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程運就穿上了上衣,衣服是拍檔老板的,雖然破舊,好歹可以蔽體,也就不錯了。之后,程運就開始忙開了,當初讀大學就在飯館做過服務生,這里里外外沏茶倒水,送菜遞飯,根本難不倒他。
有了程運的加入,情況就好的很多。到了十二點,拍檔就要關門了,夜市里有通宵的店鋪,不過這家不是。一共工作了四個小時,拍檔里有些邊角余料翻炒幾下就進了他的肚子,算是祭了五臟廟。
最后,好心的老板娘思考了一下,對著程運說:“小伙子,看你挺勤快的,這樣吧,你可以在我這干一個月,我供吃供住,額外再給你五百塊怎么樣。”
其實這個工錢有點低,程運偷偷問過另一個服務生,知道他的工錢是每個月一千二百塊。不過現在不是講究這些的時候,有這樣一個工作,對于融入和探索這個世界是有著重要意義的。
“好的,謝謝老板娘,你真是個大好人,呵呵!”故作憨厚,這樣很能夠博得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我也不能總是喂喂的叫你。”
“您叫我阿運就好了。”
就這樣程運開始了打工生涯,不要說什么好歹名牌大學畢業,在這個世界找份好工作不難,憑借著超前的見識很容易富起來的,先不說其他,想要找工作,證件問題就無法解決。
之前曾經看到過一個報道,有個人偷渡到香港三十年,一直過著老鼠般的日子,生病了不敢去醫院,沒有社會福利保障,找工作也沒法找到正式的。
這不是笑談,而是客觀的事情,一個黑戶怎么可能受到法律的保護?就連用工合同都沒法簽,更別提別的了。
每天忙忙碌碌,閑暇時就和別人聊天,旁敲側擊了解探究,終于搞明白這個地方就是傳說中的“銅鑼灣”。為啥是傳說中的,因為程運根本沒到過香港,這個地方還是在電影里經常看到。
要說對這里的了解,程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古惑仔。而這個他只在影視作品中看到過的形象很快就化為了現實,出現在程運的眼前。
轉眼就是七月初,程運已經在大排檔里工作了半個月,生活規律而寧靜,但是他的心一直不落穩。這天,他正在打掃衛生,就從門口走進來幾個頭發染的花花綠綠,好好的衣服穿起來就有一種邋遢的感覺,走起路來一扭三晃,渾身沒有二兩肉還使勁得瑟,好像不這樣就不“江湖”。
幾個人一進來,就像西門慶進了武大郎的家,十分的隨便,“叮了咣當”地踢開了凳子,好幾個都被踹倒了,隨便找個桌子往上面一坐,直接嚷道:“老根兒,謝老根兒,滾出來!”
言語之間非常不客氣,而老板也十分的慌張,直說道:“來啦來啦,稍等稍等!”
為首一個身穿牛仔褲皮夾克,身上還有些零零碎碎鐵釘鐵鏈掛件的人看著還在忙的程運一陣奸笑,“嘿嘿,小子,新來的呀,給老子滾過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程運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計,來到跟前。
“知道老子是誰嗎?”
程運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旁邊一個小弟頓時就嚷了出來:“臥草,杰哥都不認識,怎么在銅鑼灣混的,整個銅鑼灣誰不知道盛寶之虎杰哥,媽的。”
看這幾個仁兄的樣子就知道不過是小阿飛,小嘍啰,沒事也只能到這里來收保護費,欺負欺負老百姓逞逞威風,說是什么盛寶之虎,鬼知道是什么外號,估計就是自稱的,就像練過兩套拳法,就敢自稱“鐵拳無敵”一樣,虛夸的很。
雖然沒有說什么,只是嘿嘿一笑,卻表示出了程運心中的不以為然。
這一笑不打緊,這些人雖然上不得臺面,但并不是傻子,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很厲害的,直接就看出了程運的態度。
“臥草,小子,你不想混了是不,草泥馬的!”每次都搶著說話的頭號小弟突然就暴起一腳,正踹在程運的肚子上。
程運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肚子里翻江倒海,腸子都在擰勁兒疼,身在不受控制的向后跌倒。
“草,干他!”幾個人呼啦啦圍了上來,圍著程運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他只能抱著頭,護著要害,不敢還擊。
“杰哥,杰哥,我來了我來了,您消消氣,新來的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別和他一般見識了。”
“草,下賤東西,敢瞧不起杰哥,不想活了,臥草!”說著,右腳高高抬起,重重落下,狠狠地才在程運的側臉上,腳底磨蹭,使勁碾了又碾。
“唉!阿力,算了,年輕人不懂事嘛,呵呵!”杰哥很是大氣地揮了揮手,帶著做作的大度,好似那些江湖大佬一般,十分得意。
“杰哥,這是這個月的孝敬,您查查。”
“查什么,不用了,諒你謝老根兒也不敢騙我,啊哈哈哈…”說著拿著錢,轉身走掉,一幫小弟跟著離開。
那個阿力一口濃痰吐在沈奉的臉上,不屑地說道:“看你一次打你一次,老根兒,不希望下次再在你這看到他,嗯?”
“是滴,是滴,明白!”謝老根兒使勁點著頭,十分殷勤。
阿力轉身離去,謝老根兒“哎”了一聲,嘆著氣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什么也沒說,拍檔里靜了下來。
程運躺在地上,右手攥的“嘎嘎”直響,指甲深深扣緊手掌中,鮮血流淌,可是他毫無所覺。
他兩眼無聲,心中卻沸騰著,“屈辱,可恥!沈奉,這就是你,一個小流氓都可以騎到你的頭上,你還有什么尊嚴可言!”畢業這些年,無數次的面試,無數次的打工,雖然也受到些欺負和壓榨,自覺十分委屈,可是那些和今日所受到的屈辱比起來,又何足道哉。
這幾年下來,現實已經無數次告訴他,“認命吧,你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做不了人上人,老老實實地給人賣命,然后娶妻生子。”
縱有不甘,卻只能埋在心里,固有的道德和習慣束縛著他的身心,做不了什么鉆法律空子的事情,混體制又不會鉆營,曾經的野心和報復就像是一個可笑的夢,夢醒了,就要面對現實,任命吧。
社會的權利和財富已經形成了牢固的利益鏈條、利益階層,想往上爬,就要符合人家的規則,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溜須拍馬,算計鉆營。他不是比爾蓋茨那樣的天才,能夠帶來劃時代的變革,就算有著萬里挑一的才華,也要遵循這樣的規則,因為不遵守這種規則,他根本連一個施展的機會都沒有。
他已經老實了,安分了,認命了,心中最后的尊嚴和道德底線將那根即將墮落的弦繃緊,讓他無法那樣無所不用其極,那樣卑微。欲為諸佛龍象,先做眾生牛馬,他不想做牛馬,也就成不了龍象,還是甘于平淡吧。
原打算安安穩穩地娶妻生子,女友卻跟人跑了。現在又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還要受到到這些古惑仔的欺凌,道德、法律?固有的一切都被這股巨大的沖擊擊破,最后的尊嚴也被以往根本瞧不起的人徹底踐踏,人生二十七年,從未有過這樣的挫敗和屈辱,程運悟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要么風風光光的活著,要么轟轟烈烈的死去,
一瞬間,他的雙眼露出瘋狂而堅定的光芒,心中暗暗發誓:“這個仇我一定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