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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四章 心細如發,危機...

  作為宗室,從千牛入仕,歷經種種無實權的閑職,歷經二十余年,最終官拜中書令,李林甫揣摩天子心意,引了牛仙客入朝同列為相,但牛仙客什么性子的人?謹小慎微不愛和人相爭,為人處事的原則全都是穩重為先。再加上用立仗馬這個比方使百官不敢輕易進言,李林甫這個宰相的威權可謂是連當年姚崇為相時都有所不如。

  畢竟,在如今官拜中書令之前,他已經整整在政事堂中浸淫了兩年,早已通過各種手段建立起了自己的班底和威望。

  較之從前那些宰相,李林甫卻根本沒想到以什么樸素節儉的一面示人,平康坊中那座宅邸歷經幾次重修,華美壯闊,讓人望而驚嘆,他卻振振有詞地說,倘若一國宰相還住陋室,豈不是讓來朝謁的萬邦使臣笑話?至于他家中所蓄婢妾,那就更加不計其數了,有與其不睦的甚至在背后指摘,李林甫自己都未必記得有多少個兒子多少個女兒。

背后誹謗非議的人固然多,李林甫卻并不在乎。他威權固然重,但待人卻常常笑容滿面,言語謙和,使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尤其是那些如今位在尚書侍郎,御史大夫御史中丞這樣高位,看上去深得天子信任的重臣,他更是無一不曲意交好,因此低階中階的官員固然不少對其深為不滿,卻也難以動搖其人。而文人墨客心目中那位賢相的代表人物張九齡已然賦閑,空余尚書左丞相之職  這一年知貢舉的不是別人,正是姚崇幼子,禮部侍郎姚奕。姚崇宋憬張說這些早年罷相的宰相,李隆基對其子孫顯得極其慷慨大方,其中如今官階最高的,以姚奕和張均為最。而姚奕能夠得以知貢舉,卻還是李林甫的舉薦,因此姚奕投桃報李,早些天就親自問過李林甫可有什么一定要金榜題名的人選。

  這一日正是禮部南院放榜的時節,李林甫剛剛從興慶宮中見過天子回到中書省政事堂,就只見一個小吏快步迎上前來,滿臉堆笑地說道:“相國,進士金榜已經出了,宇文審高中第七。”

  “嗯。”李林甫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到主位坐了下來,那小吏跟著他時日不短了,見其正在案頭翻檢那些奏疏,他連忙上前幫忙磨墨,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宇文審雖是已故宇文府君長子,可終究是朔方杜君禮的弟子,相國惦記舊情,對他真的是太優厚了。”

  李林甫隨眼一瞥,見那小吏立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言,他方才收回目光繼續閱覽手中的奏疏。他當初能夠從閑職而一躍進入真正清要的行列,是因為宇文融的舉薦,御史中丞這一職銜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更何況,就連天子不久之前都還提過,記得當年是宇文融舉薦的他,如果他不存半點香火情,不提攜一下宇文融的兒子,李隆基萬一從別的渠道聽說宇文審今年應試,那就麻煩了。

想當初杜士儀對宇文融一家的仗義,雖為某些士林中人鄙薄,但大多數人都不得不欽服,如今他雖不需要這種名聲,可也得做給天子看  別人可以說李林甫千萬般不是,卻不能指責他在處理事務的時候敷衍塞責。在如今李隆基對于天下各州事務不那么上心的現在,宰相可謂是比日理萬機更忙,而李林甫選擇了援引牛仙客為相,一來是因為牛仙客根基淺薄,為人謹慎,二來也是因為牛仙客的處理事務之才。堆積如山的奏疏,他和牛仙客二人只需幾個小吏輔佐,就能夠處置得井井有條。而他更是把裴光庭當初的循資格法用到了極致。

  “因為,如今天下太平,只需按部就班,根本沒有那種需要超遷拔擢的人才。

  這是李林甫在李隆基面前都說得振振有詞的話。而潛意識中他還有另一句話沒說,如果杜士儀不是一次次超遷,怎會成為如今對他威脅最大的人?

  “咳。”

  一聲輕輕的咳嗽在鴉雀無聲的政事堂中顯得格外刺耳。李林甫眉頭一皺抬起頭來,見是門口一個小吏打扮的中年男子,他頓時收起了不悅的表情微微頷首。自從他真正執掌中書省之后,就把隸屬于政事堂中書門下五科的小吏全都換了個遍,然后又把中書省的小吏也給汰換了一批,把跟著自己多年的幾個小吏給安插了進來。相比之前那不會看眼色的小吏,這批才是他真正的親信。此刻見人快步到了自己身側,他就頭也不抬地問道:“哪里的消息?”

  “相國,是朔方靈州。”

  李林甫倏然抬頭,原本不顯山不露水的眼神中倏然透露出了一絲寒光。這時候,他突然意識到,這幾個月來靈州那邊的消息一直都是古井無波,曹相東一直都說在等待一個什么機會,只要時機合適,就能將杜士儀直接拉下馬來。他雖然不至于輕信這種大話,可也不是沒有寄予半點希望。

  “怎么說?”

  這一次,在李林甫的炯炯目光之下,崔融竟是生出了一種后背發寒的感覺。雖然這是絕對稱得上很壞的消息,他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相國,朔方節度杜大帥上書,聲稱經略軍正副將曹相東謝智陳永,因一己之私怨,竟是在宥州胡戶當中編造加稅征兵等謠言,妄圖激起民變。而又在此前留居六胡州故地的胡戶當中煽風點火,險些造成騷亂。正值突厥使團途徑靈州之際,他在親自安撫宥州各地馳歸之后,當即問罪于這三人,卻不想謝智竟在其面前拔刀,為曹相東所殺,如今人已全數拘押,因而六百里急奏。”

  “奏疏呢?”

見李林甫只是問出了這言簡意賅的三個字,崔融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低低說道:“不知怎的,尚書省竟是先送了牛相國那兒,正值高將軍在牛相國那里分說什么事情,得知之后大驚失色,立時三刻就帶著奏疏回轉興慶宮去了哪有這么巧的事  李林甫最是耳目靈通,隱隱知道高力士和已故京兆郡公杜思溫極其交好,故而和杜士儀也有不少往來,即便弄不清楚細節,但杜士儀絕非外人所知的那樣僅僅是文采斐然剛直不阿,這一點他卻極其明白。知道牛仙客即便當年和杜士儀有些交情,可也斷然不至于越過自己和高力士設計好這么一件事,鐵定是高力士早已有所預備,他忍不住捏緊了筆桿,許久方才吐出了一口氣。

“這還真是聞所未聞…”嘴里這么說,他卻知道,杜士儀想用此事來動搖自己卻是想都別想,而且,他素來最擅長的就是把壞事變成好事,此刻已然飛快開動腦筋思量起來。張九齡裴耀卿雖罷相,卻依舊分居尚書左右丞相,官位還在他之上,裴耀卿也就罷了,可張九齡卻著實礙眼  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把張九齡徹底掃出局?

  李林甫固然轉著這么一個念頭,但也不會盲目輕易動作。盡管他自信首尾收拾得很于凈,信也是書童代筆,可小心駛得萬年船,他總得先弄明白杜士儀的奏疏到底寫了些什么。于是,他耐著性子等待興慶宮中的召見,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個多時辰,就在他滿心狐疑的時候,興慶宮中派來的使者終于到了。他對于這些中官素來很慷慨,此次照舊又在路上打探,誰知道對方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相國垂詢,本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問題在于,我只是得了命令來請相國,根本就沒見過陛下,所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這話雖說普通,李林甫卻一時只覺得汗毛根都豎了起來。他竭力壓下不安的情緒,等穿過重重亭臺樓閣,來到冬日李隆基常住的那座暖殿中時,就只見李隆基正在閉目養神看歌舞。盡管那舞劍的并非公孫大娘,而是其弟子李十二娘,但騰挪之間英氣勃勃,再加上那特制的軍裝,毫無柔媚婉約,只有劍氣凜然,就連李林甫也不禁分神多瞥了兩眼。

“林甫來了。”李隆基只是用下巴輕輕點了點,等到這一曲終了,他揮手命人退下后,這才吩咐一個內侍將一卷奏疏送了上去給李林甫,旋即似笑非笑地說道,“杜君禮所奏,實在是匪夷所思竟然有人冒你之名和這軍中三將接洽,雖則言辭隱晦,可挑唆他們與杜君禮相抗,這一重意思卻昭然若揭。而且,其中涉及宥州胡戶的時候,更是罔顧國之大義,生民存亡,簡直是荒謬至極  冒名?這么說杜士儀洞察了他那個小小的陷阱,上奏的時候就揭開此為冒他之名?

  李林甫剛剛生出這么一個念頭,李隆基便又不緊不慢地說道:“說來也巧,此奏疏剛剛送到朕的面前,就有你家書童意圖私出城門。”

李林甫只覺仿佛一個霹靂當頭炸響,盡管臉上還滿是錯愕,心中卻不由得掀起了驚濤駭浪。不好,怪不得之前興慶宮中那么久方才相召,是他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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