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燕大富只是低著頭不說話,燕老五又吸了一口氣,道:“大富啊,你知道咱們燕氏在鳥鼠山這里生活了六七百年了,你知道咱們燕氏最多的時候有幾個村子嗎?十七個!你知道那些村子都到哪里去了嗎?都死了,散了,絕了!你知道為什么那些村子死了,散了,絕了嗎?因為他們賣了祖宗留下的定心丸,他們丟了精氣神,他們沒了心氣兒,他們自己把自己給絕后了!”
“大富,燕村是咱們燕氏祖先建立的村子,是咱們燕家兒郎的老家,燕村不能毀在你的手上啊…”燕老五語氣柔和得就像是哄小孩子,他伸出手去,道:“大富,把箱子給我,咱們回去,這玉石咱們不能賣。有我下燕村一口吃的,就絕對少不了你的一口,跟我回去吧…”
“五叔…”燕大富羞愧地低下頭去,不知道說什么好。
“走吧。”拍了拍燕大富的肩膀,燕老五拉著他就要離開。
之前和燕大富的接觸不多,就覺得這個年輕人——對燕老五來說,這也算是年輕人——比較沉默寡言,很是沉穩的樣子,但是此時此刻他才發現,這位燕大富實在是一個耳根子太軟的人。
早先自己勸了一下,燕大富就決定不賣玉石了,剛轉臉,人家就把玉石搬到了玉商這里了。現在能夠把燕大富勸回去,但是等他回去,枕邊風一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呢。
可又能怎么樣呢?現在的燕老五也只能這樣子做了。
其實若是依著燕老五的暴脾氣,剛才早就把燕大富暴打一頓了,他老人家老當益壯,又吃了仙鶴蛋,這四五個村民,還真不夠他兩只手的。但是燕大富畢竟還是燕氏的族長,雖然實際約束力幾乎為零,但燕老五是個看重宗族的人,他不想這樣做。
“等等!”看到這邊說了半天,剛剛打算賣的玉石又飛了,那中年管事不愿意了,他沖出柜臺,張開雙臂攔住眾人,道:“你們干什么?這玉石我們已經收下了,哪有你們說不賣就不賣的道理?你們當我們這是什么地方了?”
說著,他伸手就要來奪那箱子,燕老五的脾氣可暴著呢,直接一巴掌甩過去:“滾開!做生意還有你這樣強買強賣的啊!”
燕老五記得,上次就是這家伙冷嘲熱諷地拼命壓價,這會兒可讓他逮著了,直接一巴掌甩開去,那個響亮,三里地外都能聽到。
剛才燕二羔還在旁邊捂著臉哼哼呢,這會兒哼哼也忘記了,難怪,人家老爺子剛才可是留了手的,這中年管事原地轉了三個圈子,噗一口吐出了兩顆牙,懵了半天,這才伸手顫抖著指著燕老五:“你…你竟然敢打人…”
“我哪里打人了?我打的就是你這個兔崽子!”燕老五還想上去踹兩腳呢,村民連忙拉開。
他們一個個都是老實本分的村民,來到蒙城這種地方,一個個小心謹慎,絲毫不敢惹事。
燕老五膽氣大,絲毫不怕惹麻煩,當然了,后面有人給他兜著呢,他這也算是狐假虎威。
“打人啦!打人啦!來人哪!有人打人啦!”這邊中年管事殺豬一般叫起來,頓時有四五個伙計從會面奔出來,看到管事坐在地上,連忙把他扶起來,道:“扈管事,您這是…您等著,我去叫人!”
那伙計眼看對方只是一些村民,所以連忙表忠心,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圈眾人:“有膽你們就別走!”
轉身跑出去了。
“咱們趕快走吧…”燕大富看情況有點不妙,連忙拽了拽燕老五,這下子事情有些麻煩了,接下來還不知道該怎么收場呢。
“想走?哪里那么容易!”幾個伙計把大門堵了起來,“官兵馬上就來了,你們等著進大牢吧!”
“你說進就進啊,難道這蒙城是你們家開的?”燕老五哼了一聲,他才不怕呢。
“我告訴你,這蒙城還真就是我們家開的!”那伙計還在叫囂著,外面就傳來了一陣騷動聲,燕大富的兒子臉色煞白,被堵在門外進不來,就只能高喊:“爹!爹!快跑,官兵來了!”
“什么人在我們扈記鬧事!”堵在門口的伙計們讓開路,最先進來的卻不是官兵,而是一名身穿青衿的士子,白面皮,三角眼,進來之后一揮手:“把他們拿下!”
兩名身穿兵卒衣服的人就進來了,腰挎鋼刀,手拿鐵鏈,就打算拿人。
“嘩”一聲,剛才還在前面扯皮的燕老五等一干村民,瞬間閃了個干干凈凈,都躲到了子柏風的后面。
燕老五還拿肘子向前捅了捅,讓他向前站點,后面的地方小,站的人多太擠。
“秀…秀…秀才爺…”兩個兵丁一看,頓時矮了三分,腿肚子有點轉筋。
整個蒙城府里,秀才怎么也有大幾十個,但是現在秀才爺這個稱呼,倒像是專門為子柏風量身定做的,別人前面都要加上一個姓氏。無他,這位新科秀才第一人,歷屆秀才最囂張的子柏風,確實是太耀眼了一些。
這兩個兵丁之所以害怕,還有另外一重原因,倒不是說他們的將軍落千山和這位秀才爺是好友,而是當初子柏風乘著蠃魚而來,站在蒙城府房頂上的時候,這兩位恰好輪值守衛,在一側看了一個清楚。雖然被下達了封口令,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可是他們自己一個個都清楚得很。
這位是真真正正的神人啊,連那些鳥鼠觀的仙人都被他殺了,自己倆惹到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子柏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后目光就轉向了中間的扈才俊。
他倒沒想到,竟然在這種時候又見到了扈才俊。
當初子柏風和扈才俊小斗一把,最終把扈才俊弄得在蒙城府無處容身,跑到一個村子里去當村正去了。
不過扈才俊家里在蒙城算是地頭蛇,經營多年,關系眾多,不多時就又把他調了回來,在蒙城謀了一個差使。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府君雖然位高權重,但是畢竟是從外地調來的,論到在本地的根深蒂固,遠不如這些地頭蛇,很多時候,這些地頭蛇也可以決定許多事情。府君不愿意為了一個小小的扈才俊得罪扈家,所以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再說了,若不是有子柏風這家伙橫插一腳,當初的扈才俊也算是立下功勞了,畢竟他其實沒算錯。
不是才俊不努力,都怪柏風太狡猾啊!
“扈兄,好久不見。”看扈才俊面色變來變去,子柏風卻是當先拱手。
當了一段時間的鄉正,他也變得世故圓滑了一些,至少明面上的許多做的比之前好了。
扈才俊本來就是非常善于隱藏自己想法的人,剛看到子柏風,沖擊力太大了一些,所以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看到子柏風微笑行禮,他連忙上前一步,一躬到底:“鄉正大人!”
“原來這里是扈兄的產業,一時不查,見笑了。”子柏風點了點頭,對扈才俊的恭敬很是滿意,兩人當初同科秀才,現在地位上已經體現出了差距來了,這種感覺…嗯,還不錯。“扈兄家里竟然還做收玉的營生,看來我之前還是太孤陋寡聞了。”
“哪里,哪里…”扈才俊道,“這里是我家的產業不錯,但是只是受一些大人們委托,代為收取。”提到“大人”兩字時,他還抬起手,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子柏風的目光順著他拱手的方向,向上看去。
他自然沒有透視眼,看不到樓上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對靈氣卻非常敏感,早就感覺到樓上有幾團靈氣,而且他們身上隱約有撕扯之力,把四周的靈氣都拽了上去。
“樓上幾位高人是何方仙人,何不下來一見?”子柏風不顧扈才俊面色突變,直接抬頭追問,“本人九燕鄉正子柏風,素來仰慕仙人英姿,幾位仙人駕臨蒙城,何不出來一見?”
子柏風倒是不怎么擔心,因為從這些人身上的撕扯之力來看,這些人的修為也就是比鳥鼠觀那些年輕弟子稍強一點,子柏風左袖小青蛇,右腕束月劍,兩大殺器傍身,還真不怕這些普通的修士。
子柏風連叫了三聲,才有一個青衣中年修士出現在樓梯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子柏風,一臉傲然之意,冷冷道:“凡俗之人,妄想面見仙人,癡心妄想,還不速速離去!”
如果不是自持身份,他們怕是早就出手教訓子柏風一番了。
子柏風倒是愣了一下,當初非間子、非幻子、曲龍子等人見到自己,都面帶異色,顯然能夠看出自己的特殊之處,眼前這人,身上靈氣也就是和一名普通的鳥鼠觀修士差不多,倒是驕傲得很。
“叔祖!”扈才俊看到這名修士,連忙低頭行禮,那仙人只是點了點頭,然后轉身返回了樓上。
“哈哈哈…”燕老五看子柏風吃癟,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這位親眼目睹子柏風殺過仙人,對這些仙人哪里有絲毫的懼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