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唐并不是個容易氣餒的人,縱然身處絕地,總要堅持一下的,哪怕僅僅是爭得一息的時間,不過,當沖近山峰的另一端時,蘇唐的腳步突然放緩了,振起的劍光也逐漸變得黯淡。
涌來的黑色流星太多了,它們層層疊疊堆在一起,凝成一片漆黑的天幕。
任何努力都會變得毫無意義,除非能把黑暗阻隔在外,否則必將被吞噬,不止是他,包括剛才飛走的幾個大修行者,也一樣逃不掉。
蘇唐輕輕的、輕輕的嘆了口氣,掙扎至今,難道全都化作一場空了么?
黑暗襲來的速度奇快無比,瞬間便漫過山峰,所過之處,幾乎把所有的一切都溶解了,包括一座座山峰,還有浩瀚的云海,全都變成一團濃濃的黑暗。
蘇唐本能的閉上雙眼,等待著身消魂滅的那一刻,緊接著,他能感應到一道道冰冷的恍若射線般的力量透入他的身體中。
在蘇唐的意識里,死亡的瞬間似乎被定格了,他什么都感應不到,就連腦域中一顆顆靈魄,也全部消失在黑暗中,好像熄滅的燈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唐抖動了一下,腦域中的靈魄重新釋放出淡淡的光彩,接著便圍繞著魔劍元魄旋轉起來。
進入他身體中的無數道冰冷的東西,都在向魔劍元魄凝聚著,蘇唐突然產生了一種毫無來由的判斷,和邪君臺擁有相同的本源力量。
只是,蘇唐并不知道那些力量有多強,但他能感應到,魔劍元魄正在瘋狂膨脹著。
轉眼間,本以為無窮無盡的腦域,竟然有再容不下魔劍元魄的跡象,當超過臨界點,所有的靈魄,包括魔劍元魄,都會炸開 蘇唐無力控制什么,他知道裝不下了,但依然有無數射線持續不斷的融入他的身體當中。
轟轟…遠處再次傳來爆炸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突然蕩盡,眼前出現了亮光。
蘇唐慢慢張開眼,熟悉的一切再一次躍入他的眼簾,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回事?無所不在的蝕骨風,對他來說就是一次劫難,根本不可能逃過的。
眼前依然是浩瀚的云海,一座座山峰也恢復了原狀,良久良久,蘇唐不由以手扶額,真的沒事了?
下一刻,蘇唐發現有些不對,看向自己的雙手,他的雙手已變得鮮血淋漓,皮肉一處處綻開,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蘇唐大吃一驚,緊接著,有什么東西掉在他的肩膀上,他側頭看去,發現是一縷連根脫落的頭發。
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蘇唐才會明白自己已變得多么恐怖,露在外面的肌膚就像于裂的大地一樣,出現了無數道裂痕,處處都在滲血,頭發也在一片片脫落著,眼角、鼻孔、嘴、耳朵都在流血。
魔劍元魄雖然已停止了膨脹,但聚集在一起的力量,遠非蘇唐所能承受,他的身體在崩解 更詭異的是,他感覺不到任何痛楚。
轟…又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響聲傳來,在邪君臺中心,突然透出一片耀眼的金光。
人影急速向這邊飛來,正是那司空錯,她的模樣變得格外狼狽,衣衫凌亂、披頭散發,胸前還有血跡。
司空錯的洞察力自然是極強的,只是掃了一眼,便認出蘇唐,不由露出錯愕之色,她剛剛才想起來,自己把蘇唐扔在這里了。
司空錯的身形略微慢了慢,好像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帶著蘇唐一起走。
就在這時,一道足有千丈長的金光急襲而來,剎那間便轟擊在司空錯的后背上。
以司空錯的實力,竟然無法閃避,被轟得個正著,她發出怒發欲狂的尖叫聲,但身形已被轟了出去,差不多有數百米遠,遠離了蘇唐。
接著,又有幾道金光在遠處閃現,司空錯再不敢逗留,縱起身形,飄入云海當中。
金光并沒有放過司空錯,瞬間劃過山峰,直轟入云海。
蘇唐雖然處在身體崩裂的邊緣,神智都有些模糊了,但也能清晰的感應到金光中蘊藏著無上威能。
其中一道千丈長的金光正從山峰附近掠過,所帶起的勁流,竟然把蘇唐的身體猛地刮上高空,隨后又墮向云海。
在這同時,蘇唐身體崩裂的速度在加快,一道道濃黑煙氣從他身體上的裂口中迸射出來。
不過,蘇唐已觸動了邪君臺的禁境,無數靈息從四面辦法涌來,要把蘇唐徹底吞噬,沒有領域之力護身,根本無法抵抗靈息的壓力。
煙氣剛剛迸射出來,便被靈息壓了回去,但蘇唐的身體在瓦解之中,魔劍元魄也在開始縮小,力量的逸散是不可逆轉的,迸射出的煙氣越來越多,而靈息的壓力也越來越強,不容煙氣散走,最后,蘇唐身體周圍慢慢出現了一個大繭殼。
事實上,蘇唐此刻的處境是無可復制的,如果他還留在山峰上,那么他已經死了,自我崩裂的魔劍元魄會讓他粉身碎骨,如果在平常時觸動邪君臺的禁境,他也死了,就像那些流浪武士一樣。
逸散的力量和靈息達成了一種均勢,竟然讓蘇唐身體瓦解的速度開始減慢了,而且蘇唐汲取了遠古命運之樹的力量,擁有極強的恢復能力,除了聞香的生死決之外,再無人能和他相比,當身體瓦解的速度慢下來之后,恢復能力略微占了上風,蘇唐已經踏入死關的腿,就這樣被一點點拔了出來。
幸好蘇唐已經麻木了,又陷入了昏迷,否則這會成為一場慘烈無比的折磨 肌膚在慢慢裂開,又慢慢愈合,接著另一處出現了新的裂口,反反復復,似乎會永無止境的持續下去。
融入蘇唐身體的邪君臺本源之力,已分解成兩個部分,一部分留在了魔劍元魄內,容不下的力量已經逸散到體外,形成了足有十余米方圓的大繭殼。
一天、兩天…隨著時間的流逝,蘇唐的境況越來越穩定了,雖然他的意識總是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但魔劍元魄已完全恢復,用一種擬人化來形容,外圍的大繭即是它保命的屏障,也是它可口的食物,汲取的那部分力量,已經被消化吸收,并趨于穩定了,那么自然還要汲取更多。
蘇唐總感覺自己好似處在一種夢境當中,因為每一次清醒,都會發現自己的靈竅又開了一個,意識模糊時是沒有時間觀念的,所以對他而言,一閉眼,一睜眼,便多了一個開的靈竅。
周圍的大繭在逐漸縮小,而蘇唐的身形正逐漸變得清晰,愈合的肌膚散發著一種晶瑩透徹的光澤,頭發也重新長出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繭終于徹底消失,處在昏睡中的蘇唐并沒有運轉靈脈,也沒辦法用靈力保護自己,但邪君臺禁境好像接納了蘇唐,任由蘇唐在云海中隨著靈息飄蕩。
這一天,昏睡中的蘇唐突然聽到遠處原來說話聲。
“欣悅,真的還要往里面走?”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
“既然來了,怎么能不進去看看?”一個女聲回道。
“我怕…境況會有些不妙啊。”那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聽說那大魔神花西爵已破開蝕骨風,掀翻了邪君碑,結果驚動了邪君碑內殘留的神念,身被數創,連大魔神司空錯也吃了虧,他們帶去的大修行者更是死傷慘重,前面已變得面目全非了。”
“你是擔心碰上花西爵?”女聲道。
“那倒不是。”沙啞的聲音回道:“花西爵和司空錯逃出邪君臺后,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就算他們傷勢已經復原,也是不敢回來的,邪君臺的神念必然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烙印,再進入邪君臺,十有會引發殺陣,嘿嘿…那時候再想走,恐怕便沒那么容易了。”
“他們的傷勢很重?為什么要躲起來?”女聲奇道:“直接回大光明湖不好么?”
“欣悅,你剛剛達到立祖之境,自然不知道他們的想法。”沙啞的聲音笑道:“走到他們那一步,天底下大概也沒有他們完全信任的人了,保持全盛時,自然出入無礙,沒有誰敢惹他們,可一旦受了傷,就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女聲有些不解。
“舉個例子說,你天天都在邪君臺游蕩,冒著巨大風險尋找寶器,找上一千年,你所有的收獲也比不上一位大魔神死后給你的遺贈”那沙啞的聲音嘆道:“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會走路的寶庫啊又怎么敢不小心?”
“我明白了。”那女聲笑道:“其實我想來邪君臺,也是一樣呢。”
“你在指什么?”沙啞的聲音問道。
“死了那么多大修行者,總該給我們留下些什么吧?”女聲道:“看運氣了。”
“可是,萬一我們驚動了神念…”沙啞的聲音有些猶豫不決。
“你呀總是這樣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有什么出息?”那女聲道:“你以為只有我這么想嗎?我們十祖會是因為距離這里很近,所以能及時趕過來,等到消息傳開之后,來的可不止我們兩個了。”
“好吧,我們試試。”那沙啞的聲音到底是被說服了:“但一定要小心些,不能強求”
“我知道啦”女聲顯得有些嬌嗔。
“呵呵…”沙啞的聲音笑了起來,隨后一頓:“咦?那是什么?”
“是…死人吧?”女聲道。
“邪君臺的禁境才不會管你是生是死,無法抗衡靈息,就會被碾為齏粉。”沙啞的聲音道。
“可他明明沒有動用靈力結為領域,怎么可能不受禁境之害?”女聲狐疑的問道。
“應該是身藏異寶”沙啞的聲音突然低了許多:“而且他肌膚隱隱透出明光,靈力溢于表象,估計是剛剛踏破玄關、脫胎換骨。”
“只是大祖呀。”女聲道:“我還以為僅靠肉身便與邪君臺禁境相抗,是大尊級的奇能呢。”
“走,我們過去,先探探他的底細。”沙啞的聲音說道:“若他沒有兄朋師長同行,嘿嘿…”
蘇唐把對話聽到耳中,但有些不大懂,在說我?我是大祖了么?
這段日子,他清醒的時候很少,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沒辦法計算過了多久,在感覺中,只有幾天而已。
有兩股波動向這邊靠近,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這已經越過了安全距離,蘇唐心神突然一震,慢慢睜開雙眼。
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當然,他看到了那兩個距離已在五十米左右的大修行者。
蘇唐長長吸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己頭腦從沒有象現在這般清醒過,而且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心頭翻滾。
接著,隨著蘇唐的吐氣,一個巨大的黑影在蘇唐上空成型,隱隱看起來象一個全身披掛的武士,頂天立地。
靠近的那對男女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眼中都露出喜色,原本還有些擔心錯估了蘇唐的實力,現在,他們知道自己猜對了。
那對男女也是大修行者,經歷過相同的難關,自然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脫胎換骨、步入大祖之境后,一旦出關,便會引發各種各樣的效應,效應因人而異,幾乎沒有一模一樣的,有的效應來自于自身的靈器,有的效應來自于靈訣,還有的效應來自于心性。
蘇唐上空形成的黑影足有百丈高,足以證明他擁有稀世奇寶,引發效應又代表他剛剛出關,這一刻才踏入大修行者的行列。
上哪里能找到這么好的事?那對男女已歡喜到了極點。雖然稀世奇寶代表著強大的戰力,但他們認為自己的經驗要老道得多,何況又是以二對一,穩操勝券。
“小友今日突破玄關,可喜可賀啊”那男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他的年紀在四十上下,身材削瘦,相貌顯得文質彬彬,很穩重,又帶著幾分雅氣。
“能在出關時偶遇,也是我們的緣分。”那女子微笑道:“我們是十祖會的修行者,他叫陳言,我叫張欣悅,小友貴姓高名,哪里人士?”
蘇唐沒有理會那對男女,用悵然若失的目光看向邪君臺深處,本以為有朝一日晉升為大祖后,肯定會欣喜若狂,但真的闖過來了,卻又發現自己的心安靜得可怕,好似再沒有什么能引發內心的波動。
那邊就是花西爵破開蝕骨風的方向,是不是應該過去看一看?他以前沒有來過邪君臺,但卻莫名其妙的發現這里居然給他一種家的感受,好像他熟悉所有的山峰、云朵,還有每一片草木。
而且,邪君臺完全接受了他,他根本不需要釋放靈力來保護自己,那么,掀翻邪君碑引出的神念,也應該不會傷害他的。
“小友魔氣沖天,想必修行的是魔息訣吧?”那男人見蘇唐沒理會他,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勉強笑道:“不知小友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祖號?”
“那還用想嗎?”女人眼波流轉,笑瞇瞇的看著蘇唐:“這里是邪君臺,就叫君祖吧。”
蘇唐沉吟一下,終于拿定了主意,去看看吧,小心一些應該無礙的。
隨后,蘇唐微微運轉靈力,身形拔地而起,他的速度并不快,因為身體上的變化太大了,靈力運轉帶給他的感受,有些陌生。
“放肆”那男人終于勃然大怒:“某縱橫幾十載,從沒見過象你這般目中無人的狂徒某好心好意來恭賀你,居然片言只句都沒有,實在是太過猖狂 那女子急忙運轉靈脈,搶先一步飛到蘇唐前方,擋住了蘇唐的路。
“你們剛才說,你們是十祖會的修行者?”蘇唐道。
“沒錯。”那女子道:“小友,莫非你和我十祖會有些淵源?”
“沒什么淵源。”蘇唐道:“只是想請你們回去傳個話,十祖會么…最好是散了吧,這樣你們還能有一段太平的余生。”
“你…你…”那男人絕對沒想到,竟然能聽到這種荒謬到極點的話,一時被氣得張口結舌。
“小友,既然你故意挑釁,那就說不得了。”那女子沉下臉,冷冷的說道:“向我們賠禮謝罪,我們還能饒你這一遭,否則…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如果換成以前,我早就…”蘇唐搖了搖頭,在他的腦域中,魔劍元魄已變得極大,是其他所有靈魄的成百上千倍,他真的很想試一試魔劍的威力:“不過,對我來說今天畢竟是一個非常非常特殊的日子,我不想和誰爭執,走吧,這是你們最后的機會。”
“最后的機會?呵呵…這機會不要也罷。”那男人冷笑道:“讓我領教領教,閣下到底是憑什么敢對我十祖會指手畫腳?”
“既然這樣,那我就沒辦法了。”蘇唐皺起眉頭:“也好,又開了十七個靈竅,如果都能結出靈魄,那我可以擁有三顆元魄了。”
“靈竅?元魄?”那男人完全聽不懂蘇唐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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