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像暗夜中的怪獸,在咆吼前行著,人像牢中的困獸,在焦慮著、在思考著 此時的也失去方向感了,不長的一段路,發生了很長一段故事,孫天鳴被支隊帶走,參與華泰公司案子的刑警仍然沒有逃出被督察審查的結果,重案隊邵萬戈也吃不住勁了,督察處處長親自上門了。還有平陽路反扒大隊、杏花分局,劉星星和林小鳳,這兩位昔日的戰友和上級,恐怕也逃不出被審查的厄運,不獨如此,許平秋把車輛、警械檢查的緊急通知給他看了。
站在這個角度、這個時間,也許才能看到全貌,一只無形的大手已經牢牢地控制住了局勢,而且還有一張大網,等著他投進去。
許平秋注意著的表情變化,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懊悔,也是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了絕望,他熄滅了煙,摁下了窗戶,輕聲道著:“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可能是一個無恥的人、冷血的人,是我把你送進了監獄,讓你和那些人渣共處;也是我,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選擇了回避。為此我感到內疚,不過我從不期待你原諒…對了,你很恨我嗎?”
“呵呵…談這個有意思嗎?”笑著道。
“有,告訴我,確實很恨我嗎?”許平秋似乎很在意他的感覺。
“恨…恨不得揍你個半死。可也不恨,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著你。”道。
如果準確的說,是一種愛恨交加的感情,害了他,可同時也成全了他,相比那些骯臟的幕后交易,老許最起碼是陽謀。
“謝謝。”許平秋長舒了一口氣,釋然似地道著:“你能這樣想,減輕我很大心里負擔,我總擔心你有一天會承受不了。”
“別來虛的,到底想于什么?”直接道。
“呵呵,你說呢?剛才看到了這么形勢變化,你有什么感想?”許平秋問 “感想就是。”側過頭,看著許平秋發愁的老臉,慢慢道:“好像你比我更麻煩。”
說這話時候,他忍俊不禁地笑了,捅了婁子、惹的禍,可能有人全怪罪到這位主管刑偵領導頭上了,從反扒隊襲警那事開始,上層兩位大員明急暗斗的傳言,或多或少地聽說過一些,現在看來,確實不是空穴來風,要是在這個時間,在這個許平秋有望上一臺階的時候捅一竿,那老許,可真要老死在這個處長位置上了。
“沒錯,是很麻煩,我在這種麻煩里掙扎了三十年。”許平秋笑著道:“從當刑警開始,嫌疑人、自己人、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總想把矛頭對準我,你知道為什么,我還沒有倒下嗎?”
“因為…你心里裝著人民,你不徇私情,還是因為你有崇高的理想?”不愛聽,覺得這是說教。
“錯。”許平秋順手扇了后腦久一巴掌,知道他在諷刺,他糾正著道:“是因為,我比他們都黑。”
咝…一激靈,捂著后腦勺,緊張了。他瞥眼看著許平秋,這時候才覺得心頭有股子凜然的寒意,那些叫囂的、不可一世的、在市里耀武揚威的,明顯比早窺到玄機,安坐這里的許平秋低了一個層次。他們已經揚刀,而老許的暗箭,誰也不知道他射向那個方向。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這話沒錯,一個普通的人,一個有正確世界觀和人生觀的人,在這個職業里磨練幾年,會有很大變化,會目睹很多不公平的事,會目睹很多人間慘劇,會接觸很多紙醉金迷,時間長了,你的世界觀會不自然地發生扭曲…慢慢的,黑和白、對和錯,都是混淆的。”許平秋道。
“高深了,簡單點是不是能說:沒有誰是無辜的,包括我,還有你。”道。
“對,包括今晚的所有人,都不是無辜的。”許平秋道。
“怎么破?”問。
“你有興趣?”許平秋問。
“沒有。”一搖頭,不好奇了。
說沒有的原因,是怕又掉進坑里,別人的坑好說,可老許的坑,恐怕你掉進去了也不知道,深有體會,而且到現在還沒有感覺到許平秋究竟是什么用意,在他看來,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橙色年華不簡單啊,從開業到現在有七年多了,歷經數次掃黃打非巋然不動,我在想啊,我坐在這里能得到我所有消息,可能對方也同樣能得到,而對方那個地下世界,我卻無從了解,他們做得究竟有多大?涉案究竟有多深?在警方在官方究竟有多少關系?我都不知道…這樣一個黑窩,我這個級別估計對方都不放在眼里,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敢去于呢?”許平秋好奇地問。
無語了,手遮著半邊臉,如果說在此之前是無知無畏,可自此之后,恐怕就要知難而退了,不是所有的非法產業,都害怕你警察上門的。
車嘎然而止,驚省時,看到了一個路口,岔路口,二級路,他辨著方向,不過路面坑洼,走得重卡多了,連路標看不到。
“不用看了,這條路可以直通汾西,你老家。”許平秋道,掏著煙,慢吞吞點上,像思考著得失道著:“像我們剛認識開始一樣,我給你準備了兩條路,這一次你兜不住了,第一條是先回家,過了風頭,我把你的手續轉到外省,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吧,說不定理想會實現,當個小所長啥的,過你的滋潤日子 咦喲?把一下給樂得,不相信地看著許平秋,問著:“真的?”
“假不了,我還是有這點能力的,不過實話實說啊,你這性子太野了,不太適合當警察,我再選擇的時候,寧愿選一些能聽話,能服從命令的乖孩子,這事過去后,汲取教訓丨不要再由著性子胡來。”許平秋道,很和靄,讓覺得這特么好假。
“那其他人呢?”問,自然是揪心一塊出入娛樂場所的俞峰,老曹之類。
“和你一樣,打散,調走…我呢,負個領導責任,在省廳黨委會作個深刻檢討,再過一兩年,光榮內退,相安無事,現在不是說低調才是王道嘛,低調點,別爭了,爭那口氣于什么?”許平秋道,像是什么事都看開了,豁達了 不過這話聽得很刺耳,總覺得不對,他看著許平秋吞云吐霧的樣子,怎么一點也不像馬秋林那么云淡風輕呢,他突然問著:“第二條路呢?”
“呵呵。第二條就簡單了。”許平秋笑道:“把你想于的事,繼續于完,你的人不夠看,我給你一個中隊的特警,讓你過把當指揮員的癮,怎么樣?”
呃…瞬間被刺激得直梗脖子,那特么可是夢寐以求的啊,不過他瞬間又省悟到,自己又要成為領導手里的槍了,而且現在看來橙色年華的能量不是一般地大,這樣做,尼馬不會又是黑道追殺的后果吧?
“其實咱們是一類人,寧留十塊疤,不咽一口氣,我可以告訴你,后果可能很嚴重,保不準我也得人現在這個位置上滾下來,可我無所畏懼,從警至今,我受過各類處分一共十七次,受傷六次,最重的一次,被人從背后打了黑槍,差點上了光榮墻啊…可我到現在還站著,大部分對手都見馬克思了,誰也知道我老許黑,可我黑得問心無愧。”許平秋道 “我…”咬牙切齒,那股子豪氣卻迸出來了,還差那么一點點。
“給你二十分鐘時間考慮,二十二點三十分,行動準時開始,我授權你為現場指揮,抄了這個黑窩…小子,別覺得我在利用你,軍警本就是黨和人民手里的槍,我只不過是把槍口調整到準確的位置,我懶得跟他們玩窩里斗的游戲,今晚就這一局見輸贏。”許平秋道,看著。
在躊躕著,許平秋兩眼的光芒越來越甚,炯炯盯著問著:“捅婁子,太小兒科了,捅破天,敢于嗎?”
那目光即便在黑暗里也放射著光芒,被刺激的心在狂跳,氣在狂喘,憋得他媽的終于爆發出來了,一拳砸在椅背上,一字千鈞:
“于”
第二個“一切正常”消息發給喬三旺后,寧國強專門跑到了kt了瞅,以他作奸犯科幾十年的經歷,總覺得心神不寧的感覺。
“強哥…”有位染發的,從出租車出來了,奔著上來,附耳道著:“沒事,根本沒啥動靜。”
“小心點,那個貨我他媽查了啊,也夠黑的,一個人就把個區長拉下馬了,喬哥交待了,千萬防著他攪事。”寧國強道。那人點頭稱是,合計了一會兒,把保安和服務生里手腳有兩下子的都組織起來了,主要防范的就是各入口,天臺,以及停車場一帶。
安排妥當,寧國強還是覺得不放心,于娛樂這一行啊,煩心事就多,誰也知道是這兒是銷金窟,上到官警巨商、下到地痞流氓,不是聞著錢味來了,就是聞著女人味來了,那處照應不到就出婁子。
“強哥,出事啦…”
有位媽桑奔出來了,急促地拉著強哥匯報著:“18號大包的,非要把冰冰帶出臺,我和他理論不清。”
“那就去吧,這事還找我匯報?”強哥火大地道。
“可他第一次來,不知道什么來路啊?萬一不給錢呢?我看那幾人不像好來路。”媽桑擔心之處,原來在此。
也是,這年頭風氣不好,白嫖了恐嚇妹子的貨還真不少,強哥想了想,指指頂層,那是讓媽桑把人忽悠到貴賓間xxoo快速辦事的意思,強哥說了:“告訴客人,這兩天不太平,實在需要就到樓上泄泄火,去吧。”
打發走了一個,又來一位抹脂涂粉的妹妹,搖曳地從廳里出來,上得前來兩臂一攬強哥的胳膊,軟軟的胸前就靠上來了,發嗲撒嬌地叫著:“強…哥…人家一晚上一個臺也沒輪上,你幫幫人家嘛。”
哎喲,正煩著呢,又來了,橙色年華這十八層娛樂城,從公主到陪酒妹,從陪舞到三陪姐,隸屬于大小不等的十幾個媽桑,再加上偶而來討食的流鶯,每天要照顧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擱平時吧,這事好處理,可今天強哥有點煩,一揮手:“去去,沒生意就歇歇吧,才多大一會兒就奶疼逼癢成這樣?”
“討厭,等你找我,人家不理你了。”那妞生氣了,一甩,蹬蹬亮著長腿氣跑了。
剛跑,停車場的看守奔過來了,喘著氣,強哥嚇了一跳,直揪著小子問著:“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搗亂?”
“不是搗亂。”看車的道。
“那怎么了?”強哥松了一口氣。
“哥,老黃和薛媽桑手下那個長得像外國妞的,在停車場那車里,真刀真槍于上了。”手下淫笑著,匯報了這么一條讓強哥蛋疼的消息。
這地方保安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經常有這種放槍不找地方的事,強哥吧唧扇了手下一耳光罵著:“滾,這種事也尼馬匯報去告訴他,再在工作場合胡來,我割了他那老二。”
手下笑著奔走了,看看時間,二十二點二十九分,每天這個時候是生意最紅火的時候,那身心疲憊的、那些尋找慰籍的、那些尋芳買醉的,很多都會在這個紙醉金迷的留連忘返。于是成就了這個橙色年華的輝煌耀眼。
大廳里,像一個大酒店,巨大的水晶吊燈,琳瑯滿目的酒柜,穿梭往來的服務生,各忙著其事,即便是在這里呆了兩年之久,寧國強也不知道這個繁華的背后究竟是誰在支撐著,不過他知道能量很大,最起碼不像那些小娛樂場所,三天兩頭被警察檢查,辛辛苦苦賺點錢都進了別人的腰包。
看來是自己多疑了,這樣的一個娛樂王朝,就放眼全國也數得著,怎么可能有人敢來這兒攪事。
寧國強這樣想著,據說橙色年華這幢樓宇光裝修就投入了三千萬,每年的租金一千八百萬,每年有人工開支六千多萬,能做這么大生意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否則不會連警察也敢黑。而且黑就黑了,據說黑得警察內部都于起來了。
他悠閑到了吧臺邊上,要了杯礦泉水,抿了口,每天的工作就是看看場子,鎮鎮那些不長眼的醉漢,蠻清閑的,要不是喬哥交待今天一定看好場子,他早和那個妞鬼混去了。對了,又想起昨天來的那三位醉態可掬的男子,他現在回憶下,好像覺得這事是有點不地道了,有點太欺負人了,人家警察就來喝了兩杯,屁股沒坐熱,就被其他警察帶走了,這事鬧得,讓他覺得很好笑,黑吃黑常見,這白吃白倒是不常見。
這些事他不用考慮,也不是他管得了的。他放下了礦泉水瓶子,回身剛調戲了一句吧臺小妹子,那小妹子驀地眼一睜,好愕然的眼神看著門廳的方向。寧國強一驚,回頭,然后表情僵硬了,被雷到了。
一位戴著氈帽,披著風衣的家伙從門廳進來了,大晚上還戴著墨鏡,嘴里叼著煙,進門恰恰看到了寧國強的方向,然后他站定了,嘴一歪,呸地一聲,吐掉了煙,慢慢地…慢慢地卸下了墨鏡。
寧國強的眼睛瞬間大了兩圈,這不是昨晚來的那貨嗎,居然還真敢來,居然還是這么一幅牛逼的扮相,他哭笑不得地道:“哇兄弟,你拽,還真敢來?”
“強哥,你他媽真不地道啊,來你這兒喝杯酒,居然把老子捅給警察。”道,活脫脫一幅黑道巨梟歸來,興師問罪的表情。
“那不關我的事…不過,兄弟,你敢砸我關老弟的公司,這筆賬,我可接下了。”強哥道,一看的身后,就一個人,而且不是警服,他現在相信那個傳言了,這家伙絕對是個狠茬子。
“好啊,今天新賬老賬一起算,別說他的公司,這兒老子也要砸了。”氣勢洶洶,惡狠狠地道。
吁吁幾聲,早有不遠處看到的服務員溜了,打著電話的,叫著步話,轉眼間,從停車場、從各樓層、從各包間,趿趿踏踏往大廳匯集著,保安裝、普通裝的,二三十人的隊伍瞬間一個圓環包圍,把圍到了中間,這個時間,寧國強覺得勝之不武了,他笑著,其實他期待對方識趣點,躲遠點,那樣的話就不必非要鬧到不可開交了。
不過他錯估了對方的狠勁了,根本就沒動,一掏口袋,有人已經拔刀、拔甩棍了,卻不料掏的只是煙,叼在嘴里,笑著問寧國強道:“就這么幾個人?不夠看啊。”
“呵呵…哈哈…我說兄弟,你武打片看多了吧?”寧國強笑得樂不可支了,來攪事的不少,不過像這么愣的,可是頭回見著。
摸著口袋,像在找火機,他笑著又問:“寧國強,冤有頭、債有主啊,你砸我飯碗,我砸你攤,過了今天混不下去了,別怨我啊。”
“是嗎?哈哈”寧國強一看自己的隊伍,很大度地道著:“好,有種…過了今天,你要混不下去了,來我這兒吧,我不記仇。”
“哈哈…”仰頭狂笑幾聲,大笑道著:“好,沖你這句話,老子今天留你一命。”
說著手一掏,槍在手,眾痞齊齊后退,嚇了一跳,寧國強嚇得瞠目結舌,沒想到對方真是個不要命的,他一伸手,拿著槍,指著他,他突然笑了…這個環境,就特么悍匪也不敢開槍吧?他笑著道:“兄弟,丟飯碗就得了,要亮出這家伙,得丟命吧?”
現在就流氓也懂法制了,看看這個流氓別動隊組織的夠齊了,各個人手伸在腰里,時刻準備拔出武器,他笑道:“這么怕死啊,早于什么去了?…聽好了,手抱頭,蹲下。”
“什么?”寧國強氣得臉變色了。一嚷著眾手下:“上,滅了他。”
眾匪仗著人多,蹭蹭拔著家伙圍上來,二話不說,眥眉瞪眼,一開保險,朝著水晶吊燈砰、砰兩槍,怒目環伺大吼著:“不想死的,都他媽手抱頭,蹲下。”
清脆的槍聲響起,女服務員啊聲尖叫,鉆桌底了。
槍響的一剎那,寧國強嚇呆了,那槍口冒著縷縷青煙,正指向他,他慢慢地,慢慢地舉起了手,后面的眾痞見勢不對,雖然近在咫尺,可卻不料稍動。
“蹲下,手抱頭。”聲放緩了,槍口頂上了寧國強的腦袋,那兇狠的目光,似乎比膛里的子彈還要有威懾力,寧國強慢慢地,蹲下了。
此時,聽到了尖銳的剎車聲,聽到了凄厲的警報聲,像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涌來一樣,跟著沉重的、整齊的腳步聲,從前后雙門齊步奔進來了兩隊…黑衣黑盔、手持微沖的特警,在電梯、在安全出口,迅速地向樓層推進著。
不知道進來多少人,直到寧國強已經麻木,人還沒有進完,留下的一組六人特警槍指著蹲著抱頭的痞子們,幾聲叱喝,叮叮當當地下繳出來一堆甩棍、片刀、匕首、催淚槍。此時的扔了帽子,脫了風衣,一身鮮亮的警服在身,手持著步話喊著:“各組匯報。”
“通訊屏敝。”
“配電室,清除。”
“管道,封閉。”
“十九層,天臺封閉。”
槍聲為號,在不到三分鐘時間里,從出口到頂樓,已經被兩百余名特警封閉成一個絕地,后續的警力已經飛馳到位了,重案隊的人、縣刑警大隊的人、數十輛警車直排到街外,從這里看過去,整條街道,成一片紅藍警燈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