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是大傻瓜

　　好不容易等沈靜看夠月光，回去睡覺，結果沒過一小時，楊宇又被沈靜吵醒了。

　　這回楊宇十分惱火，他再也忍受不了沈靜那莫名的多愁善感，直接把她的眼睛掛在外面的紅柳枝上，讓她自己一個人看。

　　第二天早上楊宇醒來，草原已經被蒙蒙細雨籠罩，楊宇連忙出去，沈靜的眼睛仍掛在紅柳枝上，鏡片上蒙上了一層水霧。楊宇小心地擦干鏡片，戴上它。原以為沈靜看了一夜月亮，現在還在睡覺，卻從眼睛中聽到了她低低的抽泣聲，楊宇的心一下子軟下來。

　　“真對不起，我昨天晚上實在太累了。”

　　“不，不是因為你，嗚嗚，天從三點半就陰了，五點多又下起雨…

　　“你一夜都沒睡？！”

　　“…嗚嗚，下起雨，我，我看不到日出了，我好想看草原的日出，嗚嗚，好想看的，嗚…”

　　楊宇的心象是被什么東西溶化了，他的表情漸漸柔和起來。

　　“草原上總還會有日出的，以后我一定會再帶你的眼睛來，或者，帶你本人來看，好嗎？”

　　她不哭了，突然，她低聲說：“聽…”

　　楊宇沒聽見什么，但緊張起來。

　　“這是今天的第一聲鳥叫，雨中也有鳥呢！”沈靜激動地說，那口氣如同聽到世紀鐘聲一樣莊嚴。

　　這一段男女主角的表情非常到位，王筱月扭頭問陳新：“陳新哥哥，你這部片子從哪里弄到的，我怎么之前沒聽說過？還有里面的特效做得也太好了吧，不比國外的一些大片差。”

　　陳新笑道：“你是這部片子的第二位觀眾。”

　　王筱月的嘴巴頓時張成了O型。

　　“繼續看，看完再告訴你。”

　　王筱月只好憋下一肚子的疑問，順著情節慢慢往下看。

　　接下來一段是男主角內心的旁白：那次短暫的旅行，她教會了我某種東西，一種說不清的東西，象月夜中草原上的光影一樣朦朧，由于它，以后我眼中的世界與以前會有些不同的。

　　繁忙的工作并沒有讓楊宇遺忘那次特殊的旅行，他反而時常想起沈靜，想起她所穿的那套隔熱系統異常發達的宇航服，想起航行艙中瘦弱的她，想起在她頭頂打轉的那支鉛筆。

　　沈靜的那句“我怕封閉”也不時在楊宇夢中出現。

　　直到有一天，楊宇路過航天中心大廳，看到了那幅巨大的地球壁畫，他腦中靈光一閃：“除了太空，還有一個地方會失重。”

　　楊宇再次找到主任，終于從主任嘴里得到了真相：沈靜是“落日六號”地航飛船的領航員。

　　從這里開始，劇情開始變得急轉之下。王筱月也變得緊張起來，緊緊地抓住陳新的手不愿松開。

　　影片開始介紹“落日”計劃極其一系列飛船，特別是地航飛船發射的時候，CG特效非常驚人：吐魯番盆地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如太陽般耀眼的火球，火球的光芒使XJ夜空中的云層變成了絢麗的朝霞。當火球暗下來時，“落日”飛船已潛入地層。大地被燒紅了一大片，這片圓形的發著紅光的區域中央，是一個巖漿的湖泊，白熱化的巖漿沸騰著，激起一根根雪亮的浪柱…

　　一直到“落日六號”失事，從地幔沉入地心，船員們飽受封閉恐懼癥的襲擊。有一天，“落日六號”的地質工程師突然從睡夢中打開了船上的一道絕熱門，船上的大部分船員因此死去。

　　從那以后，在這個星球的最深處，在“落日六號”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落日六號”的中子材料外殼足以抵抗地心的巨大壓力，而飛船上的生命循環系統還可以運行五十至八十年，她將獨自一人在這不到10平方米的地心世界里渡過自己的余生。

　　由于通訊設備能量有限，那個細雨蒙蒙的清晨，竟是沈靜看到的最后的地面世界。

　　楊宇從主任手里得到了她和地面世界告別時最后的錄音，她的聲音很平靜：“…你們發來的最后一份補充建議已經收到，今后，我會按照整個研究計劃努力工作的。將來，可能是幾代人以后吧，也許會有地心飛船找到‘落日六號‘并同它對接，有人會再次進入這里，但愿那時我留下的資料會有用。請你們放心，我會在這里安排好自己生活的。我現在已適應這里，不再覺得狹窄和封閉了，整個世界都圍著我呀，我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上面的大草原，還可以清楚地看見每一朵我起了名字的小花呢。再見。”

　　影片也由此進入尾聲。

　　鏡頭開始隨著男主角的身影切換，從HN島的海灘、阿拉斯加的冰雪到俄羅斯的白樺林、撒哈拉燙人的沙漠，同時電影中也響起了主角的獨白：此后的歲月里，我到過很多地方，每到一個處，我都喜歡躺在那里的大地上。

　　每當那個時刻，地球在我腦海中就變得透明了，在我下面六千多公里深處，在這巨大的水晶球中心，我看到了停汨在那里的“落日六號”地航飛船，感受到了從幾千公里深的地球中心傳出的她的心跳。我想象著金色的陽光和銀色的月光透射到這個星球的中心，我聽到了那里傳出的她吟唱的《月光》，還聽到她那輕柔的話音：“…多美啊，這又是另一種音樂了…”

　　有一個想法安慰著我：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離她都不會再遠了。

　　屏幕漸漸暗下去，影片完結。

　　王筱月眼圈泛紅，哽咽道：“陳新哥哥你太壞了，大過年的，干嘛給人家看這么悲傷的電影啊？虐心死了。”

　　陳新尷尬地笑了笑，道：“這不是為了讓你評價一下嘛，怎么樣，看過之后什么感覺？”

　　“好看！不過這家塞伯坦數碼沒聽說過，也不知是誰拍出來的，非常精彩，可惜太短了，只有四十多分鐘，如果把劇情再擴展一下，做成一部90分鐘的電影，絕對是國產電影中的經典之作。”王筱月隨即又狐疑地看了陳新一眼，問道：“對了，你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我是第二個看這部電影的人？”

　　陳新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笑道：“塞伯坦數碼是我不久前成立的CG工作室，這是我們工作室的第一部作品。”

　　王筱月愣住了，上下打量著陳新道：“陳…你到底是不是陳新哥哥，難道你穿越了？重生了？或者是遇到外星人了？你怎么可能做出這么精彩的CG電影？”

　　王筱月雖然看過也陳新以前的CG作品，可是和這部電影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線上的，而且她也沒那么無知，這種級別的CG電影，所需要的投資都是天文數字，更遑論其中的技術含量了。

　　陳新哭笑不得，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道：“你腦瓜想什么呢？我當然是陳新了，我還知道你屁股上有一顆紅痣。”

　　王筱月臉刷得一下紅了起來，瞪著眼道：“不許胡說。”

　　陳新忍住笑道：“好了，傻丫頭，別多想，這是我們塞伯坦工作室的第一部作品，而且我們制作這部片子的時候使用了一款全新的CG軟件，所以特效才會這么好。”

　　他沒告訴王筱月，塞伯坦工作室目前理論上只有他一個人，當然鋼镚除外。

　　“目前這部片子只是半成品，還少配樂，所以我帶過來想讓周姨幫幫忙。”

　　王筱月雖然還有疑問，卻也勉強接受了陳新的解釋。

　　三人其樂融融地吃完一頓大飯，王筱月湊到周姨耳邊，神秘兮兮地把陳新的那部電影介紹了一遍，弄得周姨也好奇心大起，于是他們再次把電影回顧了一遍。

　　陳新搓著手道：“周姨，你認識的人多，看看能不能幫我找圈內的人給這部電影配下樂？”

　　周姨眼圈紅紅的，顯然也被這部電影感動得不輕，聞言瞪了陳新一眼道：“阿新，你難道連周姨都信不過嗎？干嘛還要找其他人，我自己來就行了。”

　　陳新這才想起周姨雖然是教鋼琴的，可在作曲編曲方面的造詣并不低，連忙笑嘻嘻地補救道：“我這不是擔心周姨您抽不出時間嗎？要是您能出馬，那絕對一個頂倆。”

　　王筱月聞言道：“馬屁精！”

　　陳新作勢要彈她腦門，王筱月連忙逃開，一邊道：“媽媽，你看，陳新哥哥欺負我。”

　　周姨笑罵道：“好啦好啦，你們倆一邊鬧去，我先開工，剛剛看的時候就有些靈感了。”

　　陳新一愣，道：“周姨，今晚可是大年三十，就不必這么趕了吧。”

　　周姨道：“什么大年三十不大年三十的，你王叔不在家，我一個人也沒事干，小月有你陪著就行了，再說這部電影弄得我也有些手癢。”

　　王筱月在一旁吐了吐舌頭，叫道：“陳新哥哥，我們去放煙火去，不用管我媽，我媽工作的時候最討厭別人打攪了。”

　　陳新只好抱著之前買好的一堆煙火和王筱月一起下了樓。

　　外面的溫度估計在零度左右，出門的時候，王筱月加了件羽絨服，又戴了頂白色的棉絨帽，看上去嬌俏可愛，像一只活潑的百靈鳥，笑聲不斷。

　　翰墨楓林和主城區有一段距離，這一帶并沒有禁止燃放煙火，陳新幾乎每隔十幾秒就能聽到爆竹的炸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硝煙味，五彩繽紛的煙火映亮了大半個天空，堪稱火樹銀花不夜天。

　　王筱月一邊捂著耳朵一邊叫道：“陳新哥哥，快點把那個最大坐地炮的擺好，我來點火。”

　　看著活潑的王筱月，陳新笑了，前兩年的時候，他雖然也在周姨家吃的大飯，可經常一吃完，就前往醫院陪外公了，今年應該算是自己幾年來過得最愉快的一個春節了吧。

　　陳新抬頭看天，見不到月亮，隱約可以看見幾顆寒星閃爍，他心道：爸爸、媽媽、外公，你們看到了嗎，我現在過得很開心。

　　“陳新哥哥，你怎么了？”王筱月似乎發現了陳新的異樣，大聲問道。

　　陳新笑道：“沒什么，接下來這個我來放。”

　　王筱月連忙搶過爆竹，叫道：“不行，這是我的。啊…你要干嘛，別搶，陳新哥哥你耍流氓…”

　　空氣中傳來兩人的嬉鬧聲。

　　燃放最后一串鞭炮的時候，陳新終于拿到了點火權，這還是因為這種鞭炮引線太短，燃燒速度太快的緣故。

　　鞭炮聲噼里啪啦響起，王筱月躲在陳新身后，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的身影，眼神稍稍有些迷離，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大聲說道：“陳新哥哥，我喜歡你！”

　　陳新扭過頭，一臉茫然地問道：“你說什么？”

　　王筱月大聲道：“我說，你是個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