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認真揣摩

　　“雨果，想想，用你的腦袋想想，”阿爾說了一大堆話，有些累了，喘著粗氣，不由放慢了自己的語速，調整呼吸，“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句話嗎？”

　　“不要揣摩演技，要揣摩角色。”雨果強迫地讓自己不要去理會陸陸續續出去抽煙的工作人員，而是把注意力放在阿爾的話語上，他也做到了，當阿爾提問之后，他立刻就想到了這句話。

　　阿爾連連點頭，“是，就是這樣，你想想，查理現在到底是什么處境，他面臨的是什么，他為什么能夠感受到中校內心的痛苦，他又為什么能夠阻止中校自殺？為什么是他，而不是中校的親人或者某個女人？”

　　雨果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靜下心來，開始思考查理是怎么走到這場戲來的，不是單獨思考這場戲，是思考整部電影，是思考故事的來龍去脈，也是思考查理的整個人生，。

　　查理是一個標準的乖乖學生，但他卻意外地被卷入了幾個富二代的惡作劇之中，他親眼目睹了三個貴公子惡整學校舍監的過程，當時站在他身邊的還有富二代四人組中的另外一人喬治，于是喬治和查理就成為了目擊證人。學校是不會容許學生有這樣行為出現的，所以打算嚴懲這群學生，他們需要喬治和查理站出來指證犯錯之人。

　　舍監用保送哈佛大學（harvard。university）和全額獎學金來利誘查理說出事實，同時也威脅查理如果不說出事實他就將被開除；同時喬治又用朋友義氣壓制查理，并且約定他們兩個人怎么樣都不能站出來指證那幾位“好朋友”，甚至沒有必要告訴家人或者任何其他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查理和中校來到了紐約，在紐約的這幾天時間里，查理意外的發現，喬治的舉動完全符合了中校聽到這件事之后的推測：喬治告訴了他的父親，而他的父親是一個很有權勢的人，他站出來為兒子解決了事情，在父親的強權之下，喬治很有可能要出賣所謂的朋友們了，而對于喬治來說，他的未來依舊會依托在父親的羽翼之下走得穩穩當當，這次事件根本沒有任何影響。但是，這卻使得查理站在了一個很尷尬的位置上，他到底應該怎么做：出賣朋友換取進哈佛的機會，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絕對不違背承諾。

　　查理不愿意違背自己的原則出賣朋友，可是如果他這樣堅持了，喬治卻說出口了，那么他就要被學校開除，也許他的人生就要從這里開始發生巨大的轉折。中校知道，查理是不愿意開口的，因為這是查理的原則，哪怕擔憂自己會被開除，哪怕他的人生很可能就此改變，甚至是因為那幾個他自己都看不習慣的富家子弟，但這就是查理的原則，他不希望自己妥協。

　　所以，查理知道也許自己的人生就要毀了，被自己那該死的愚蠢的原則為毀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中校選擇了自殺，因為他覺得人生沒有任何希望了；但查理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其實在這次的事件里，查理堅持自己的原則，也是在一步步走向一個萬丈深淵，雖然被學校開除對于一個年輕人來說并不是真正意義的人生終點，但對于一名立志于上哈佛大學、用知識改變命運的窮學生來說，這的確和自殺沒有兩樣，因為這就等于他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夢想。

　　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一方面查理知道為幾個富家子而犧牲自己的未來根本不值得，因為那些富家子弟也不會感謝他，他們依舊可以在家庭的幫助下平步青云，即使被學校處分、開除了，他們也沒有任何影響，但查理卻不同；但另一方面查理又不愿意違背自己的原則：不能背叛朋友，哪怕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堅持沒有價值，但他依舊想要堅持下去。

　　這種感覺該是多么錯雜。

　　忽然雨果就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其實地下搖滾樂隊的前景有多么渺茫，他在學校的時候就知道了，雖然他們是業余音樂愛好者，但也知道國內的搖滾早就在九十年代末迅速崛起然后火速凋零，地下搖滾樂隊幾乎沒有任何出路，說難聽一點就是食不果腹、三餐不繼。但明知道是這樣，榮耀至死樂隊還是義無返顧地追逐了夢想，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自尋死路”，但即使如此，那十年的生活，他們還是痛并快樂著。

　　也許，這就是原則，不愿意對現實妥協的堅持。

　　忽然，雨果就明白了。

　　查理之所以能夠打動中校，是因為他的正直和善良，同時也是因為他即使在權勢的重壓之下也不愿意放棄自己的原則，這一份淳樸對于中校來說，就好像是黑暗之中久違的陽光，也讓中校即使雙目失明，但依舊可以感受到來自心靈深處的那抹陽光。

　　那么查理在這一場爭執之中有到底是什么感受呢？他無法接受不戰而屈，他無法接受放棄人生，他更無法接受違背原則，在他看來，即使遭受了挫折即使人生失敗了，但依舊可以重新開始，只要你愿意，隨時隨地都可以再次啟程，好看的小說:。但是一旦放棄了，就沒有回頭路了，自己也許會終生后悔。這是查理自己的信念和原則，即使有迷茫即使有糾結即使有動搖即使有不確定，但他最終依舊不會改變，因為他不愿也不想。

　　同時，他更加無法接受中校的放棄，在他看來，中校是倔強的是強勢的，最重要的是，中校是一名軍人，一名取得了無數榮耀、經歷了波瀾壯闊一生的軍人，這樣的中校是不會放棄的，因為這是中校的榮耀，這是中校的尊嚴，更是中校的原則。

　　所以，查理對于中校的情感是十分錯雜但又十分堅定的，他認為中校選擇了自殺是一種可恥的放棄，他不希望看到中校以這樣的命運收場，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正直和善良，更因為他對于中校的敬佩。

　　正是因為查理的這種情感，這才使得處于弱勢的查理在中校那狂風驟雨般的宣泄之中堅持到了最后，并且成功地打消了中校自殺的念頭。

　　想明白了這一點，雨果頓時眼睛就亮了起來，“我們再試試！”雨果一抬頭，就看到了眼前阿爾和馬丁充滿期待的眼神，何止是他們，周圍的工作人員不少人都把視線集中到了雨果身上。看來，剛才雨果思考的期間，大家都在等待著。

　　這不僅是因為他們對于工作的認真，同時還有好奇心的作祟：拿下金酸莓獎最差男主角獎的雨果，真的能夠在面對阿爾這樣的資深演員時爆發出精彩絕倫的演技嗎？

　　馬丁再次看了看雨果，不是他不信任雨果，而是這場戲的難度絕對是整部電影之中雨果面臨最艱巨挑戰的地方，當然也是最出彩的地方，之前的七次ng都沒有能夠讓雨果找到狀態，那么這一次馬丁有理由表示自己的擔憂。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雨果給予了一個堅定的眼神表示回應，這一份肯定是馬丁在之前都沒有看到過的，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里所散發的能量，讓馬丁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雨果又站了起來，走到了阿爾的面前，“剛才很抱歉，這一次我會盡全力的。”阿爾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雨果的肩膀，他現在也年紀大了，情緒沖突如此猛烈的一場戲，對于阿爾來說還要面臨體力的挑戰，一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此時劇務已經把在外面抽煙的工作人員都喊了進來，表示拍攝又要重新開始了。工作人員進來之后，雖然沒有說什么，看著雨果的眼神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諷刺或者不滿，只是一個個都低聲說笑著回到了自己的崗位，彷佛即將重新投入拍攝的雨果根本不值一提一般。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了工作人員對雨果是沒有信心的，他們并不認為雨果經歷了這短短的時間，演技就會突飛猛進，也許，這場戲最后還是要依靠阿爾一個人支撐起來。

　　面對工作人員這樣的態度，雨果沒有辦法指責他們，因為如果站在工作人員的立場上，恐怕他也會有同樣的想法，但理解歸理解，并不代表雨果會就此服輸。他知道，對于這種不屑的態度，比起語言來說，自己的實際表現才是最好的回擊手段。即使承諾說得天花亂墜，接下來的表演一樣糟糕，那么也只是讓自己變得更加悲慘而已，千言萬語也比不上一次精彩的表演。

　　所以，雨果什么話也沒有說，但拳頭卻不由自主握緊了起來，暗暗為自己加油鼓勁。

　　走到拍攝位置之前，雨果看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約瑟夫，約瑟夫始終都盤著自己的雙臂，像一尊雕像一般站在場外看著這場戲的拍攝，他沒有指責雨果，也沒有擔憂雨果，同樣也沒有鼓勵雨果，只是默默地關注著雨果的狀態。看到雨果投射過來的視線，約瑟夫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僅此而已。

　　但雨果卻知道，約瑟夫是在擔心自己的，他一步不動地站在原地觀看自己的拍攝，其實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支持。雨果咬了咬牙，調整了一下呼吸，在原地輕輕踮了踮步子，將自己的心態調整過來，不要關注其他人的視線，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即將開始的拍攝之中。

　　雨果沒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舉動，重新和阿爾走到了劇務指定的位置上，等待馬丁一聲“開拍”令下，就投入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