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嘆了口氣,站起身,伸手把蘇曼掉到額前的一縷碎發順到了腦后,“你確定要在這里談論這些問題?”
蘇曼左右掃了掃,士林夜市的攤位十分緊俏,方才忙碌時不覺得,閑下來發現這里由于某人奢侈的放置了一張躺椅的關系,留下的地方只夠螃蟹行走。
最讓人局促的,還是站在柜臺外,一排閃亮的可以媲美超級男模的優質帥哥們,以及帥哥外圍,一群拿著手機狂拍的女孩——
蘇曼摸了摸鼻,“那我們回去吧”
蘇杭點點頭,父女二人開始麻利的收攤,得益于蘇杭從蘇曼剛開始學廚就培養她養成的良好習慣,在收攤的時候,就已經把臺面收拾的差不多了。
兩個人很快收拾完畢,關了鋪,蘇曼和蘇杭并肩向外走去,小安德魯抬腳跟了上去,喬治八世緊隨其后,只有讓,遺憾的看了眼周邊不斷飄來香味的小吃攤,戀戀不舍的走在了最后。
蘇曼沒有想到,蘇杭在夜市上開著小吃攤,卻和她一樣下榻在了希爾頓酒店,這簡直就像是國王去當乞丐一樣反差強烈。
把一幫吃貨都打發走,進了蘇杭的房間,蘇曼一眼看到了客廳正的歐式搖椅,蘇杭注意到她的視線,啞然失笑:“當初就是看了這把椅,才要了這個房間。”
蘇曼點點頭,貝齒輕輕咬著下唇,滿懷希翼的看著蘇杭,所有的話,都凝聚在了一雙眼。
蘇杭輕嘆一聲,泡了兩杯茶,將其一杯遞給了蘇曼,清新的茶香緩解了蘇曼急迫的心情,她的神情也和緩下來。
蘇杭自顧的在搖椅上坐了下來,隨著他的動作,搖椅微微的搖晃起來,蘇曼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一邊,在搖椅旁的地毯前跪了下去,蘇杭大手伸出,剛好把手搭在了她的發頂,一時間,氣氛十分溫馨。
蘇杭看著半跪在身前的小女兒,心道,這大概就是承歡膝下了吧,他的心瞬間柔軟。
蘇杭徐徐的開了口:“五爪金龍,其實是個標志。”
蘇曼雙眼立刻閃亮起來,她語速極快的問道:“是不是一個組織的標志?你和馮師傅,包陵還有歐陽明媚,都是這個組織的?”
蘇杭笑了:“怎么聽上去像是黑社會,其實沒那么復雜。”
蘇曼固了,不服氣的反駁道:“那每次一說這個,馮師傅就顧左右而言他,包陵也不肯說,搞的神神秘秘的”
蘇杭嗯了一聲,“以前大概還是個秘密,不過現在好了。”
蘇曼立刻意識到,這間一定發生了什么變故,讓蘇杭等人原本保守的態度趨于開放。
蘇杭目視遠方,道:“其實就是一群孤獨的人,互相抱在一起取暖罷了。”
頓了下,蘇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向蘇曼:“你知道,馮期,包陵還有歐陽明媚,和我的共同點么?”
蘇曼一怔,遲疑著問道:“都是廚師?”
蘇杭苦澀的撇了撇嘴:“我們都是孤兒。”
蘇曼一下想起,母親陶銳曾經對自己講過,只是當時震撼太過,反倒下意識的遺忘了。
她抿緊了秀氣的唇,一眨不眨的盯著蘇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蘇杭又揉了揉她的發頂,溫和的道:“你知道,孤兒總是對外人充滿警戒心的,我們成長的地方,是一座云貴邊境的深山,這座山,當地人叫做香山,因為總是有食物的香味從山上飄下來。”
頓了下,蘇杭一字一頓的道:“我們自己,卻叫這座山為御廚山”
蘇曼睜大了眼睛:“御廚山?”
蘇杭輕輕點頭:“嗯,在很久以前,大概是明朝期,我們的祖師爺從皇宮里告老還鄉,到了這么個地方,然后他的徒弟,過了幾十年,也從宮里回來了,一代一代,這座山,就成了御廚們的養老之地。”
蘇曼隱隱明白過來,蘇杭口的御廚,應該是太監一流吧,所以才會師徒相傳,代代歸隱。
蘇杭眉毛挑了挑:“后來清朝倒了,也沒有御廚這回事了,老人們不忍心手藝失傳,就從山下收了些孤兒上山,性倒是一脈相傳,只知道做飯,不知道旁的事情。”
蘇曼徹底的明白過來,這就是一幫狂熱烹飪愛好者的集地啊。
想想馮期,再想想包陵,的確都是一副不通世事的樣,蘇曼明白過來,“那五爪金龍,也就是代表御廚的意思了?”
想一想,國古代,和龍有關系的,確實都是和皇宮掛鉤,這么一想,也就不難理解了。
蘇杭點點頭,猶豫著道:“我年少的時候,做錯了一件事情,被趕下了山,后來遇到你母親…再后來看到了那枚牌…”
蘇曼恍然,有點明白蘇杭的心理了,他應該是對年少時被驅逐念念不忘,一直惦記著御廚山的同伴們,看到了牌,便忍不住去調查一番。
關于五爪金龍和蘇杭的離開,都有了答案,蘇曼忍不住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那你后來明明自由了,為什么不回來?你是不是打算永遠都不見我了?
這幾句話,才是蘇曼心上最深的傷口,說著說著,雙眼再次含滿了淚,滿是委屈的瞪向蘇杭。
蘇杭苦笑:“我們的習慣是滿了十歲就該獨自謀生了,加上你那個時候,在你母親那里,我不方便見她——”
蘇曼垂下了頭,父母的恩怨,只能歸咎于造化弄人,身為小輩,實在沒法置啄,蘇杭對于陶銳避而不見,她也可以理解。
可心依然難以釋懷,因為上一世,她并沒有投奔母親陶銳,卻依然被拋棄了十余年,蘇曼咬了咬下唇,心實在不甘,忍不住強詞奪理的叫道:“你就那么放心把我丟到別人家?自己的女兒,吃別人的,喝別人的,你心里就好受?”
蘇杭詫異的睜大了眼睛,“我不是給你留了錢了么?”
蘇曼一怔,蘇杭眉頭皺起:“你以前練習顛鍋的護腕還在不在?”
蘇曼傻傻的道:“在,等一下。”
她快速的奔回了自己的房間,蘇杭隨著她一起,很快找出了那一對始終帶在身邊的沉重護腕。
蘇杭放在掌心里顛了顛,抓住其的一個線頭,狠狠一撕,從護腕里滾出了幾塊金屬,其兩塊黑漆發烏的,是鐵塊,另外一塊卻金燦燦的,雖然小,卻是成色十足的真金。
蘇杭把另外一個護腕也拆了,同樣有一小塊金,放到一起,像是兩錠小小的金元寶。
“這兩塊金,加起來接近十萬塊了,足夠你上完大學了。”蘇杭不緊不慢的陳述著。
蘇曼翻了翻白眼,抱怨道:“你又沒說,我怎么知道”
不待蘇杭開口,自己喜滋滋的收了起來,隨后反應過來,怎么一下就被兩塊金收買了,忘了最重要的事情,蘇曼神色不善的盯著蘇杭:“老爸,如果這次不是我和你在臺灣偶遇,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見我了?”
實在是有過一世經歷,蘇杭在她心里的信用度,低的可憐。
蘇杭臉上露出了一抹詫異:“怎么會,我準備美食大會結束,就去找你的 蘇曼定定的看著他,蘇杭坦然的看著她,正經道:“其實你媽媽離開后,我就越來越不知道如何和你相處,有時候,我會想,等你十歲了,給你攢下一番家業,我就到處走走。”
頓了下,蘇杭瞥到小女兒陰沉的臉,趕緊補充道:“這個也是我們御廚山下來的人的習慣了,看萬本食譜,不如吃千道美食,吃完了,我這不就回去了么——”
面對蘇曼清亮的眼,蘇杭的聲音越來越小,莫名的心虛起來,明明他們御廚山上代代相傳,每一代的年輕徒弟都是這么過來的,為什么換做自己的親生女兒,就于心不忍了呢 蘇曼一眨不眨的看著蘇杭,前因后果終于完整的串聯起來,頭頂上籠罩了兩世的陰云散去,她的嘴角一點點上揚,最終笑出聲來。
原來是這樣,前世父女關系冷漠,所以蘇杭留下大筆家財后逃離,這一次,蘇杭意外遠離,依然給她留下了足夠的金錢,也知道回頭找她,沉疴的心結就這么的煙消云散了。
蘇曼伸出右手,小指勾起,笑瞇瞇的看著蘇杭:“那好,我們拉鉤,以后可不許再丟下我自己跑了”
蘇杭不疑有他,寵溺的伸出大手,和蘇曼小巧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卻聽得女兒清脆的聲音叫道:“要是再跑了,就懲罰你再也分辨不出食物的味道 蘇杭:“…”
父女重歸于好,蘇杭重新坐到了搖椅上,蘇曼依然坐在了地毯上,蘇杭詢問著蘇曼這兩年來的經歷,雖然從馮期口里聽了不少,可到底不如蘇曼親口講述來的驚心動魄。
從收到一張意外的請帖開始,一路講述到了包陵等人的賭局,她尚未參與就已經慘遭淘汰。
蘇杭坐直了身體,一臉篤定,“不要怕,輸了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