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事端
埃隆歷6b年,十月十七日。
枯黃的落葉鋪滿了林地,深秋漸晚,冬日的冰寒雖然還未來到,但陰云密布時,往日溫和的風也變得潮濕刺骨起來。
夜間森林里的溫度已經迫近冰點,前段時間里拼命覓食的動物們此時大多不見了蹤影,偌大的靜語森林已經顯得比往日清凈的多。如果說現在還在活動的,除了一些還沒寄攢夠脂肪而愁著過冬的動物,便只剩下了仍在活動的人類傭兵團,和那些本就生活在這片森林內的木精靈。
距離森林邊緣十公里的距離上,屬于木精靈的艾爾莎村在這一天,卻被一個突發事件打破了原本的寧靜。
說這里是村莊,其實離遠了看完全就是一片樹林——木精靈們都生活在高大林木底部所挖出的樹洞中,所以他們的建筑物幾乎看不出人工的痕跡。若是走進了瞧,便能看到一棵棵參天大樹密集之地,每棵樹于離地兩三米的地方都有以個面積不小的樹洞,而木精靈們,便生活在這樹洞內開辟出的規整空間內。最大的樹洞是入口,所謂的“門”就是個木蓋子,小點的樹洞便成了透氣的窗戶,到了冬天,這些小樹洞便被精靈們堵上用以保暖。
往年這樣的日子里,精靈們已經狩獵了足夠的獵物準備過冬,基本上已經很少出來活動,可此時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卻傳來了許些爭吵的聲音,若是走近了瞧,便能看到十來個年輕木精靈正神情激動朝一位摸樣蒼老的精靈說著什么 “安靜”
布魯迪村長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了這些精靈的話語中,今年九十三歲的他滿臉胡須,深棕色的頭發上掛著好多樹葉的碎屑,一張老臉皺紋縱橫,眼袋又深又大,手中拿著一柄滿是疙瘩的木杖,見這些年輕的后輩還是吵嚷個不停,他皺眉道：“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我還沒做決定的時候,你們和我吵什么？”
“村長這些狡猾的人類肯定沒安好心”
“村長,聯合其他的村子給他們留下一次深刻的教訓吧”
“侮辱我們的族人,就要付出代價”
“就是付出代價”
面對這亂糟糟的呼聲,布魯迪村長臉色很是難看,索性直接舉起木杖念誦了一段咒語,隨即猛的朝地面一頓,直接施放了一個大范圍的“寧神術”——碧綠色的光芒倏然展開后,被波及到的木精靈們立刻安靜了不少,一個個激昂的神色也漸漸冷靜下來。
“付出什么代價？你們想挑起戰爭么？”
他恨鐵不成鋼的指著那幾個年輕精靈說道,有幾個精靈被斥的低下頭不敢對視他的目光,可其中幾個卻很是不服氣,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一梗脖子,嗓門敞開道：“戰爭怎么了？村長,我們才不會怕人類”
“你以為戰爭和狩獵一樣？你以為自己在森林里就不用怕任何敵人了？”布魯迪直接抬起木杖敲在了他的腦袋上,“梆梆梆”的帶著脆聲,“不過是一個傭兵團過來挑事,你就想著把卡倫王國滅掉么？真當這是七百年前了？”
一提到“七百年前”,這些精靈便集體不吭聲了,一個個腦袋垂了下來,那個被敲了腦袋的精靈還想嘴硬,但看到村長瞪眼睛的兇摸樣,最終還是把頂撞的話咽了回去,低聲叨念道：“他們打了埃克斯要不是娜塔趕到,恐怕這些人類就把埃克斯拖走了…您也說過,人類是會把木精靈當——當貨物賣掉的 “這件事情我會找人去處理,但不會現在由著你們胡鬧雨果,你去把娜塔叫來,我在埃克斯的樹洞等著她。”
腦袋上腫了幾個包的雨果低聲應是,他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正是年輕氣盛沖動好事的年紀,雖然嘴上不再胡嚷嚷,但對人類的怨恨明顯都擺在了臉上,接了命令后一張臉拉得老長,拖著步子就朝娜塔所在的樹洞走去。
而之前聚在這里的木精靈們則直接散場,明顯是對村長的威信很是服從,不過三三兩兩的談話中,還是透著對人類的敵意。
這邊布魯迪村長已經來到了那個叫埃克斯的木精靈的樹洞內,圓形的空間有十來個平方,純木質的房間總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味兒,圓形的窗戶開著,黯淡的光線照進來,埃克斯腦袋上纏著的繃帶清晰可見。布魯迪走過去坐在木床邊,皺著眉頭問道：“怎么突然就出了這種事？你說那些人類毫無理由的襲擊了你？”
躺在床上的埃克斯雖然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卻是村子里實力不錯的年輕獵手。艾爾莎村的狩獵隊伍基本都是團體行動,而今天他卻為了追一頭野豬跑了單,因為是在村子附近的區域,埃克斯便放松了警惕,輕易追上并殺死了野豬,卻哪知…
“他們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人很多,都兇巴巴的,說的話我聽不懂,領頭的那個很高大,也很厲害——”
埃克斯一臉頹唐,既委屈又氣憤,一邊說一邊揉著自己的腦袋,“我根本擋不住他的攻擊,那家伙動作又快又狠,我…”
“聽雨果說,他們還想帶走你？”
“是啊,如果不是娜塔趕到,后面又跟上了一隊人來幫忙,恐怕我會被他們一路拖走——”說到這里他露出了許些后怕的表情,“那些人類想于什么？以前他們從來不靠近這里的啊。”
“可能是小麻煩,可能是大麻煩,總之最近出去隊伍一定要小心了,”眉頭緊皺的村長布魯迪其實也是一頭霧水,正準備安慰幾句,卻聽樹洞蓋子被“砰砰砰”的敲響,繼而雨果的腦袋探了進來,聲音有些慌張的喊道：“村長村子外面有個人類”
“怎么回事？”
布魯迪一張老臉都擰到了一起——這群人類,打完了人難道還準備上來說理不成？
“慌什么？我去瞧著,讓蘭多帶人做好戰斗準備去。”
木杖一撐,雖然年紀大的嚇人,可布魯迪卻是沒有半點遲滯,大步流星的便朝外走去。
同一時刻,村子角落里的樹洞中,抱著弓箭的娜塔正有些出神的望著窗外自一個多月前在森林中和羅迪有過那次照面之后,娜塔發呆的次數便明顯多了起來——那兩支從鋼尾花豹身上取下來的箭矢一直擺放在面前的小木桌上,每一次狩獵回來看到時,她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家伙精準而迅捷的兩箭 自從那次經歷之后,娜塔在狩獵時便開始不斷努力去模仿羅迪那驚人的射速和從容的氣度,這樣的改變令她水平似乎比之前上升了不少,看著越來越多被一箭致命的獵物帶回村子,狩獵隊伍里那些老獵手都有些驚訝于她的“進步”——但這樣的贊嘆卻讓娜塔更加煩惱…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所謂的“進步”,在那個家伙面前是顯得那么兒戲…
因為羅迪,她開始對人類感興趣,甚至在內心產生了難以抑制的好奇心。在以往,心境和面孔一樣冰冷死板的娜塔是很難對什么東西產生興趣的,但這一個月多以來,她卻發現那個影子在自己的腦海中已經徹底揮之不去。
那個叫羅迪的家伙為什么會說精靈語？為什么總感覺他好像很熟悉自己似的？
想來想去,娜塔漸漸的人類似乎并沒有村長布魯迪說的那么“貪婪”和“無恥”——不過剛剛改觀許些的想法,卻在今天徹底改變。
一個小時前,當娜塔返回村莊、看到埃克斯被幾個人類打翻在地并準備拖走的時候,她不得不使用弓箭和這些兇惡的家伙做出了“交流”
涉及木精靈安危的問題上,娜塔從來不會猶豫——若非那幾些人類舉盾擋住了箭矢并果斷扔下了受傷的埃克斯轉身逃跑,娜塔肯定是要追上去留下幾個人再說的。
救回埃克斯時,娜塔望著他頭破血流的摸樣,心中卻是一下子迷茫了起來…羅迪當初的表現讓她以為所有人類都是友善而平和的,就算有許些不一樣,人類也不該對木精靈有主動傷害的意圖才對——
可是…為什么？
這些人類為什么要攻擊木精靈？為什么還要拖走埃克斯？
難道那個叫羅迪的家伙,也是這樣么？
“娜塔？”
樹洞外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考,不用想都知道是剛剛回村的蘭多——對方追求自己的意圖整個村子人盡皆知,但娜塔還真的沒有想過去和某個人開始什么感情生活。但因為族人不多,娜塔性子雖冷,可并不至于因為蘭多的死纏而翻臉,此時她不說話,蘭多便從樹洞外探了個身子進來,一臉微笑道：“不介意我進來吧？”
娜塔的目光掃過,又沒什么表情的轉了回來。
這對于蘭多而言就是“不介意”的回答,他從樹洞口鉆了進來,動作輕盈的沒什么聲音,此時他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麻布袍子,長發簡單的束著,雖沒帶武器,但結實而修長的身材擺在那里,當真稱得上神峻異常。
只是娜塔根本沒興趣看他擺酷,眼睛只是盯著桌子上那兩支羅迪留下的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