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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倒行逆施,分...

  云中太守府,也就是從前的云州刺史府,再前身則是云州都督府,曾和固安公主府并稱云州城中兩大主要建筑。而當年的固安公主府自從失卻主人之后,先是舍為道觀,但因為這座宅邸造得雖不怎么富麗堂皇,卻舍得下本錢,木石都用得最結實的,里頭曲徑通幽別有一番雅致,故而王翰之后各任刺史大多數都是武惠妃及壽王李瑁親近之人,便往往占據為私宅別院。

  如今,云中太守韋誡奢也不例外,以此為別院,平時不在太守府住時,就往往帶著家眷在此散心。此時此刻,書齋之中,一個中年人正在其中來來回回踱著步子,面上不時露出躊躇之色。

  “吉侍御,節度判官高適已經直入云中城,徑直往太守府去了。”

  聽到這么一句話,吉溫登時輕輕吸了一口氣:“這么快”

  此前長安城內那一場牽連到韋堅和皇甫惟明的大案,吉溫正好錯過了。他在過年之前以殿中侍御史之銜奉命前往幽州巡視,安祿山對他不但加以重賄,而且推心置腹,折節下交,讓他覺得很受到重視,故而和對方差點約為兄弟。聽其說起云州如今的復興景象,他便特意繞到此處看看,卻不想正好聽說了王忠嗣調任河隴,兼河西隴右二節度,而杜士儀則以朔方節度使兼領河東節度使的消息。

  吉溫的父親到死也只當過縣令,可伯父吉頊卻在武后年間曾當過宰相,晚年被貶,睿宗年間雖得追贈,但家道已經中落了。他早知道李林甫和杜士儀不和,對王忠嗣亦忌憚非常,因此怎么也沒想到,這一仗李林甫看似大獲全勝,卻白白便宜了杜士儀和王忠嗣。

  故而在云州逗留期間,他便特意和云中太守韋誡奢攀談結交,待打探出其對王忠嗣和杜士儀全都不以為然,更不忿在云中太守任上,常常被屬官拿出當年為此地主司的杜士儀來打壓,早就有一肚子怨氣,他便立刻適時撩撥了對方的心火。

  至于要抓杜望之的把柄,那就更加容易了。憑借他身為李林甫心腹的名聲,只是稍微一暗示,自有胥吏肯為之奔走。而拿到所謂證據之后,他往韋誡奢面前一送,那為他奔走的胥吏就被他派人滅了口。

  所以,此時此刻,吉溫不由得仔細躊躇了一番,到底是留下來看熱鬧,還是抽身而退。可是最終,這幾年無往不利,甚至連蕭炅也被他玩弄于掌心的自負感終究還是占了上風。一想到倘若自己能夠把李林甫也奈何不得的杜士儀拉下馬,他回京之后不但能得李林甫另眼相看,而且必然會得到擢升嘉獎,他就當機立斷地說道:“這樣,預備好我那官服,如果韋誡奢連一個高適都擋不住,也就該我出馬了”

  云中太守府前,當高適翻身下馬時,立刻就有門卒上前阻攔。他此行帶的都是王忠嗣撥給他的精銳牙兵,此時群聚左右將他簇擁在當中,一個大嗓門的更是高聲喝道:“河東節度使府支度營田副使高判官在此,誰敢阻攔?”

  “是高達夫…”

  “快去稟報太守韋使君”

  “這下可有的是擂臺好打了”

  當高適昂首闊步走進云中太守府時,聽到四面八方傳來了這樣的聲音,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在河東道這些年間,他隨著王忠嗣來過云州多次,現在的云中太守府,也就是從前的云州刺史府,他自是熟稔得很。當他來到大堂前時,見一排府衛按刀而立,如臨大敵似的擋在前頭,他便倏然止步,沉聲喝道:“韋誡奢,我給你十息時間如果你還自認是朝廷命官,云中郡的太守,而不是目無上官法紀之輩,就給我喝退這些無禮之輩,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大堂中,韋誡奢原本趾高氣昂地環視廷下屬官,想要借著自己把高適擋在門外告誡眾人,他才是如今這云中郡之主,可外頭傳來的這么一句話卻讓他的臉上一下子脹成了豬肝色。他自忖出自京兆韋氏逍遙公房,就連杜士儀都被他在私底下斥之為京兆杜氏旁支,哪會把少年孤貧的高適放在眼里?

  于是,在下頭那些屬官各式各樣的眼神中,他瞥了一眼神情一振的杜望之,把心一橫大聲說道:“我才是云中太守,這云中郡內上下,全都歸我管轄。今日乃是我審問要犯之時,任憑誰要闖,全都給我攔下”

  有了里頭太守一句話,門前府衛們彼此對視了一眼,自是毫不退讓。面對這一幕,高適當即再不猶疑,他微微瞇起眼睛,淡淡地說道:“全都拿下”

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之際,他左右牙兵就倏然沖上了前去。沒有人想到在韋誡奢當家作主的地方,高適一個外人竟有這么大的膽子,只憑這區區二十人便直闖大堂。而那些奉命阻攔的護衛顯然也沒想到,竟會真的落到不得不動手的境地。可是,起手慢了一步的結果就是,對手已經沖到了他們面前盡管有的人慌忙伸手去拔刀,但大多數人都很清楚,里頭的韋誡奢固然是云中太守,但高適乃是河東節度判官,他的后頭便是剛剛上任的杜士儀  也就是這樣一閃念的功夫,河東節度使府的牙兵們便占據了絕對上風。王忠嗣這些年雖輕易不出戰,但每逢戰事,一定會把牙兵們先派上去。在這樣常常承擔攻堅戰的牙兵們面前,云中太守府的這些兵卒無疑不堪一擊。不過是幾息之間,就只見滿地都是直哼哼的人,而高適那邊卻人人完好無損。面對這樣的情景,大堂中終于有屬官反應了過來,隨著一個人不顧韋誡奢那張鐵青的臉,跌跌撞撞沖了出來之后,更多人有樣學樣奔了出來。

  “高判官,不關我們的事,全都是韋使君一力主張…”

  “沒錯,我們都規勸過韋使君,說是茲事體大,總得先查問清楚,不能這么武斷,可他根本不聽”

  “高判官,我是懷仁縣令湯米盛,就在今天上午,太守府派了人來,幾乎是不由分說,硬把懷仁縣廨上下官員全都押到了這云中太守府來我原本有心留下一二人等留守,卻也被一口拒絕了”

  四周圍嘰嘰喳喳,辯解、控訴、指斥…各式各樣的聲音不絕于耳,就是沒有替韋誡奢說話的人。高適不禁哂然一笑,隨即才對四周圍的官員微微頷首道:“各位不用再說了,我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還以為云中郡上下官員,竟然無視規矩禮制,沒想到,竟然是韋使君倒行逆施所致”

  “你說誰倒行逆施我看你才是為虎作倀”韋誡奢從大堂中沖了出來,氣急敗壞地喝道,“沒想到杜大帥竟是如此大的架子,所行之處就一定要郡縣夾道歡迎”

  “先前杜大帥在太原城中的河東節度使府上任之后,緊跟著巡視忻州、代州、嵐州、朔州,州縣官員無不預做準備出迎,然后又陪同巡視,這是身為朝廷命官的本分。節度使上任,行則建節、樹六纛,入境則州縣官員相迎,這是規矩,是禮制,你身為云中太守,可以標新立異不這么做。但是,你大逞淫威把懷仁縣上下官員全都硬是召集在此,又攔阻于我,這是何居心?”

  高適不像某些文士詞彩華茂,辯才卻是平平,他是瞅著機會就絕不會放手,不等韋誡奢辯解就提高了語氣:“至于說云中守捉別將杜望之中飽私囊,私交夷狄等等罪名,若要審問,自然有河東節度使府派專人主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韋使君應該并沒有兼任云中守捉使,管不了武將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韋使君覺得茲事體大,要速戰速決,那么,云中郡有法曹,即便六曹齊至,也就足可保證公正了,此事又和懷仁縣官員何于?想要興風作浪,也得你有相應的本錢,韋使君,你就算想要賺你的名聲,先掂量掂量你的分量夠不夠吧”

  這一通聲色俱厲卻又不帶一個臟字的指斥,頓時讓韋誡奢一張臉從青直接變白。他跌跌撞撞后退了兩三步,幾次三番張了張嘴,卻愣是一個反駁的字都說不出來。在場眾官員當中也有認識高適的,從前都沒見過他如此得理不饒人,今天見識過了他的這張利口,大多數人都不禁暗自慶幸。

幸好沒有跟著韋誡奢一條道走到黑  “韋使君的分量不夠,那我的分量是夠還是不夠?”

  就在這時候,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在眾人身后不遠處響起。隨著一個個人轉頭看去,就只見是一個陌生的中年人施施然走來。只見他白面微須,看上去顯得很和藹。突然,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認識他的官員先開了口:“你又是誰?

  “我么?”吉溫好整以暇地環視眾人一眼,目光最終落在了高適身上。

  “御史臺殿中侍御史,吉溫。”

  僅僅是這一句話,左近盡是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盡管吉溫之名不過是這幾年間方才為人所知,但那是惡名昭著,和此人相連的便是大獄,是株連,幾乎沒有人能夠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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