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弘毅說:“你把證據交給哪個部門的?”
劉漢東說:“中紀委,怎么了?”
沈弘毅陷入深深思索,半晌才道:“中紀委辦案有他們的考慮,時機不對,證據送上去也是擱置,你們那步棋走的確實漂亮,但最終功虧一簣,因為在這個體制中,我們不是裁判者。”
劉漢東沉默了,沈弘毅是官場中人,深諳政治規律,劉飛集團瘋狂攫取財富,不惜以數十條無辜生命為代價,鐵證如山,高層依然不動如山,只能證明劉飛背后的靠山太硬,想依賴明君清官伸冤做主,無異癡人說夢,其實這個道理他早就懂,只是不像今天理解的這樣透徹。
與他相比,沈弘毅更加絕望,劉漢東已經把家屬轉移到國外,錢夠幾輩子花的,哪怕把劉飛殺掉,從此遠走天涯不在踏足中國也無所謂,但自己不行,事業前途全在這兒,一個卸任的公安局長,無權無職無資源,又背上了謀殺的黑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從警多年,冤假錯案聽說過不少,只是從沒想到自己也淪為其中一個案例,死刑外加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這才是自己的終點。
“有槍么?給我一支。”沈弘毅說。
“你想做什么?”劉漢東看著他。
“鬧大,哪怕死也要轟轟烈烈的死,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總有正義。”沈弘毅堅定無比地說。
劉漢東想了一下說:“近江沒有美國領事館。”
沈弘毅一揮手:“開什么玩笑,就算死我也不會叛國,我有個計劃,你想不想聽。”
劉漢東說:“我也有計劃。”
市委大樓,班子主要領導們面色嚴峻,聽公安局長張俊濤匯報關于沈弘毅涉嫌殺人的重大案件。
張俊濤開會的時候陳詞濫調,向領導匯報的時候卻言簡意賅,直指要害,他分析說沈弘毅不成,殺人滅口,證據鏈充足,提請市領導作出決定,立即逮捕沈弘毅。
周文意味深長的看了劉飛一眼,他有些幸災樂禍,沈弘毅曾經是劉飛的得力干將,現在卻淪為殺人兇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強的堡壘總是從內部開始崩潰,劉飛自毀長城,距離覆滅也不遠了。
劉飛表情淡漠,其實內心在糾結中,下面人太過積極主動,錯誤領會了自己的意圖,直接把沈弘毅打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事情做得有些過頭,但是作為老板也不好說什么,沈弘毅畢竟當過宋劍鋒的秘書,而且這個人城府很深,留著也是個禍害。
張俊濤目光炯炯,等待著領導的決斷,陷害沈弘毅并不是他的安排,而是黑子派人搞的,張俊濤誤以為劉飛的授意,主動配合,做戲做全套,把屎盆子徹徹底底扣在了前任頭上,此刻他很有成就感,就像是撿回了飛盤的獵犬一般。
證據確鑿,性質惡劣,幾個主要常委都沒有異議,市委市政府做出決定,解除沈弘毅的黨政職務,立即批捕。
會議結束,張俊濤回去成立專案組,親自組織抓捕,劉飛繼續忙工作,絲毫不受影響,而周文回到辦公室后馬上打電話給徐寧,讓他聯系劉漢東,搶在警察之前找到沈弘毅。
“沈很可能是被嫁禍,這是一個突破口。”周文一針見血的指出。
可是徐寧按照預留的號碼打過去,對方已經關機。
劉漢東在近江市的安全屋就設在省委家屬大院,這里保安森嚴,四通八達,最主要是高度安全,派出所查戶口怎么也不敢查到這里來。
沈弘毅用一部衛星電話遙控指揮,案發后四十八小時是黃金破案時間,必須爭分奪秒,搶在真兇毀滅一切證據線索前查個水落石出。
市局方面,張俊濤親自掛帥抓捕沈弘毅,對于沈菲菲案倒是沒有繼續跟進,這就給了徐功鐵等人可乘之機,沈局長在位五年,早已將公安局經營的鐵桶一般,張俊濤雖然善于弄權,但畢竟時間太短,除了幾個關于錢權的崗位抓在自己手里,整個公安局還是姓沈的天下。
刑偵支隊群情激奮,姓張的做事太齷齪了,把沈局長擠走也就罷了,還弄這種低級的栽贓陷害,刑警們干別的不行,就會破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沈菲菲到底是誰殺的,對他們來說就是一道二年級算術題。
刑警們立即調查酒店式公寓以及周邊攝像頭,近江實行天網工程,路面、沿街店鋪所有攝像頭都是和公安局指揮中心聯網的,高科技設備下,犯罪分子無所遁形。
一查就查出了問題,周邊攝像頭全部失靈了,案發前半小時的錄像都是空白。
這一手用來哄老百姓是沒問題的,但是對刑警來說就太小兒科了,通過對沿街店鋪工作人員的訊問,得知案發前有一組人員來過,這幫人開大型suv,都是便裝彪悍男子,自稱國家安全人員,要求他們臨時關閉攝像頭。
一個店員用手機拍下了這些“國安”的照片,雖然模模糊糊,但徐功鐵還是辨認出,其中一人正是劉飛的駕駛員兼保鏢黑森。
真兇呼之欲出,但誰都不敢說出來,除了沈局長的前車之鑒,禁毒支隊的老耿也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一大堆證據匯聚到沈弘毅面前,如果他還在位的話,案子就可以宣告偵破了,兇手是黑子,幕后指使是劉飛,可現在黑白顛倒,真兇高高在上,觸不可及,他一言九鼎,他的話就是法律,不,比法律還大。
“抓捕黑子,劫出王海,去北京。”沈弘毅沉著的說道,“我們不是單槍匹馬,高層一直在關注,只是缺少切入點而已,鬧大了,誰也不能只手遮天,這就是我的計劃。”
“我喜歡。”劉漢東贊道,“沈局長斯斯文文一個人,沒想到脾氣這么直接。”
沈弘毅自嘲的笑了:“我還有別的選擇么,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破釜沉舟,在此一舉。”
“我的計劃基本和你一樣,不過稍微復雜些。”劉漢東說,“北京不是那么好去的,搞不好半路上咱們就被武警給堵了,要玩就玩大的,把所有人都牽扯進來。”
“好!”沈弘毅一錘定音。
市政府,周文的私人手機突然響了,是個奇怪的號碼打來的,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
“周市長,我是劉漢東,稍等一下,沈弘毅和你說話。”
緊接著那邊換了人,是沈弘毅的聲音:“周市長,我是沈弘毅,我被人報復陷害,主使人就是市委書記劉飛…”
周文聽完,直接問道:“你有證據么?”
沈弘毅說:“有,但是我需要周市長的幫助。”
周文感覺到腎上腺素在分泌,扳倒劉飛的機會來了!他沉聲道:“我以組織的名義向你保證,正義一定會得以伸張。”
和沈弘毅通完電話,周文立即撥通了省委副書記韓玨的保密號碼。
“韓書記,有件事情很重要,需要當面向您匯報。”
二十分鐘后,周文趕到省委大院,在和韓玨密談了半小時后,安排秘書打電話讓市公安局副局長徐功鐵和刑偵支隊長胡朋立即趕來。
徐胡二人接到通知在第一時間趕到省委,站在他倆面前的是省委副書記韓玨和市長周文,兩位領導的表情都非常嚴肅。
韓書記說:“據我了解,沈弘毅是被人陷害的,真兇有很深的背景,可以說只手遮天,老實說,我和周市長的壓力都很大,但是身為一名黨員,我們絕不能容忍有人凌駕于黨,凌駕于法律之上,現在我宣布。”
徐功鐵和胡朋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
“秘密成立沈案專案組,徐功鐵任組長,胡朋副組長,直接向我負責,查出真兇,繩之以法,黨紀國法不容褻瀆,你們兩個人,有信心么!”
“有信心!”徐功鐵道。
“萬死不辭!”胡朋緊跟著道,兩人已經涼了的一腔熱血瞬間沸騰起來。
“要注意方式方法。”周文補充道,“目前形勢對我們不利,公安機關掌握在他們手中,廣大干部群眾是受蒙蔽的,所以我們還無法大張旗鼓的和他們斗爭,只能采取秘密、靈活的方式,具體怎么辦,我相信你們會拿出一個穩妥的方案的。”
“明白!”徐胡二人異口同聲道。
“也不用過于謹小慎微,解放思想,放開手腳,記住,你們的背后是組織。”韓玨生怕兩人忌憚劉飛的威勢,又加了一句。
送走了兩位警官,周市長和韓副書記相視而笑,如同多年老友一般,事實上他倆曾在江北共事過,韓玨擔任市長的時候,周文是市委常委,南泰縣委書記,只是周文屬于鄭杰夫體系,韓玨則是韓家的千里駒,兩人其實沒什么交情,但在更加強勢的劉飛面前,卻成了天然的盟友。
“韓書記。”周文笑道,“是不是向朱書記匯報一下。”
韓玨擰起眉毛道:“等一等吧。”
周文點點頭,心照不宣,事情還鬧的不夠大,鬧大了才好做文章,不怕亂,就怕不夠亂,亂了敵人,鍛煉了群眾,劉飛啊劉飛,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這回你不死也得褪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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