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蘇唐注定無法入眠,身邊的人,他一個人都不認得,又不清楚周圍的情勢,不敢亂走,自身的靈力受到壓制,連舉手投足都要花費一些力氣,加上那個敵友莫辨的女人,這時候他還能睡著,那真是徹底的沒心沒肺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蘇唐從調息中慢慢醒轉,昨夜扎營的時候,隊伍中的修行者分成了幾撥,蕭行歌和潘家三兄弟還有辛雪魚在一起,那個據說是大魔神云將的親孫子云翼和七、八個修行者在一起,幾個后加入的修行者自成一系,剩下的就是他和伊淺雪了。
在蘇唐睜開眼睛的同時,正看到那女子站在二十余米開外的地方,笑吟吟的看著這邊。
“看什么?”蘇唐道。
“原來武士是這個樣子的啊…”那女子笑道。
蘇唐一愣,旋即發現因為神落山的壓力,的元魄不知道什么時候關閉了,護體的煙氣還有面具都已消失。
蘇唐輕輕吁出一口氣,若無其事的重新啟動元魄,隨后站起身,向蕭行歌那些人歇息的方向看去。
“不用看了,他們晚上都很老實,沒有人進來打擾我們。”那女子說道。
蘇唐沒有說話,其實他一晚上都是準備應變,靠著植被的感應,從沒有人接近過他,那也始終停留在二十余米開外的地方。
“小哥,我們倆做個自我介紹吧。”那女子說道:“我叫伊淺夢,你呢?
“我好像記得我說過,魔蠱宗,唐仁。”蘇唐淡淡說道。
“哦…”那女子點了點頭:“我聽說過你。”
“是么?”蘇唐還是那種不咸不淡的態度。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我聽說過你,他們也應該聽說過你的。”伊淺夢笑了笑。
“什么意思?”蘇唐有些不懂。
“那個叫蕭行歌的家伙有些呆頭呆腦,小丫頭么…她一心認為你是個見不得光的人,不屑于和你多說話,所以他們兩個不問你面具的事情,也屬正常。”伊淺夢輕聲說道:“潘家那幾個兄弟,可是有心眼的,他們故作看不到你的面具,還愿意和你接近…這就有些不對了。”
“這么快就和他們搭上話了?”蘇唐道。
“長得漂亮的女人就是有這種優勢,沒辦法呀,嘻嘻嘻…不過那小丫頭可是被氣得差點吐血了呢。”伊淺夢笑道。
“你認為潘家幾個兄弟打的什么主意?”蘇唐問道。
“我又不是他們肚子里的蛔蟲,怎么可能知道?”伊淺夢搖了搖頭:“而且他們未必知道你是誰,還在暗地里猜測,而云翼那些人應該是知道了。”
“你確定?”蘇唐再次愣住了。
“不離十吧。”伊淺夢道:“東方小住和我的關系還算不錯,但今天早晨我去和他說話,他顯得有些緊張,胡亂搪塞我幾句便走開了,應該是猜出了你的身份,而且見我總和你在一起,所以下意識的要避開我吧。”
“避開你?”蘇唐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妙,心中光明磊落,舉止才會坦坦蕩蕩,如果那東方小住只是忌憚他蘇唐的身份,想方設法要避開他蘇唐,還是有情可原的,連那伊淺夢也要避開,證明東方小住心中充滿了敵意。
“你的面具太明顯了,最近惹得事情也太多。”伊淺夢道:“云大少可不是尋常人,有見識也有閱歷,只是有時候太過驕狂了一些,但他有驕狂的資格,剛剛看到你的時候,他有可能一時懵住,不過,如果給他一些時間,他肯定會想起你的來歷。”
蘇唐沉默片刻,低聲道:“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你把他們都毀了,聽顏緋月大尊說,老七死在你劍下,左使也是兇多吉少,我才明白…原來你真的對我手下留情了。”伊淺夢慢慢說道:“告訴你這些,就當還了你這個人情吧。”
“看來我要說一聲謝謝了。”蘇唐道。
“不用客氣。”伊淺夢道:“你要小心些,不過,現在出去還來得及。”
“出去?”蘇唐搖了搖頭:“我還有正事要做,耽誤不起啊。”
“隨你,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伊淺夢笑道:“別的我幫不上,可我至少能替你收尸。”
“那你是沒機會了。”蘇唐輕聲道。
“不見得。”伊淺夢搖頭道:“雖然沒人有知道你是如何把修復的,但只要除掉了你,他們中的一個就有可能成為的擁有者了,這么大的誘惑…誰舍得放棄呢?”
“你呢?不想試試?”蘇唐道。
“我比他們想得多了幾步。”伊淺夢輕嘆一聲:“你要去魔神壇,應該是為了大光明湖的魔之光,也就是說,你心中的對手是花西爵、是司空錯、是寧戰奇,絕對不是我,更不可能是他們,所以,我知道你的進境了。”
“哦?”蘇唐漫應了一聲。
“而且,據說武士是很難被殺死的。”伊淺夢道:“上一次聽到你的消息,應該是一年多之前了,我記得那時候,他們的表情都很震驚、很緊張,但隨后的選擇卻顯得很保守,居然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剛才的他們是說云翼還是指…”
“當然是指天壇上那些眼高于頂的大家伙了。”伊淺夢道:“我一直想不通,他們為什么那么謹慎?很久很久以前,天壇的修行者們能襲擊任御寇,并且徹底把毀掉,已經昭顯出了他們的立場,得知你的消息,他們應該立即聚集在一起,想方設法找出你的去向,這樣才對呵呵呵…直到我親眼看到你之后,才隱隱明白了他們的想法。”
“說說看。”蘇唐道。
“外面的人只知道,武士任御寇被自己的同伴和弟子們圍攻,最后不支身亡,但戰斗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是不知道的。”伊淺夢道:“只有天壇上的大家伙們,才明白發生過的一切,并且口口相傳下來,所以啊,當初任御寇所展現出的力量,一定讓他們感到萬分恐懼,而且那種恐懼一直沿襲到今天,他們不了解你的底細,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還有,任御寇死后,大光明湖的靈脈似乎也變得稀薄了,當初魔神壇的實力可是遠遠超過圣門和綠海的,圣境級和大尊級的大修行者,魔神壇一家就占了一多半。”伊淺夢續道:“而且,魔神壇再沒有誰能突破最終壁壘,圣門有賀蘭空相,綠海有那睡了幾百年的老不死,魔神壇有什么?自從任御寇之后,再沒有誰突破過大圣的瓶頸,他們應該是后悔了吧,所以想看一看,你到底能為魔神壇帶來什么樣的轉變。”
“還有么?”蘇唐道。
“反正…我覺得他們擔心你、害怕你,又希望你能登頂天壇,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畢竟任御寇是任御寇,你是你,你的心性、實力未必會和當初的任御寇一樣,大家還是有機會成為朋友的,不是么?”伊淺夢抿嘴道:“當然,這是我的一家之言,聽一聽、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蘇唐輕輕吁出一口氣,看向前方。
“也就是說,天壇上的那些大家伙們,都不想輕易得罪你,也算是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伊淺夢道:“嘻嘻…我也是這么想,不過你可別大意,真的在陰溝里翻了船,我是不是幫你的,如果有機會…我倒是有可能替你報仇。
“你是想幫我報仇還是為了?”蘇唐淡淡說道。
“可能兩者都有。”
這時,東方小住向這邊走來,離老遠搶先向蘇唐這邊打了聲招呼:“伊姐,唐兄,昨夜休息得怎么樣?”
東方小住的笑容很自然,語氣也很平和,并不象伊淺夢描述得那樣,心中懷有不軌。
“還好。”蘇唐應道。
“現在就要出發了,到今天中午,我們至少要翻過兩條山,在金沙河歇息。”東方小住說道:“唐兄,你應該是第一次來神落山,有些事情要仔細交代一下,可不要嫌我啰嗦。”
“我知道的,你說吧。”蘇唐道。
“差不多三個小時后,我們可能要經過箭渡鴉的棲息地,箭渡鴉的戰斗力雖然不強,但數量眾多,隨時都能聚集起幾萬只,而且箭渡鴉額前有立羽,可以象箭一樣射出來,惹上它們會非常麻煩。”東方小住道:“唐兄,你這里沒有什么野物的尸體吧?嗯…身上有沒有傷?箭渡鴉的嗅覺極強,比狗鼻子都厲害,如果有人散發出血腥氣或者是腐爛的味道,十有會把它們引來的。
“都沒有。”蘇唐道。
“那就好。”東方小住又道:“還有,我們有可能遇到絲光帝鴝,絲光帝鴝應該是神落山里最恐怖的靈獸了,幸好它們的性情很溫和,人不犯它,它也不會犯人,唐兄要注意了,遇到絲光帝鴝后,千萬不要做出任何攻擊性的動作,哪怕你只是抱著玩笑之心,想扔顆小石頭逗弄一下,那也絕對不行”
“絲光帝鴝長什么樣子?”蘇唐問道。
“絲光帝鴝被稱為百鳥之王,你看到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東方小住說道。
“好的,我記下了。”蘇唐道。
“嗯,唐兄準備一下,我們要出發了。”東方小住道,說完他轉身向回走去。
“藍金雪魚呢?你忘了?”伊淺夢突然道。
“藍金雪魚?”東方小住一愣,他的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伊姐,我們這次是走另一條路,不會遇到藍金雪魚的。”
“明白了。”伊淺夢道。
片刻,東方小住走遠了,蘇唐微微皺起眉頭,東方小住的神態言辭都全無漏洞,他原本已在懷疑伊淺夢了,但最后伊淺夢突然提到藍金雪魚,東方小住被問了個措手不及,神色有些慌亂。
“藍金雪魚是什么?”蘇唐問道。
“是一種奇特的靈獸,天底下只有兩個地方有。”伊淺夢道:“一個在大光明湖,一個在神落山,不過…雖然都是藍金雪魚,但習性卻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什么變化?”蘇唐追問著。
“大光明湖的藍金雪魚,只生活在水中。”伊淺夢道:“神落山的藍金雪魚卻生活在空氣中,它們就象螞蟻一般聚集成群,多則幾十萬、上百萬,所過之處雞犬不留,箭渡鴉也是成群結隊的,但看到藍金雪魚,只能落得族滅的下場。”
“大光明湖的大魔神呼延錚木,靈器是一對拳套。”伊淺夢又道:“他的拳套就是用無數藍金雪魚的心頭骨煉成的,威力極強,只是他多年未與人動手了,外人也不知曉藍金雪魚拳套到底有多厲害,沒有被排進天地人榜中。”
“極強…是有多強?”蘇唐問道。
“我怎么能知道?”伊淺夢道:“不過我聽一個大家伙談起過,絕對不要在大光明湖附近和呼延錚木動手,他的拳套能和生活在大光明湖中的億萬藍金雪魚產生共鳴。”
說完,伊淺夢看向蘇唐,她的視線中有幾分戲弄,還有幾分審視,似乎在說,你真的決定去大光明湖了?真的做好準備了?
“看起來,你和天壇里的大修行者都很熟啊?”蘇唐道。
“只是臉熟而已。”伊淺夢道:“要不然…當初怎么會直接讓我坐上長老的位置呢?嘿嘿嘿,過些天我的位置可能還會升,說到這些,我還得好好感謝你呢。”
“感謝我什么?”
“如果你沒有除掉小七,估計我還得等上十幾年。”伊淺夢道。
說話間,前方的隊伍已經開始移動了,蘇唐和伊淺夢緩步走在最后面。
神落山散發出的壓力,使得運轉靈脈變成了一件極艱難的事情,或者說,有種又變成了普通人的感受,只走了不到兩個小時,大家身上都見了汗,尤其是那個叫辛雪魚的女子,走得氣喘吁吁,連身體的平衡都有些無法掌控了,好幾次險些跌倒。
不過,那辛雪魚的心性倒是很堅韌,一直咬牙苦撐。
像這樣的女修并不多見,蘇唐也多看了幾眼,伊淺夢注意到了,微笑著說道:“那小丫頭很漂亮吧?不過…看人不要只看表象,她的來歷有些古怪,按理說,這樣的小丫頭本應該很惹人喜歡才對,可云翼那些人都不喜歡和她說話,說了也是惡言惡語,你不覺得很奇怪么?”
“為什么?”
“因為昨天小住告訴過我,有人懷疑她不是人,是妖。”伊淺夢說道:“她剛生下來就被人遺棄在大光明湖湖畔,身上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群藍金雪魚簇擁著她,被蕭行歌的小姨發現,并把她撫養長大,而且把雪魚當成了她的名字。藍金雪魚食性很雜,腥素不忌,本應該把一個剛出生的小孩子吃的尸骨無存才對,居然沒有傷害她,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還有,魔神壇的弟子可不敢去大光明湖游泳的,進得去肯定出不來,只有她敢,時間長了,大家就說她本來就是一條妖魚。”
“你見過真正的妖么?”蘇唐問道,他突然想起了暗月城熔巖山中的火豹,也想起了雷怒當時不敢落足的禁區,心中莫名泛起一陣不詳的感覺。
“沒見過。”伊淺夢搖了搖頭:“但聽說在上古時代,大妖多得是,到處都有,后來就莫名其妙的絕跡了。”
就在斷斷續續的閑聊中度過了一天,蘇唐一直保持著高度警覺,可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那伊淺夢是個話匣子,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等到停下時,蘇唐發現,自己對魔神壇已經有了很深的了解。
伊淺夢在這方面要比習小茹強得多,習小茹是在紅葉城長大的,后來沒辦法才去了大光明湖,然后一直在潛心修行,幾乎不和外人打交道,所了解的情況自然不會多。
又一次入夜,大家分頭休息,雖然很勞累了,但大家都是修行者,精神還算飽滿,一時睡不著,三五成群的聊著天,突然,天空傳來一陣嗡鳴聲,大如華蓋的巨型圓月突然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帝流漿再一次降臨了,一月一次,每一次都是在圓月的時候爆發。
神落山的結界擋不住帝流漿的潤澤,當柔和的月光灑落在大家身上時,每個人都感到精神變得振奮起來,疲倦感也不翼而飛了,尤其是那辛雪魚,她不是振奮,而是一種興奮,簡直象磕了某種藥一樣,大聲談笑,嘻嘻哈哈,極為顯眼。
“我還以為那東方小住在編排人,現在看…”伊淺夢的眉頭蹙了起來:“好像真有那么幾分道理。”
“如果她真是妖魚,總該有尾巴和鱗片吧?”蘇唐道。
“你、我都沒見過妖,誰知道他們長什么樣子?”伊淺夢道:“而且…咦?那東方小住和易農呢?跑到哪里去了?”
蘇唐向云翼等人的方向看去,果然,東方小住和易農都不見了。
“我得離你遠一些了,免得被你連累,嘻嘻嘻嘻”伊淺夢笑嘻嘻的沖著蘇唐擺了擺手,隨后轉身向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