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7 淺談喜劇

　　“你…你是…雨果？”旁邊有觀眾終于轉過視線，一下就認出了眼前的超級大明星，即使是酒吧的昏暗燈光也沒有影響他們的視力，幾乎是毫不困難地就認出了這張臉孔。

　　雨果有些拘謹地笑了笑，“希望我的真人沒有讓你失望。”雖然雨果對于人群已經沒有恐懼，但每次深陷在人群之中，總是會引起騷動，這讓雨果難免有些緊張。

　　“哇哦，老實說，我上周才看了‘義海雄風’的錄影帶，我的表演真的很精彩。”旁邊這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士眉宇之間洋溢著亢奮的神情，但卻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口齒清晰地表達著自己內心的情緒，“很少演員能夠在杰克面前不落下風，但事實上，你做到了，伙計，你真的做到了，在法庭上那一幕，你甚至把杰克逼得狼狽不堪。上帝，那一幕戲讓我和我的朋友們足足討論了一周，真是太神奇了。”

　　雨果被男士的直面稱贊鬧得有些羞澀，尷尬地扯嘴笑了笑，男士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道歉，“哦，抱歉，是我太激動了。我相信肯定會很多人稱贊過你，我只是…太過興奮了。”

　　“不，不是這樣。”雨果連連擺手，“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太過得意，我的尾巴已經翹起來了，所以竭力克制內心的喜悅。”雨果的話讓大家都呵呵地笑了起來。

　　中年男士這才放心下來，然后又和雨果交流起“義海雄風”里的幾場戲，和雨果認真剖析整個故事的脈絡和雨果對角色的塑造。當然，“義海雄風”拍攝時雨果的演技依舊不算大成，所以的確是有許多不足的，所以整個討論無比激烈。結果引發周圍幾名觀眾都圍了過來，紛紛表達自己的意見，從“義海雄風”到“死囚漫步”，從“低俗小說”到“辛德勒的名單”，甚至還討論到了“死亡詩社”，整個現場好不熱鬧。

　　“紳士們，紳士們！”海倫拍了拍自己的雙手，“我才是今天的女主角，好嗎？你們應該和我來討論。”頓時觀眾們都紛紛向海倫表示了歉意，海倫轉頭看向了雨果，原本雨果還以為海倫會討論剛才的這出劇目，結果不想海倫卻開口詢問到，“所以，蘭開斯特先生，你可以說說，為什么‘日出之前’里你對愛情的描寫如此細膩？以至于我和我的女伴們到現在都沉醉在那個故事里。”

　　雨果不由愣了愣，滿眼疑惑地揚起了聲音，用反問的語氣說到，“因為我是一個好男人？”這一句幽默讓所有人都拍掌大笑起來。

　　等所有觀眾都散開之后，已經是三刻鐘之后的事了，雨果看著眼前依舊穿著戲服的海倫，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到現在都沒有邀請你坐下，真的是太失禮了。”

　　“不，當然不。”海倫連連擺手，“事實上，每一次演出，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時候，我們從戲劇開始談起，然后聊到任何和演戲、戲劇相關的話題，每個人都發表自己的意見，讓人感覺生活是如此充實。”說到這里，海倫頓了頓，“我不確定你是否相信，但對于我來說，演戲是來源于生活的。”

　　“當然。”雨果肯定地點了點頭，“在我看來，其實每個人都有談論演技的資格，不見得每個人都是專業的，但每一種觀點都是新鮮的。當然，這種方法很難尋找到一個正確的方向，因為專業的觀眾并不太多。”

　　海倫挑起了眉毛，嘴角勾勒起笑容，微微點著下巴，“我必須認同你的觀點。其實如果去紐約的話，真正固定的百老匯觀眾也就不到三萬人而已，這已經夠少了；但是在洛杉磯，這個數字也許還會更少，這對于戲劇來說是一個很嚴峻的情況。”

　　“所有人都在試圖去做電影，因為電影可以掙錢，但他們卻忽略了，其實電影最早就是起源于戲劇，如果想要制作出真正出色的電影——我是說不管是商業電影還是藝術電影，都必須深入研究戲劇，這是十分重要的底蘊沉淀過程。”雨果的話語讓海倫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幾乎沒有掩飾滿眼的懷疑，雨果呵呵地笑了起來，“這樣說吧，我有一位十分尊敬的長者，我不愿意承認是我的老師，但…他的確教會了我戲劇的重要性。閱讀舞臺劇劇本，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雨果說的是恩斯特。

　　“這真的是太難得了。”海倫感嘆到，“你知道，現在人們都太浮躁了，總是沒有辦法安定下來。很多時候，我倒是羨慕英國演員的森嚴階級制度…”海倫挑了挑眉，看向了雨果，“你知道那種制度吧？”

　　“你是說‘學院——倫敦東區——怪異角色——主流電影’這樣的過程嗎？”雨果的回答讓海倫連連點頭，“是的，我不是說這樣就一定正確，這樣的制度也已經與時代脫軌。但是，英國演員對舞臺劇功底的重視，是值得肯定的。”

　　“美國人喜歡的是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而不是別努阿哥格蘭。”前者是方法派的倡導者，后者則是表現派的代表演員。雨果對于這方面的研究也十分透徹，所以話語才一說出來，就讓海倫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是…”然后又接連點了好幾次頭，“是，就是這樣！”

　　“你知道，大約在三天前，一名業余演員和我探討一個嚴肅的問題，他問我，如何演好喜劇！”海倫主動開啟了一個話題，甚至激動地舉起手來，用手勢表示自己的熱情。雨果張了張嘴，本來打算說“我也好奇這個問題”，但想了想，還是噎了下去，讓海倫繼續說到，“我聽到這個問題之后，原本以為這是一個十分荒謬的問題，這真的是太不專業了，然后我就和他直接爭吵了起來，因為我認為表演應該不拘泥于題材和形式，最重要的還是融入角色。但后來，他說服了我，他強調：如果是用方法派演技，那么的確，只需要融入角色，無論是喜劇還是恐怖，其實表演出來的效果都是一樣的，因為我們都知道，負責讓觀眾發笑或者讓觀眾驚嚇的，是劇情，是故事，而不是演員。當然——金凱瑞是個例外，‘閃靈’也是個例外。”

　　海倫的話語讓雨果呵呵地輕笑了起來，“但對于大部分方法派演員來說，他們不需要區別題材，只需要融入角色，就可以達到表演的目的。可是，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因為方法派演員是融入角色的，所以他們沒有自己的風格，他們沒有辦法賦予不同題材不同的效果，喜劇依舊是喜劇，但演員卻彷佛游離在外，只能依靠劇本的智慧來賦予喜劇幽默。這對于喜劇來說，是一個災難，這也是近年來除了金凱瑞、比利克里斯托和羅賓威廉姆斯之外，就沒有太多值得一提的喜劇演員的原因。”

　　“真正優秀的喜劇演員應該是懂得表現派演技的，因為他們需要在準確的時間點賦予臺詞魅力——這是演技，更是一種演員的個性，比如說凱瑞的夸張，比如說克里斯托的犀利，比如說威廉姆斯的俏皮，這一點點小小的特質賦予了喜劇截然不同的風格，也讓喜劇變得精彩起來。”

　　海倫的話語就在雨果眼前打開了一扇大門，他一直以來對“楚門的世界”所困惑的部分，剎那間就被推開了。事實上，雨果現在對演技的領悟已經達到了全新的高度，他需要的只是一點點靈感，現在，“楚門的世界”整個劇本就在雨果的腦海里再次緩緩打開，可是一個個相同的鉛字卻又變得截然不同起來。

　　“所以說，我隨后就發現，如何演好喜劇，這是一個難題。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搞笑，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幽默。”海倫滔滔不絕地開口說到，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如此多話，說話之間她發現自己的一顆唾沫飛濺到了雨果的外套領子上，這頓時讓她尷尬起來，抬起頭就看到了雨果那陷入沉思的表情，這讓海倫話語就停止了，然后滿臉緋紅，輕輕咬著下唇，“抱歉，哦，上帝，我真的是太失禮了，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剛才做了什么。”

　　海倫抬起頭瞥了雨果一眼，然后快速低下頭，“天吶，我應該是瘋了，我絕對是瘋了。”且不說雨果是目前全美最為頂尖的演員，而且海倫和雨果才僅僅見面不到一個小時而已，她居然就在雨果面前大放厥詞——她是誰？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電視劇演員而已，而且還在地下劇場表演，但她居然開始給雨果上課，這簡直是人生一大恥辱。

　　看著眼前懊惱不已的海倫，雨果卻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哦，相信我，‘我為卿狂’是一部非常出色的電視劇。”海倫主演的“我為卿狂”就是一出徹頭徹尾的喜劇，十分出色的喜劇。“其實，剛才我就想要問那個問題…”海倫抬頭疑惑地看向了雨果，雨果輕笑了一聲，“原諒我的不專業，我只是想問：如何演好喜劇。”

　　海倫愣了愣，隨即就皺起了眉頭，一臉憂傷地低頭捂住了自己的臉頰，“哦，耶穌基督，誰來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