看了半天,憑他的目力,竟然愣是沒看到扈才俊在哪里。
他并沒有意識到,在自己的頭頂上,捏了法訣掩蓋了自己行蹤的高仙人正悄無聲息地拍打著翅膀飛上高空,到了云層之上。
扈才俊全身僵硬,完全無法動彈,眼看著自己被拎到了半空之中,滿眼驚慌。
高仙人面色嚴肅,道:“你若是乖乖回答我的話,我便不殺你。”
扈才俊想要點頭,卻是絲毫動彈不得,只能拼命眨眼。
“我且問你,你和丹木宗什么關系?”高仙人問道。
扈才俊才不知道什么巡查仙人,他只是晃動眼球,他其實和丹木宗沒有任何關系。
“還死鴨子嘴硬,你若是再不老實回答,我現在就把你從半空丟下去!說,你們丹木宗的那對羽翼是從何而來!”高仙人面若寒霜。
扈才俊那個冤枉啊,他簡直比竇娥還冤,丹木宗和他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會被這個看起來好可怕的老魔頭抓來?
他只能拼命晃動眼睛,高仙人還以為他打算負隅頑抗,直接一松手,扈才俊覺得身體向下一墜,立刻就翻了白眼。
你妹啊,老子有恐高癥啊!
如果扈才俊知道什么叫做恐高癥的話,定然會這樣叫一聲。
不過幾息之間,高仙人就伸手接住了扈才俊,卻發現這家伙竟然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早就昏死過去。
高仙人真想直接把這個家伙從半空丟下去,不過他卻轉念一想,這種情況下,似乎更方便一些。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面小小的鏡子,對著扈才俊一晃,那鏡子頓時泛起了波紋,而昏迷的扈才俊,眼皮下的眼球開始不停地滾動,此時的他已經被強制帶入了夢境之中。
高仙人使用的這是一件高級巡查仙人才能使用的法寶,是巡察司的密寶巡查鏡的仿制版,名曰搜魂鏡,可以搜索別人的記憶,是居家旅行必備的一件法寶。
搜魂鏡對修仙者的用處不是太大,其用處就像是黑衣人的閃光燈,大多時候是為了消除自己存在的痕跡,所以凡間對巡查仙人幾乎沒有任何傳說流傳。
高仙人在心中默想著鳥首小冠的樣子,不多時,鏡子的波紋之中,就顯示出了畫面來。
玄龜丹舫之上,刀癡和兩名丹木宗外門弟子對話的畫面呈現,然后,刀癡留下鳥首小冠飄然離去,扈才俊告辭,卻還能聽到隱約的聲音。
高仙人輕輕嘆了一口氣。
真相大白了。
丹木宗,你們何其的膽大包天!
七軒道人一路飛奔,出了九燕鄉的地界,然后他雙翼一展,沖天而起,瞬間沒入云端之中,直飛丹木宗。
幾盞茶時間之后,他就已經看到了崦嵫山的方向,面色頓時變得慘白了起來。
崦嵫山形如玄龜,玄龜背部,丹木神樹遠觀如焚,而此時此刻,那已經在丹木宗聳立了幾千幾萬年的丹木神樹,竟然…消失了…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七軒道人口中喃喃低語,甚至忘記了掩飾自己背部的雙翼,說是從天空降落,還不如說是從空中墜落了下來,落地之后,還踉蹌了幾下,差點絆倒在地。
崦嵫山上,祖先種下丹木神樹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了一個巨大的洞穴,俯瞰下去,下方還有樹根留下的洞穴,但樹根卻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就像是有人對這丹木神樹使用了隱身術一般。
丹木神樹,竟然真的消失不見了!
在那洞穴之中,隱約能夠看到九幽地火閃耀,一陣陣嗆人的煙氣不時從地下冒出來,現在的丹木宗,簡直就像是多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大煙囪。
“師兄,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七軒道人撲到了丹木宗主的面前,拼命搖晃著他的肩膀。
丹木宗的宗主、幾個長老,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像是被人凌辱了的小姑娘一般,跪坐在地面上,衣衫凌亂,面容呆滯,口鼻流涕。
再回頭看,整個崦嵫山頂上,就沒有一個人看起來是清醒的。
對丹木宗來說,丹木神樹就是他們的精氣神,就是他們的擎天柱,就是他們的脊梁骨。
丹木神樹沒了,一切就真的沒了…
被七軒道人搖晃的久了,丹木宗主這才抬起手,把手中緊緊抓著的東西遞給他。
那是一片丹木神樹的葉子,葉子之上,不知何時被人寫了一句話。
“物華天寶,有德者居之。”
“這…這…丹木神樹…竟然是被人搶走了…”七軒道人面色猙獰,“什么人,竟然能干出這種事,丹木神樹是我丹木宗的命脈啊!”
他雙手持著那片丹木神樹的葉子,全身顫抖,誰想他如此一說,眾人都看向了他手中的葉子。
七軒道人顫抖著手把那片葉子翻過來。
后面還寫著四個字:
與我何干!
“噗——”七軒道人只覺得腦袋里嗡得一響,一口鮮血沖口而出,直噴出來。
丹木宗的人火氣旺盛,絕非涵養極好的主兒,這么一口鮮血噴出,他才發現,地面上血跡斑斑,師兄等人口角也隱現血跡,顯然一個個都已經噴過血了。
寒風吹過,沒有了丹木神樹遮風擋雨,崦嵫山頂上這些丹木宗的大人們更顯蕭瑟,呆立半晌之后,七軒道人才怒喝一聲:“是誰!到底是誰!我要殺了你們!”
是誰?
如果刀癡在這里的話,說不定能夠想到會是誰偷走了丹木神樹。
但此時此刻,為丹木宗引來這偌大禍端的刀癡已經被先滅了口了。
就在此時,天空中響起了高仙人的厲聲喝問:“丹木宗,速速出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