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的檢舉信很快就落到了紀委書記案頭,紀委每要收到大批檢舉信件,但是實名舉報,并且與紀委正在抓的案子高度貼合的檢舉信可不多,簡直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的感覺。
青石出租車公司,總經理辦公室,安杰目不轉睛的盯著桌子的手機,他在等電話,從沒這么迫切的等過誰的電話,哪怕當初追一個模特的時候也沒這么心焦過。
電話鈴響了,是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碼,區號是近江的。
安杰一把抓起電話接了,按捺不住的激動:“你好,安杰。”
“安經理,我是省紀委的劉國驍,我們接到了你的實名檢舉信,請問你下午有時間到紀委辦公室來一趟么?”
“有有有,有時間。”安杰忙道,“我兩點鐘準時到。”
掛了電話,他長吁一口氣,癱在椅子上,佘青給的計策確實好使,主動檢舉揭發比被有關部門叫去喝茶,在意義上完全不同,是起義和被俘的區別。
下午,安杰按時來到省紀委,通報姓名,門衛接待人員打電話上去,劉國驍親自下來接他,在紀委一直呆到傍晚才走,安杰將自己掌握的所有情況全部了出來,他還頗為感慨地:“的哥是最辛苦的職業,堪稱當代駱駝祥子,他們的血汗錢就這樣被人搜刮走,實在令人痛心和憤怒,我忍了很久,內心的煎熬無人知道,我今出這些,就不怕打擊報復,因為我是在盡一個公民的義務。”
劉國驍手里轉著水筆,笑道:“很好,其實呢,你不檢舉,我們也會去找你了解情況。”
安杰訕訕地笑。
省模范女子監獄,宋欣欣正在收拾行李,她的上訴案子還沒開庭,但由于發現了新的證據,檢方撤訴,中院也自己推翻了原判決,雖然在程序上有些不合規,但宋法醫確實不需要再在監獄繼續服刑了。
獄警對宋欣欣都很客氣,稱她為宋老師,據內部消息稱,宋法醫沉冤得雪,和劉飛書記落馬有很大聯系,當然,劉飛還沒真正下臺,但是三歲孩都知道,這只是時間問題。
宋欣欣辭別了獄友,拎著簡單的行李走出了監獄大門,大鐵門在她身后緩緩關閉,遠處站著的是女兒亞男。
“媽媽!”亞男帶著哭腔喊了一聲,飛奔過來。
宋欣欣和女兒緊緊擁抱在一起,熱淚奪眶而出,此時她才發現,沈弘毅站在車旁,一襲風衣,玉樹臨風。
沈弘毅摘下墨鏡走過來“恭喜重獲自由。”
宋欣欣道:“謝謝你。”
沈弘毅:“以后咱們不再分開,一家人齊齊整整,有粥吃粥,有飯吃飯。”
宋欣欣笑了:“你tvb看多了啊,誰和你一家人。”
沈弘毅:“我離婚了。”
宋欣欣臉上表情變得僵硬起來。
“不是因為你。”沈弘毅接著,“我們感情基礎很差,她心里有了別人,一個單位的同事。”
宋欣欣雖然有著冰山的稱號,但骨子里還是挺八卦的,忍不住問道:“你怎么處理的?”
沈弘毅:“一起生活了幾年,沒有愛情也有親情了,我沒有難為她,房子車子都沒要,我只希望她能幸福。”
宋欣欣由衷感慨道:“真沒想到,你是個這么好的人。”她卻不知道,那個給沈弘毅戴了綠帽子的系主任,已經被查出嚴重的經濟問題、作風問題,以及學術造假,現在已經被捕。
沈弘毅慘然一笑:“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總是被人發好人卡,或許我注定孤獨一生吧。”
宋欣欣:“不會總得好人卡的。”
沈弘毅心領神會,也不破,拉起亞男:“走,咱們回家。”
兩個大人各牽著亞男的一只手向前走,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宋欣欣重獲自由的時候,前禁毒支隊副支隊長耿直也平反昭雪,他是從看守所出來的,走出鐵門的那一瞬間,他看到幾乎全支隊的人都來迎接自己,當然還有老婆孩子,他們拿著鮮花,拉著橫幅,不像接囚犯,倒像是迎候凱旋的英雄。
耿直被拘禁了半年,經受了無數非人的折磨,昔日強壯的漢子如今瘦的一陣風能吹走,腿也有些跛,在檢察院受審查的時候,李艷軍指揮人把他銬在鐵制的審訊椅上,連續一個月沒挪過地方,皮肉都和椅子長在了一處,這還能忍受,最殘酷的是熬鷹戰術,連續幾幾夜不讓睡覺,眼皮耷拉下來就用電擊器戳人,把人整的生不如死,耿直當警察的時候沒少給毒販子上手段,對這些門清的很,所以李艷軍用盡了招數也是草草收場,只能強栽幾個罪名,把人轉給了看守所。
被關期間,家屬同事都沒探視過耿直,今進入視線的竟然是這樣一個憔悴瘦弱的男子,禁毒支隊一幫鐵骨錚錚的漢子都忍不住掉淚,家屬更是嚎啕大哭,我們家老耿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們把他折磨成這樣。
耿直倒是沒哭,他眼圈紅紅的,步履蹣跚的和每個人擁抱,完了上車,輕輕了一聲:“回家。”
同事們沒把他送回家,而是直接開到了醫院,做全面體檢,果然查出不少問題,耿支隊可謂遍體凌傷,不少是抓捕毒販的時候受的傷,但更多的卻是李艷軍他們刑訊逼供造成的,多年來積勞成疾形成的慢性病也不少,同事們強行將耿直留下住院,還安排了兩個伙子陪護,啥都得讓耿支隊修養一段時間。
暗地里,禁毒支隊的同事們將耿直所遭受的非人待遇和所患傷病都寫成了材料,遞交給了常務副局長徐功鐵,抄送副廳長兼局長,市委書記周文那邊也送了一份。
耿直被誣陷的事實引發了警界震動,首先是副局長帶著鮮花和營養品來醫院探望耿直,好言撫慰,承諾公職待遇一切照舊,不受影響。
徐功鐵:“老耿啊,趕快養好病,回到工作崗位上來,禁毒支隊這一攤子還等著你來主持大局呢。”
耿直沒話,他媳婦怒氣沖沖道:“還嫌我們家老耿命長啊,我們辭職不干了,上夜市擺攤去,窮歸窮,不用提心吊膽。”
徐功鐵笑瞇瞇:“嫂子別生氣,老耿受的委屈,組織上都明白,不瞞你,我也差點下崗哩,現在臺上那個人下來了,晴了,老耿是受了冤枉,受了折磨,但是總比胡支隊強吧,那可真是倒在黎明前哩。”
這么一,耿直的家屬才沒話,氣鼓鼓扭頭在一邊抹淚去了。
耿直話了:“徐局,我確實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
徐功鐵大手一揮:“給你三個月大假,完了想去哪個單位,都隨你,想繼續一線工作,你就干支隊長,不想那么累,我就調你去警官學院當教員,級別不變,你看怎么樣。”
耿直:“我個人榮辱沒什么,我只是希望不要再出現同樣的事情,咱們當警察的夠辛苦了,再被自己人整,還有什么干勁。”
徐功鐵表情嚴肅,慢慢點頭:“老耿,我向你鄭重承諾,一定給你個法。”
七后,近江市經濟適用房區,在系統內有著女版來俊臣美譽的檢察官李艷軍一家人住在其中一棟樓的頂層,雖是經適房,但面積不算,加上閣樓足有二百平方,區配套設施齊備,花園、幼兒園、健身中心、超市樣樣俱全,最重要是房價便宜,比均價要低上三成。
住在這里的大都是公務員,李艷軍的丈夫是市委檔案局的主任科員,兩人是大學同學,同時入黨,同時考研,同時考的公務員,一個在政法系統,一個在市委機關,都是鐵飯碗,真是羨煞旁人。
這年頭公務員總是被妖魔化,什么灰色收入,尸位素餐,其實大多數基層公務員都是勤勤懇懇,待遇微薄,李艷軍和她丈夫就是這樣,滿打滿算一年工資七八萬,買輛好車都要咬緊牙關,經適房區距離單位很遠,兩口子上班要么坐班車,要么騎電動車,家里存款就五萬元,參加工作這么多年,沒吃過請,沒收過禮,可謂兩袖清風,胸懷坦蕩。
一周前,院領導找到李艷軍宣布組織決定,讓她停職檢查,李艷軍想不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錯誤,沒錯,宋欣欣案和耿直案都是自己經手的,并且親自將前者送進了女子模范監獄,獲刑十年,因此李艷軍被評為了去年的檢察系統勞動模范,并且被選舉為省人大代表,據很有希望晉升副檢察長,沒想到參加完兩會沒多久,居然被停職了。
李艷軍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她家訂了許多報紙,娛樂類的從來不看,只看黨報和參考消息這種,電視機也只是用來收看新聞聯播,當然也有例外,李艷軍就很喜歡看《甄嬛傳》,百看不厭,臺詞都能倒背如流。
忽然手機響了,李艷軍趕忙抓起來接聽:“你好,哪位?”
電話是院里打來的,讓她回單位一趟開會。
“馬上到。”李艷軍激動起來,忙不迭的換了衣服鞋子,穿著檢察官制服昂首挺胸的出去,破例打了輛出租車,吩咐司機:“在不違章的情況下,盡可能快點,我趕時間。”
出租車一路風馳電掣,來到檢察院大樓,李艷軍滿面春風,和同事們打著招呼,風風火火上樓,敲門,進入會議室。
會議室里坐著檢察長,院紀委書記,還有幾個陌生人。
一個國字臉男子站起來道:“李艷軍,我是省紀委劉國驍…”
李艷軍就覺得旋地轉,腿一軟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