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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 焦頭爛額的張守...

  連日以來,幽州大都督府上上下下全都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好,張守畦就會大發雷霆。這位在契丹和奚人當中甚至能止小兒夜啼的名將,官拜幽州節度使,節制幽燕,已經有六七年了,在整個河北道威望極高,軍中無數部將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故而在幽州,張大帥一言,下頭噤若寒蟬,無人敢置喙半句。每一個人都認為在信安王李煒左遷之后,張守畦身為第一名將,興許會永遠牢牢霸著這個位子不挪窩,可誰也沒想到會陡生變故。

  這會兒,幽州大都督府節堂之中,張守畦高踞正位,犀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死死盯著下頭一個伏跪于地的部將。就在這個部將旁邊,正有一個砸得粉碎的杯盞,顯然是張守畦剛剛盛怒之際砸過去的。而在剛剛那一番猶如疾風驟雨一般的斥罵之后,這會兒張守畦的語氣放緩和了一些。

  “你跟我多年,我知道,你之所以假傳軍令,讓烏知義出兵,不是因為想借此立下戰功,而是你嫉妒烏知義為平盧軍使,而你卻只是一介裨將。這種事你既然在事后向我坦白,我不是不能饒你,可千不該萬不該有人泄露了風聲白真羅,你一死,家人老小我自會善加撫恤,否則,但以你矯上命之罪,家人老小就全都要受到牽連”

  “大帥,我真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白真羅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似的,復又重重磕了兩個響頭,“如若大帥能容我戴罪立功,我一定會粉身碎骨報答大帥…”見張守畦那張臉陰得如同隨時可能再下一場暴風雨,他連忙又改口道,“或者懇請大帥給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讓我去平盧,哪怕是戰死在沙場上,也好過畏罪自盡…”

  “你當初矯我軍令,一再逼迫平盧軍使烏知義出兵,害得他損兵折將的時候,怎么沒想到過這個?”張守畦一時拍案而起,隨即不耐煩地環視左右道,“你們還愣著于什么,趕緊服侍一下白將軍,省得他拖拖拉拉不肯上路”

  張守畦既然都發了話,左右牙兵立時搶上前去,其中一個先堵上了白真羅的嘴,另外一個則是嫻熟地將一把劍塞到了其右手,隨即強行抬起了他的手對準了其頸項重重劃下。頃刻之間,節堂之中已是血濺三尺,可面對那濃烈的血腥味,張守畦卻只是嫌惡地挑了挑眉。

想他張守畦無論在河隴還是幽燕,全都聲名赫赫戰功累累,都是他瞎眼看錯了人,以至于落到如今這窘迫的境地早知道當初就是拼著受個處分,直接把白真羅假造軍令,以至于平盧兵敗的事情報上去,也就沒有如今天使駕臨的麻煩事了幾乎時時刻刻都跟隨著張守畦的安祿山,這會兒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一幕,憨肥的臉上滿是呆滯,仿佛給嚇呆了。直到張守畦扭頭看來時,他方才趕緊低下頭去,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下一刻,他就只聽耳畔傳來了張守畦的聲  “人人都說朔方小杜用人如何如何,其實我張守畦用人,方才是真正不拘一格,知人善任只要你們是無心為惡,再大的罪過,我也能容下,也能幫你們遮掩,可要是你們居心不良,非得背著我做出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來,那我絕不會輕饒了你們安祿山,白真羅畏罪自盡的下場,你看到了?”

  “是是是,卑職謹記他的教訓丨絕不敢有一絲一毫欺瞞大帥。”

  安祿山連聲答應,緊跟著,他隨侍安祿山去見了此次奉命到幽州查訪的一個中官,又跟著張守畦去了軍中安撫,再踩著滿天星斗回到幽州大都督府,最后,他親自服侍張守畦洗了腳,眼看其睡著方才躡手躡腳退出了寢室,他方才露出了一絲冷笑。

  白真羅是奚族降將,驍勇善戰,卻一直和烏知義不睦,張守畦對其的寵信尚在自己之上。所以張守畦原先以敗為勝冒功請賞,也不無為其開脫之意,可事情一敗露,這位幽州節帥就什么都顧不上了。

  如今白真羅這般下場,若是他一路跟著張守畦到底,安知日后就不是這樣的下場?幸虧張守畦只以為當年阻其拜相的是張九齡,而今在位的李林甫和牛仙客都對其頗為客氣,卻不知道李林甫一樣忌憚張守畦會回朝拜相所以,前次阿史那早于去京師,千辛萬苦搭上了李林甫這條線,這才有了此次的告密。

以他如今的官職,還沒資格去想什么幽州節度使,可他已經不想這樣如同伺候祖宗那樣伺候張守畦,動輒承受其暴怒發火,甚至時不時就要擔心腦袋是否能保住的問題。他安祿山也是大好男兒,為何一直屈居人下?他已經有了一定的根基,不愁沒有張守畦這座靠山就無法立足,只要把他調到某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地方,他安祿山一樣能夠大放異  盡管白真羅已經“畏罪自盡”了,但安祿山自忖京師那邊已經做足了準備,故而回到家后,見阿史那早于果然正等候在那,他便笑著與其打了個招呼,隨即直截了當地說出了節堂中那血淋淋的一幕。

  果然,阿史那早于并沒有多少動容,只是沒好氣地嗤笑道:“那家伙是活該。要不是趙堪如同兔子一樣逃得飛快,也是同樣的下場。橫豎著急的是張守畦,咱們倆只要在一旁等著看好戲就行了。真想不到,聲震東北的張大帥也會有今天”

  張守畦做夢也沒想到,在背后算計自己的除卻遠在京師的中書令李林甫,還有自己平日視之為仆隸的兩個蕃將。殺了白真羅,他在前來查訪的中官面前信誓旦旦地聲稱,這全都是白真羅所為,同時又打點了一份豐厚的大禮。按照從前的經驗,他覺得如此便可以把這么一件并不大的事情壓下去,畢竟,烏知義雖說損兵折將,可這場敗仗規模不大,損失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當他如同送瘟神似的送走那一行人時,甚至還輕輕舒了一口氣。

  對于這些京里出來,每到一地就如同蝗蟲過境的閹宦,只要客客氣氣奉上重禮作為賄賂,還愁有什么事情辦不成?現在,他既然騰出手來,就該好好查一查,這幽州城內究竟是誰走漏了風聲,害得他險些狼狽出丑要知道,烏知義的軍報送來之后,統共也沒幾個人知曉,怎會被人捅到長安去?

然而,張守畦剛剛開始秘密派人在軍中訪查告密者,一個傳聞就忽然如同旋風似的,在不少地方散布了開來,聲稱告密那場敗仗的不是別人,而是張守畦收為義子的安祿山  張守畦當然知道,因為自己對安祿山的偏愛,軍中上下不少人都頗有微詞,可安祿山憨肥老實,放到外頭常有戰功,而且常常會說出一些讓自己開懷大笑的奉承話來,讓他甚為開懷,故而他從來都沒把這種怨言往心里去。當聽到這樣的訊息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肯定是有人故布疑陣誣陷自己的義子。

  可是,許多話言之鑿鑿,什么安祿山攀上了高枝,朝中相國李林甫本就忌憚張守畦出將入相,故而阿史那早于前時往長安去時就搭上了線,如今不過是找到了機會…也不知道是不是安祿山從前的得寵讓很多人羨慕嫉妒恨,在他面前傳這些話的部將竟不在少數。

  這天晚上,當安祿山一如既往憨笑著來服侍他的時候,張守畦冷臉看著那張一貫認為憨厚的面孔,突然一腳踹翻了銅盆,眼見安祿山仿佛是懵了一般,站在那里滿臉手足無措,他便厲聲喝道:“忘恩負義的胡兒,你做的好事你以為我全都不知道?若不是我,你不過是一介螻蟻,哪里有今天?”

外頭那傳言一起,安祿山就已經知道不好。這是比當初杜士儀向張守畦討要自己更大的危機,因為那次杜士儀興許只是開個玩笑,又或者是和張守畦慪氣,又或者是真的聽說他機敏慧黠,總之無傷大雅。可這一次他很清楚,事情確確實實就是自己和阿史那早于商量著做的,可他們已經做得足夠隱秘,但凡知情者也已經全部滅口了,怎么可能會被別人偵知?如果真的是平日討厭他的那些人為了惡心他故意構陷,那也實在是來得太巧太準了  可即便他心里打鼓,又不能做賊心虛到不在張守畦面前出現,哪怕硬著頭皮,他也得先過去這一關。

  于是,他在張守畦那炯炯目光瞪視下,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旋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道:“義父,我真的是太冤枉了我也好,阿史那早于也罷,全都是有了義父方才有今天,別說在大唐眾多邊軍中,我們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就連幽州軍中,比我們能于的軍將也比比皆是,我們哪有那等本事和李相國結交,就是我們想攀高枝,也沒人理會我們啊”

  見張守畦果然神色松動,安祿山便悄悄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那眼淚就頓時更洶涌了:“而李相國若真是忌憚大帥的軍功,希望幽州軍中有人為內應,那么多正將副將,裨將偏將,又怎么會瞧得上我這么一個小人物?我是因為大帥力保,這才能夠在當初打了敗仗之后,還保住了性命,這樣的天高地厚之恩,我就算一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又怎會出賣大帥?更何況,這次義父只是受了部將牽累,哪怕真的陛下追究,頂多小懲大誡,如果我出賣了義父,卻要因此被義父拋棄,我豈不是吃了大虧?”

  說到這里,安祿山直接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張守畦的雙腳,一下子變成了嚎啕大哭。這是他這個胡人能夠得到張守畦信賴的最寶,沒有人能夠哭得像他這樣真誠傷心,也沒有人能夠像他這樣長相憨肥老實,一顆心卻是玲瓏九竅。所以,張守畦在最初沒好氣地使勁伸腳去踹,可安祿山無論如何都不肯放的情況下,他那一顆心終于漸漸軟了下來。

  “若真讓我查出半點蛛絲馬跡,你小心你這顆狗頭”

當一邊摁著隱隱作痛的胸肋,掙扎著從幽州大都督府中出來上馬之后,安祿山的眼神中方才流露出了一絲兇光。不論怎樣僥幸,他總算是過了這一關,接下來只要繼續裝可憐就行了。幸好他和阿史那早于一直都謹慎小心,縱使流言再烈,只要沒證據就行他只要耐心地等著,等著張守畦倒霉的那一天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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