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瀾,女,現年二十九歲,曾就讀于與深港相鄰的羊城師范學校…有數次出境記錄。
這就是訖今為止能查到的所有記錄,沒有案底,沒有從事任何職業甚至社會活動,只有一個名字和一張蒼白的簡歷,如果不是漸漸走向深入的案情,恐怕就排查也不會重視這位被藍湛一金屋藏嬌的女人。
“之前的排查我們倒沒有注意到她,關鍵在袁中奇身上…在深港,像她這樣,被富商或者官員包養的情婦不在少數,大部分都是這種生活狀態,除了消費和玩,很少出門。”李綽道,他帶著一位同事,指指照片,直道著:“我倒是覺得這個人相當可疑,仿佛是憑空出現的一樣,而且和溫瀾、尹天寶、劉玉明走得很近,我一直覺得他們在密謀什么。”
說到這兒時,他突然發現滿座的西山同行表情怪異,他生怕別人不相信地加了一句:“關系很親蜜,偷拍的照片里,居然發現他們在車里胡來。”
換了一張,隔著車窗拍的,從車前窗附視的角度,能看到兩人膩歪在一起,鼠標眼睛睜得溜圓,口水快掉下來了,俞峰、曹亞杰眼珠子快凸出來了,李玫咖啡杯子傾得流桌子上她都沒發覺,只是凜然地看著兩位領隊和老許,這可是生活作風問題,在組織里會很嚴重的。
這是吶,也進入抓捕的名單了。
“確實很可疑,不過應該也是一位被教唆的手下而已,我們不能在他身上投入更多的精力…對于系列搶劫案的動機,您怎么看?”許平秋自動忽略了這個場景,不得不承認,姜是老的辣,這老同志,眼皮子都沒跳一下。
“我同意你們的看法,就在錢上,給別人當包養二奶沒有傳說中那么風光,這就像生意,明碼標價的一個月給你多少生活費,因為錢鋌而走險完全說得通,當然,如果他們有這種能力的話。”李綽道。
能力,應該已經具備了,有尹天寶一人長年玩車修車的人,又有極度渴望金錢的動機,一拍即合肯定是行得通的,這也應該是尹天寶破產后,又迅速發跡的原因所在,眾人交換看著這些人的資料匯總,一個大致的脈絡已經越來越清楚了。
“現在看來,劫案中女性受害人沒有受到侵害,這一點似乎也能得到解釋。”肖夢琪觀摩著,看了解冰一眼,對于當時就能發現這個不同點,很值得她欣賞似的。
“那這個有點女性傾向的劉玉明,以及這位溫瀾,都有可能直接涉案。”曹亞杰道。肖夢琪點點頭道:“對,不管是女性,還是心理是女性心態的,都會下意識地這樣做,就像呵護她們的姐妹…解冰,你傾向于是誰?”
“溫瀾。”解冰直接道,手快速的點擊著筆記本里的存檔,當時模擬的場面,兩個車里,一個車外,他點著車前負責修車望風的那位人像道著:“她應該是這一位,負責在電暈受害人之后,掀起車前蓋遮擋,然后在完成后,她會在另一輛作案的面包車里,負責把刷到POS機的金額匯總…”
“為什么一定是她,不是劉玉明?”李綽提異議了,他仍然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能把男人控制的附首貼耳,有兩個因素,一個是女人,一個是錢,恰恰她全部具備,而且綜合幾例其他案子,對于男性受害人的虐待,也符合她作為包養情人,對有錢男人的憤恨心態……當然,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因素,在案發的時間里,我們找到了劉玉明仍然在深港的監控,他有不在西山的證據。”解冰笑笑道。最后一句才是關鍵,其他的同行都笑了。
這是一個大膽的判斷,不過看樣子已經沒有多大的懸念了,所有你覺得蹊蹺的案子,如果能在思路上想通,那就離真相不遠。就像現在,已經是咫尺之遙。
“那位跟蹤有什么發現嗎?解冰。”許平秋仍然是手叉在胸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平時這位許處一直有點嬉皮笑臉的,一旦肅穆起來,讓人覺得格外的不適應。
解冰應聲站起來了,許平秋招招手,讓他坐下,所問是那位“內鬼”,向這個團伙提供消息的事,屢查不下,估計就有他的功勞,解冰搖搖頭道:“還沒有,都很正常,個人財產不到二十萬,符合他的收入水平,沒有房產,沒有車,他每天是跑步上班,從他的活動軌跡里,沒有發現和其他涉黑人物的交集。”
解冰說著,把此人的整理資料放到了屏幕上,一位分頭、帥氣的小伙,正在街道上快步而行,這是外勤偷拍的照片。
他叫連陽,三十一歲,深港市經偵局商業犯罪調查科,科長。李綽對此人也有過了解了,他插了句道著:“許處長,這個人不是本市人,沒有什么背景,當時最早是他接觸到黑彩和網賭案件的,也是因為查抄了幾家這樣的窩點,他才嶄露頭角的……要說他給對方通風報信,不排除這種可能,可你們是憑什么懷疑上他的?”
憑什么?當然是不足為外人道的,憑的是他暗地通過警務網查詢“余小二”的身份信息鎖定IP的,用得還就是辦公室的電腦,許平秋似乎仍然沒有透露口風的意思,輕描淡寫地道著:“藍湛一經營這種生意,而經偵局負責打擊這種非法生意,免不了要交集,離他們最近的,往往就是被腐蝕最快的。”
“可這不能成為對他立案偵查的證據啊?我們也查了,沒有找到什么證據。”李綽道,相比而言,更讓他憤怒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而不是這一位其他單位的同行。
也是,這類即便是被收買的內線,在整個案子中也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許平秋沉思著,一個大的案子,就像一塊大的蛋糕,要一口一口吃,現在頭疼的是,應該從那兒下口。
“李副局…你們的意思呢?盤子大致就這么大,藍湛一未歸,就即便能挖到他的窩點,我們也有點投鼠忌器呀。”許平秋道。
這完全是一種商量,而不是命令的口吻,頓時讓李綽對這位外來的同行多了幾分好感,他大膽地道著:“既然你們準備把這伙劫匪誘到深港下手,那為什么不能把藍湛一也誘回深港,來一個人贓俱獲呢?”
“繼續說…”許平秋眼睛一亮。
“藍湛一的主要收入來源,一個是網絡賭博,這個開盤時間是每天的上午十時到凌晨二時;另一個是六合彩外圍,這兩樁生意,只要某一樁出現不大不小的意外,您說他會不會出面解決…假如這個意外,是賬戶被凍結,或者往來資金異常。”李綽不確定地道著,方法很多,但究竟那一種能奏效,卻不是想像得出來的。
這時候,許平秋就看上他的支援小組了,史清淮接著道著:“如果我們做手腳,問題不大,這幾天我們一直在和網站對賭,用了三十多個賬號,他的洗碼流程、匯款方式大致已經摸清了,封賬戶沒有難度,不過需要地方配合一下…窩點嘛,近期捕捉到了IP顯示,他們在不斷更換端口,已經發現的有四個,不過在同一天里,端口和地點不會更換,我們有把握在短時間內,對他們進行定位…俞峰,需要多長時間。”
“三十分鐘。”俞峰道,熬得通紅的兩眼,就是這些天的收獲了。他看了看李玫,這位技術狂人也同時點點頭:“沒問題,最多三十分鐘。”
“好,今天咱們的碰頭會就到這兒…李副局,來我的房間,咱們的人員配給需要調整一下,其他人,抓緊時間輪流休息,留給我們的機會和時間都不多了,一定要把所有精力投入進來。”許平秋說著,來了個猝然的直接結束,看樣子對于李綽的提議有興趣了,兩方帶隊的出了臨時指揮室,估計還要繼續討論行動的細節了。
眾人伸了伸懶腰,解冰說了,要到最后的決戰了,對于最終的收獲有多少,他是相當期待的,李玫猜了,得以千萬為單位計算;曹亞杰附議,俞峰笑了笑,沒有異議,史清淮揉揉發痛的太陽穴,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從五原熬到深港,終于快熬出來了。
“解隊…看看那張照片。”有人捅解冰了,解冰一回頭,是鼠標,正賊眉鼠眼地示意著他。
“哪張?”解冰愣了,不過馬上想起來了,笑了,點開偷拍,放到鼠標面前。
自然是那張和溫瀾親蜜的照片,場景很溫馨,動作很淫堊蕩,溫瀾抱著,摟著,鼠標辨認著,看得眼睛有點滯。喃喃問了大伙一句:“你們說,這算是打入敵人內部,還是插入敵人內部?”
噗噗笑翻了幾人,史清淮哭笑不得,起身離開了,肖夢琪掩著嘴,收拾著東西,曹亞杰看看鼠標,提醒著:“哎,快流了。”
“沒有,頂多硬了。”鼠標道。
“我是說口水。”曹亞杰道。
“去死。”鼠標翻了翻白眼。
“你們有點底線行不行?他正身處在危險中,你們還有心思開玩笑。”李玫道。
“和女人做戲是夠危險的,特別是還是一位涉黑人物的女人。”曹亞杰道,不過那種事,似乎有激起男性荷爾蒙的功效似的,讓他也覺得老興堊奮了,他看著,反問著李玫道:“難道你不覺得,這種傳奇式的浪漫,令人心潮澎湃嗎?”
“瞧你那點出息,看別人接吻,自己倒高潮了,切…”李玫給了白眼。把曹亞杰給打擊萎了。
這幾位也確實越來越沒有底線,肖夢琪笑著起身,準備休息一會兒去,正走時,門嘭聲而開,特勤處那位奔進來了,神情有點焦急,喊著嚴德標,鼠標觸電似地跳起來,肖夢琪已經急著問了:“他有危險了?”
“不是不是,大家別亂猜測…需要找個人,把這里的進展告訴他,本來讓他回來,可許處覺得不太方便,剛才他發信,也要求和家里商量商量了…見個面。”特勤這位同志,語速飛快地道。
“我去。”鼠標道。
“要不我去吧。”肖夢琪湊上來了。
“哎哎哎,我也去…”曹亞杰和俞峰,也湊上來了。
最后連李玫也湊上來了,這把特勤處這位可難住了,肖夢琪道著:“任處長,還是我去吧,他們都有具體的工作。”
“這個,你去不方便。”特勤處來人道,都知道他姓任,稱呼任處長,不過肖夢琪卻了解到此人是干了二十年保密工作的同志,很多事就許平秋也聽他的建議。
“有什么不方便?”肖夢琪不悅地道,似乎太丟面子了。
“地方不方便…為了安全起見,我和他商量了一下,凌晨在桑拿房見面…您非要去,這就沒法安排了。”任處長道。
噗地一聲,李玫先笑了,肖夢琪面紅耳赤,抿著嘴奪路而去,其他人都笑,特勤處這位仿佛根本不覺得那兒可笑似的安排著:“零點,龍濤洗浴中心,嚴德標,俞峰,你們兩人去,許處交待,你把技術上的問題和環節都告訴他,德標,案情進展和大家的討論,你負責告訴他…兩點之前,你們必須出來,出來的時候打個電話,外勤會開著出租車接應。”
“搞得這么神秘!?不就洗個桑拿嗎?”李玫看著任處長把兩人都叫走了,肯定到黑屋子里安排細節了,她有點不屑地道,曹亞杰沒攤上,有點失望似地道:“桑拿啊?我突然身上有點癢了。”
“呵呵,那個一絲不掛的地方,恰恰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地方,不但是咱們的人,就涉黑人物也喜歡這種方式。”解冰道。
對于這位溫文爾雅的帥哥,李玫是具有相當地好感滴,她兩眼花癡地看著解冰,悄悄地蹙坐在他身邊,好奇地問著:“解副隊啊,特勤處這位,你認識?”
“以前不認識啊。他們的工作性質很保密。”解冰道。
“那你對特勤為什么會這么了解?”李玫道。
“這個呀,是聽隊里的老同志講的經驗…別覺得咱們特勤就那么幾下子,他們可是現在國安密干的前身吶,國安公堊安未分以前,很多境外勢力的顛覆活動都是他們鏟除的,分家后,一部分留守的就是咱們秘密戰線上的同志,另一部分,干著比咱們公堊安更危險的工作…很可惜啊,咱們這一行,最精彩的,恰恰是必須雪藏的。”
“為什么呢?”李玫好奇地問。
“你難道希望一個普通人,比如咱們的家人、朋友,都知道他們的生活和生存的環境里,還有這么多黑暗、血腥和罪惡嗎?”解冰道。
“哦,那倒是。”李玫把玩著手指,又問上解冰很多生活問題了。
曹亞杰悄悄蹙腳出去了,肥姐看樣有點思春了,說話和眼神那叫一個蕩漾,出門時他回頭看了眼,恍然間,他也好喜歡解冰這位正正派派,一絲不茍小伙子,想想外面的那位,葷素不忌,和涉黑的女人也不清不白,見個面還把鼠標和俞峰拉桑拿里,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吶……
“這兩天外勤監控發現,尹天寶的迅捷快修活動很頻繁,而且,他已經召回了幾個咱們劫案追查嫌疑人,咱們不用四處找他們了。”
“北海和羊城的兩組警力,明天會到深港和咱們這里的匯合,家里正在醞釀一次大的行動,要把這個涉黑涉賭涉搶的團伙,一網打盡。”
“來的時候,任處長特意讓我提醒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萬別和對方走得太近…因為你的身份不是隱藏很深的特勤,任何一個小小的失誤和意外,都可能導致暴露,那樣的話,萬一他們警覺,撤走網賭人員,整個行動就有可能前功盡棄。”
“對了,許處交待,已經有人通知你老爸了,是集訓的口吻,你不用和他聯系。”
俞峰說到這兒,才見得有反應了,嘩聲從水中坐起來,像被刺激到了,不過馬上又躺下了。
泡澡是件很舒服的事,可要泡上半個小時就不怎么舒服了,這三位已經泡了快一個小時了,俞峰該交待的、該提醒的,基本完了,只是讓他有點奇怪的是,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老是陰著臉,心神不寧的樣子,像在外面混了幾天得到精神病一樣,和以前妙語連珠、淫話不斷的那位可相差太遠了。
可能就鼠標能懂他,不過即便懂,也無能為力。標哥沒怎么吭聲,看向他時,才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的下半身看,氣得揮一把水斥著:“有毛病了是不是?我就不信,你在我身上,能看到長木耳的地方。”
俞峰一笑,鼠標一呲,然后標哥唉嘆著:“兄弟吶,我是羨慕吶,你一天摸的是極品妞,還是老大的馬子…我們呢,可憐得只能自擼。”
“我操…這個你們都知道了?”瞪著眼,有點尷尬,摸別人老婆倒是舒服,可要讓熟人看見,就不像個樣子了。
“現在咱們特警和深港刑堊警分工作業,外勤已經放出來十幾對了,這些人基本都已經在眼線里了,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咱們的視線。”俞峰道。
“那這事也沒必要報回去啊?”氣咻咻地起身,往蒸房去了。
“問題是深港方面不認識你,以為你是溫瀾養的打手。”鼠標道,光著屁股跟上來了。
下一刻,三個人坐到了熱氣騰騰的蒸房中,鼠標要開個玩笑,又覺得不合時宜了,還是俞峰問出來了,直道著:“就快結束了,現在他們的組織結構、大致人員以及運作方式,咱們已經基本掌握,只要卡住他們的外流的資金和網賭的窩點,他們就得玩完。”
“俞峰和肥姐這兩天,天天和網站對賭,我們一共操縱了三十多個賬戶,根據回款,肥姐已經追到他們的IP好幾次了。沒引起警覺。”鼠標提醒著,對此,他也是相當興堊奮地。這么大的一賭窩,那要抄到多少錢吶。
“哎,,你到底怎么了?”俞峰感覺到不尋常了。
“沒怎么?問你們個事…那天晚上的救援誰參加了?”道。
“你是說…哪天?哦我想起了,馬家龍被殺那天吧,外勤匯報你被帶到海上了,接到求救信號后,許處通過廳里調的海事上的船和海上緝私警趕赴救援的。”俞峰道。
“后來呢?”問,一下子又是如此惶恐的表情。
“后來你不沒事嗎?許處說虛驚一場。”俞峰懵然道。
“哎對呀,你沒危險,亂發什么信號?”鼠標愣了。
完了,這倆的級別太低,可能無從得知這種消息,一個犧牲的特勤,很可能因為案子的原因,無法得到正常警堊察殉職的待遇,很可能永遠埋藏著這個名字和他的故事。
俞峰看如此難過,他想不通是所為何事,他輕聲道:“那晚究竟怎么了?后來粵東省廳把指揮權交到了許處長手上,這個案子由咱們負責,據說許處長以前在這里和他們合作過…對了,好像有什么瞞著我們,那天救援直到天亮才結束…張凱和史科長他們去現場了,回來說不是你,大家才放心了。”
“究竟怎么回事?”鼠標憋不住了。
一舒氣,直道著:“所謂的‘窩點’只是個餌,純為試探,結果深港同行上當了,他們在向馬家龍下手的同時,把我們都拉到海上,處理一個叛徒…是我們的人。”
咝…鼠標和俞峰倒吸涼氣,如此熱的蒸房,都能感覺涼意從心頭而起,外憂內患同時下手,這雷霆手段,想想都讓人后背發寒。
“還好…你沒暴露。”俞峰終于出了口大氣,僥幸地道。
“一點都不好…那位暴露的兄弟,被他們打了個半死,而且是我親手把他推到海里的。”姿勢僵硬著,黯黯地說了句。
俞峰一哆嗦,把自己的舌頭咬了下。鼠標驚得失聲了,這種事,就不是尼馬人干的事,何況還是個警堊察,他準備痛斥一句時,滿臉愕然僵住了,他看到了,一把抹過臉,一聲唏噓的聲音,像在掩飾著那一掬熱淚。
“把這個真相帶回去吧,我不想隱瞞,也瞞不住…等事情結束后,讓許處他們給點面子,不要當面清算我,讓我自己走著去自首。”
輕聲道著,慢慢地圍著浴巾,站直嘍,輕輕地拉開蒸房的門,就那么走了,就像和昔日隊友已經形同陌路了一樣。
俞峰和鼠標相視無語,覺得心里,像堵上了什么東西,堵得他們那么的難受,那么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