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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向黑白無常問過眾人的壽數,石真的陽壽是眾人之中最短的,但觀眾人慘遭橫禍已然故去多年,石真反倒成了他們之中活的最久的一個。
但最久也只是相對短壽的眾人而言,實則石真的壽命也很短暫,只有四十二歲,石真他一歲,今年正是四十有二。
此外西方三千里外乃是外族的居住區域,趙國覆滅之后石真只能離開中土,回到她祖先生活的那片區域。
感受到石真的焚符召喚,莫問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了石真當年自獵場送他和老五通關文牒的情景,這是他腦海里最深的記憶,隨后想起的情景是阿九前去軍營看她,夜間留宿,石真自屋外擊鼓胡鬧,擊鼓之事發生在獵場之事多年之后,但細想下來,不管是贈送文牒還是胡鬧擊鼓,都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短暫的回憶之后,莫問分出元嬰,瞬移到得符咒被焚化的位置,這是一帳篷,很大的牛皮帳篷,樣式與行軍時的帥帳很是相似,但其中的布置卻與帥帳的莊嚴截然不同,也不是尋常女子所住的閨房樣式,而是與修行中人的丹房有些相仿,木幾,經卷,香爐,神像,除了這些還有簡單的生活器物和取暖的火盆,東側墻上掛著長弓和箭囊。
莫問現身之時帳篷里并沒有人,香爐里的供香剛剛燃,供桌之前的地面上還殘留著符咒焚燒留下的灰燼,雖然石真不在帳篷里,他卻能確定這里就是石真的住所,因為他熟悉石真的氣息,這帳篷里殘留著她的氣息。
莫問隨手拿過木幾上的經卷,只見是一本上清道人皆要誦讀的《上清經》。
莫問將經書放回木幾,緩步走出帳篷,帳外正下著雪,在這帳篷周圍還有不少一些的帳篷,當有數十,諸多牛羊圈舍和豎木柵欄表明這里是一個人數不多的部落。
就在莫問環視左右之時,南側羊圈傳來了一個婦人的喊叫聲,由于對方用的是土語,他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但是根據那喂羊婦人的視線和神態,無疑是在沖他喊話。
莫問并不認識那個婦人,也沒有出聲應答,只是站在帳外環視左右,鵝毛大雪并沒有阻礙他的視線,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圍的景物,這里是一處相對避風的山谷,東西都是高山,北側是一處已經結冰的水潭,唯一一條通往谷外的路在南面。
那婦人見到有外人到來,急切呼喊,通知族人,很快有不少婦孺自各處帳篷跑了出來,手里拿著短刀匕首和各種能夠充當武器的生活器皿。
這些婦人出現之后紛紛看向莫問所在的帳篷,在警惕的看著他之余,這些婦人看的最多的就是位于西側的另外一帳篷,那帳篷比石真所住的帳篷上不少。
就在莫問歪頭西望之時,西側帳篷的帳簾被人撩開,自其中走出了一個女子,與那些身穿外族服飾的婦人不同,此人穿的是一件黑裘。
見到石真的瞬間,莫問愣住了,這些年石真的變化很大,頭上生出了很多白發,臉上的肌膚也不再是吹彈欲破的嬌嫩,而是黯淡無光的蒼老,眼角生出了很深的魚尾紋。
石真的蒼老在莫問的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石真會如此蒼老,而真正令他愣住的是石真異常消瘦,哪怕不通醫理之人也能看出這是身患絕癥所致。
莫問雖然驚愕卻沒有表現出來,但石真沒有他這樣的定力,見到他的瞬間,石真臉上最先顯現的表情是震驚,片刻過后震驚變成了羞愧和忐忑。
短暫的對視之后,莫問面露微笑,石真見到莫問的微笑,臉上復雜的神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歡喜,與此同時快步自西側帳篷向東走來。
石真剛剛邁步,莫問便發現了端倪,石真很是消瘦,腹部卻有些凸起,心中存疑,便散出無形靈氣隔空窺查石真氣息,靈氣所至,心中立刻明了,石真懷有身孕。
感知到石真有孕在身,莫問立刻明白了石真先前的羞愧和忐忑是因為什么,也明白了石真在看到他的微笑之后臉上為何會現出無盡的歡喜,亦明白了石真焚符召喚他的真正原因。
石真快步走到帳外,平視莫問,“你來的好快。”
不知是多年未曾使用漢人語言,還是心中過于緊張,石真的這句話說的有些生硬。
莫問微笑頭,轉而回頭看向那些婦人,石真會意,沖那些婦人高聲說了幾句土語,那些婦人聞言如釋重負,各自回到自己的帳篷。
在石真回頭之時,莫問已經抬手撩開厚重的帳簾,石真感謝的看了莫問一眼,先行進入,莫問跟進。
“你的樣子一沒變。”石真借著為莫問倒水,背對莫問,掩飾自己的緊張和激動。
“這些年你受苦了,當年我應該娶了你的。”莫問說道。
石真沒想到莫問會有此一言,心中震動,水杯脫手,落于地面。
帳篷下方的泥土并不堅硬,水杯不曾摔碎,石真蹲身撿起茶杯,以熱水沖洗,“你在可憐我。”
“不是,我說的是真心話,可惜我當年太年輕,過分在意他人的看法和俗世禮節。”莫問搖頭說道。
“這些話你不該說的,我已經嫁人了。”石真背對莫問不敢回頭。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已經有孕在身。”莫問說道。
“你還知道什么。”石真開始重新倒水。
“我還知道你召我過來是為你續命,讓你能夠順利產下腹中胎兒。”莫問說道,他了解石真的脾氣,石真很執拗,很倔強,如果是為了自己,石真絕不會請他幫忙,此外石真對他心存怨氣,哪怕心中異常思念,亦不會在臨終之前召他見面。
“你還是那么聰明。”石真轉過身來,將水杯放于木幾,轉而蹲下身去整治火盆,借火盆煙氣為自己眼圈泛紅尋找理由,莫問那句‘當年我應該娶了你’是她這一生中聽到的最悅耳,最動心的言語。
“你的丈夫現在何處。”莫問坐到木幾旁邊的座位,端起了水杯。
“帶族人抵御呼倫人的進攻,現在應該在南面兩百里外的坎穆爾河一代。”石真放下銅鉤坐到了木幾對面的座位,“呼倫人兵馬比我們多,他們此去兇多吉少,你若是…”
“此事我會處理。”莫問打斷了石真的話頭,此前他就發現營地里沒有壯年男子,原來是出征在外。
“他是我當年的侍衛,國破之后自逃難的路上遇到的,這些年他一直跟著我,我心里一直想著你,容不下別人,一直到去年冬天才嫁給了他,我嫁給他不是因為我…”
“我知道。”莫問頭說道,世間有很多夫妻,但是真正因為相愛而結合的寥寥無幾,報恩,被迫,憐憫,將就占了絕大多數,石真之所以嫁給現在的丈夫并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有很重的報恩和憐憫成分。
“我對自己很失望。”石真面露愧色。
“你做的對。”莫問擺了擺手,石真的慚愧是因為嫁給了別人,她的所作所為并不庸俗,亦不低下,為了某人終生不娶或終生不嫁是很困難的,因為在得不到對方回應的情況下,隨著時間的推移,堅持的動力會逐漸減弱,沒有人耐受的住那種沒有回應的孤獨。
石真聞言扭頭看向莫問,見莫問表情平靜,正在舉杯喝水,這才確信他說的是真心話。
“你這些年過的好嗎。”待莫問放下水杯,石真出言問道。
“不好。”莫問笑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當年不知道,現在還是不知道。”石真搖頭說道,莫問不是個喜歡說笑的人,他說過的不好那就一定過的不好,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卻并沒有過的不好的悲傷和沮喪。
“阿九你知道的,在陰司任職,聚首遙遙無期,后來我又納了一房妾…”
“我知道的,我還知道她叫秦云。”石真插言。
莫問了頭,“秦云即將臨盆之時被人殺害,我打上了天庭亦沒能救活他們母子,吳云一家在五年之前也已經故去了,我現在孑然一身,居無定所,你說我過的好不好。”
“還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石真驚訝的問道,她一直以為莫問過的春風得意,無比幸福,此時方才知道他過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說過的很凄慘。
“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秦云母子的情況與你不同,我可以為你續命延壽,不但讓你能夠生下女兒,還能讓你看著她長大成人。”莫問說道。
石真聞言愕然瞠目,她知道自己已經病入膏肓,本來只希望能夠茍延一些時日生下孩子,未曾想莫問竟然能夠為她延長多年的壽命。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了一聲女子聲音,“真人所需之物,神已經備齊,請真人查收。”
石真聞聲疑惑的看向莫問,莫問沖其抬了抬手,轉而直身站起走出帳外,片刻過后撩簾再入,手中已經多了一只包袱。
莫問將包袱放于木幾,解開逐一檢視其中各種靈草藥物。
“這些是何物。”石真疑惑的問道。
“與你調養的藥物。”莫問隨口說道。
“那送藥的女子又是何人。”石真再問。
“你們這里的土地,與我騰出一帳篷,我要在這里住上一晚。”莫問隨口說道,他此時已經可以隨意請神,調動土地更是易如反掌。
石真聞言頭答應,出門安排。
不多時,安排妥當,莫問住到了大帳旁邊的一帳,為石真熬制湯藥,當日晚間請了黑白無常來到,明言要為石真再延陽壽十八年,黑白無常痛快答應,他們不管,旁人更不敢管,有了當年闖上天庭之事,無人敢來觸他霉頭,以他此時的修為完全可以為所欲為,之所以沒有為所欲為只是因為不想為所欲為。
次日上午,二人促膝長談閑話往事,待得本體驅走呼倫族人,便辭別石真,與本體合二為一騰云離去。
此番他沒有再留下定位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