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唐的雙眼透出金光,九龍燈上燃燒的火焰變得更加猛烈了,甚至發出陣陣呼嘯聲。
蘇唐得到九龍燈的時間并不長,雖然經受過神念的淬煉,但沒能參悟出馭動九龍燈的靈訣,他只能直接用神念去控制九龍燈。
周步義的慘號聲越來越凄厲了,幾息的時間后,一道黑色的藤條悄無聲息的從一根火柱旁強行探了出來,藤條不斷的化為灰燼,也在不斷的生長著。
蘇唐長吸一口氣,就在他準備再次釋放神念的瞬間,一只巨腿毫無征兆的從高空中落下,山岳壓頂一般卷向蘇唐 蘇唐微微錯愕了一下,立即馭動法身,抬手揮出魔劍,正迎向從空中踢下的大腳。
轟…那只大腳被蘇唐的劍光絞得粉碎,不過,受到巨力沖撞的蘇唐身不由主倒飛出去,足足飛出百余米開外。
一個中年人從上方凌空下撲,但目標并不是蘇唐,他的氣勢異常兇猛,只是嘴角已然掛上了血絲。
那中年人雖然已接近玄關,能釋放出不完整的法身,但境界上的巨大差距并不是勇氣和決心就能輕易彌補的,他修行了千年,甚至在當年參加過月光之原上的血戰,只不過,他的運道一向平平,能有今日之造詣,全靠著無數年的苦修,還有周步義渡給他的生命氣息。
拼死一擊,雖然震退了蘇唐,卻也讓他遭受重創。
緊接著,那中年人再次抬腿,一腳踢向了九龍燈。
蘇唐本想立即出手,不過,在他認出來人之后,輕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惋惜之色。
這是何必呢?當初只有遺族大長老趕到邪君臺,而那中年人依然留在千奇峰,蘇唐便已感覺到不對了,他沒有當機立斷,是因為那中年人曾經拯救過暗月城。
蘇唐不想欠人,所以給了對方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現在,他已不欠了 轟轟…九龍燈被踢散了,伴隨著飛濺的火光,九根巨型火柱在空中翻滾著飛向遠方。
九龍燈的威力非常恐怖,當初蘇唐是融合了四系靈珠,接著火靈珠的屬性,才幸免于難,周步義就做不到了,只是幾息的時間,他的全身幾乎都被烤焦,賴以藏身的三生之花也化作了灰燼,單單剩下了幾根花莖的于枝。
那中年人探手抱住了周步義,靜靜的凝視著周步義的眼睛,周步義扭動了一下,突然抓住那中年人的衣領,聲音不但變得沙啞,也走了調:“你這…叛逆…才才來幫我…”
“沒用的。”蘇唐輕聲道,他伸出手,雙瞳再次散射出金光,在空中翻滾著的九根巨大的火柱突然頓住了:“再給你一次機會,放開他,否則你們就要一起化作灰燼了。”
那中年人笑了,他沒有理會蘇唐,始終在凝視著周步義,眼中充滿悲憫與感傷。
“你…你去…殺…殺了…他…”周步義拼盡全力發出聲音,一根已快被燒成焦炭的手指僵硬的指向蘇唐。
那中年人長吸了一口氣,他的胸膛陡然變得于癟下去,下一刻,一道洪鐘般的吟聲從他的嗓間爆發出來,瞬間掃過天地八荒。
千年的等待、千年的孤獨、千年的期盼、千年的迷茫,在這時化作悲憫的愿望。
“回光…”
在這剎那間,那無名的中年人所散發出的威壓竟然遠遠超過了場中所有人,包括蘇唐和賀蘭飛瓊,也包括那五爪銀龍。
光…尾音猶在天地之間掃蕩,所有的戰斗都停歇了,將要出手的蘇唐,突然感覺身體變得異常沉重,賀蘭飛瓊緊咬銀牙,極力向后退去,只是她的速度比蝸牛還要慢,那五爪銀龍同樣受到了禁錮,它一邊拼命扭動著,一邊努力轉過頭,看向這邊。
周步義如焦炭般僵硬的身體一點點變得豐滿起來,那顆暴露在外的心臟再一次發出了紅光。
周步義眼中露出狂喜之色,他萬萬沒想到,強行帶來了那個中年人,竟然擁有如此威能,只是,他也被遍布每一個角落的威壓禁錮著,根本動彈不得。
緊接著,周步義的欣喜又變成了驚恐了,因為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恢復頂點之后,竟然在飛速流逝。
周步義的身體再一次于癟下去,并且還在逐漸縮小,周步義的眼中的神光逐漸變得黯淡,如果離近看,會發現他的雙瞳中充滿了迷茫。
幾息的時間,周步義的身體已縮小到不足一米,接著,有一些東西從他的身體里擠出來,筆直的墜入大海。
這個時候的周步義,只剩下了骨頭,還有緩緩蠕動的臟器,就像一具腐爛的尸體。
但轉眼間,白皙的皮膚從腐爛的皮肉中生長出來,慢慢蓋滿周步義的全身,而周步義的身體還在繼續縮小,甚至已經變成了一個嬰兒 一顆金色的光球從周步義的顱頂飄離出來,場中的所有生命,唯有它不受威壓的影響,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突然充滿歡欣的向蘇唐飛來。
之所以說那顆金色的光球充滿歡欣,是因為在場所有的修行者,不管距離有多遠,都能感受到它的快樂。
蘇唐依然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顆金色光球在自己身邊打著轉,轉了有七、八圈,突然飛上蘇唐的顱頂,接著慢慢滲了下去。
那就是遠古命運之樹的神魂?蘇唐心中驚喜交加,只是,他并沒有其他特殊的感覺。
在那中年人懷中的周步義,真的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嬰兒,似乎是因為那中年人抱得很不舒服,周步義動了動,接著發出委屈的哭叫聲,哇哇…
蘇唐突然感應到威壓已經消失,只是,他的手已經慢慢垂了下來,這是怎么回事?周步義居然會變成一個嬰兒?
那五爪銀龍好像失去了依托,龐大的身軀在快速縮小,隨后化作一條玉帶,搖搖晃晃向大海中落去。
賀蘭飛瓊探手抓住那條玉帶,接著縱身向蘇唐這邊掠來,她雖然一直在與那五爪銀龍戰斗,但眼角的余光把這邊發生的事情都看得明明白白。
哇…周步義還在大哭著,那中年人抬起頭,看向蘇唐,他的神色充滿了欣慰,但雙瞳中卻閃爍著哀求。
他并沒有改變這一戰的結局,并且給了周步義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新生,他償還了自己該還的,盡管代價巨大,可他一點不后悔。
所以,他欣慰。
這個嬰兒能不能活下去,還要取決于蘇唐,在千奇峰呆了那么久,所看的、所聽的,讓他知道蘇唐是個作風強硬、心地柔軟的人,可是,周步義畢竟走了邪路,并且曾經給蘇唐造成過巨大的威脅,蘇唐會不會就此罷手,放過這個嬰兒,他沒有把握。
所以,他哀求。
下一刻,那中年人張開嘴,似乎想說什么,但還沒等說出口,他的身體突然化作一縷縷飄揚的浮灰,懷中的那個嬰兒開始向下跌落。
蘇唐身形掠動,穿過飛揚的浮灰,追向那個嬰兒,在穿過浮灰的瞬間,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緊接著,蘇唐探手抓住那個嬰兒,那嬰兒好像因為感受到下墜的緣故,停止了哭泣,呆呆的看著蘇唐,又可能是覺得好玩,他咧開沒牙的小嘴,咯咯的笑了起來。
這是,有一樣東西脫離了嬰兒的指尖,向下墜去,蘇唐眼疾手快,探手抓住了那東西,原來是一枚戒指。
賀蘭飛瓊掠到蘇唐身邊,靜靜的看著蘇唐懷中的嬰兒,良久,她輕嘆一聲:“好恐怖的靈訣”
蘇唐說不出話來,只是點了點頭,那無名的中年人居然能讓周步義變成一個孩子,如果靈訣施加在他身上,又會是什么結果?
幸好,那無名的中年人對他蘇唐并沒有敵意,只是靜靜的等待著周步義接近敗亡,然后出手,用自己的命換了周步義的命。
“只是…代價也太大了。”賀蘭飛瓊又道。
“他一直住在千奇峰。”蘇唐輕聲道:“不過,今天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說話。”
“第一次?”賀蘭飛瓊道,隨后她想起了什么:“莫非是閉口禪?這種靈訣早已失傳了,而且…”
“而且什么?”蘇唐看向賀蘭飛瓊。
賀蘭飛瓊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你想怎么處置這個孩子?”
“周步義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也就到此為止吧。”蘇唐想起了那中年人化作飛灰前的眼神,他搖了搖頭:“給他找個不錯的人家,安靜的過日子吧,周步義…以后就叫他周安好了。”
賀蘭飛瓊抬頭看向遠方,那些修行者看到決戰告終,蘇家、南家、蕭家的幾位家主尚能保持冷靜,而左家、阮家、斐家的修行者已經開始四散奔逃了。
天劍圣座和冰封圣座都沒有動,他們知道,逃跑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賀蘭飛瓊嘴角露出笑意,接著縱身要向那邊飛走,蘇唐突然叫了一聲:“飛瓊”
“嗯?”賀蘭飛瓊狐疑的轉過身,也不知道她在為蘇唐的稱呼而驚訝,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人界…已經太過凋零了。”蘇唐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