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王帳中的陌生人
北戎王庭的王帳中，已經聚集了北戎最有權勢的旗主和都統們，他們正在大聲喧嘩著，議論著今天的議題。這些人當中有北戎大汗王莫達罕的兄弟們，他們是北戎各旗的旗主，是北戎最有權勢的人，是能夠在北戎左右大汗王莫達罕決策的人，除此之外還有莫達罕的叔父們，他們手里沒有多少權力，可是曾經跟隨努哈赤立下過赫赫戰功，他們在北戎各旗中影響力很大，以至于作為大汗王的莫達罕對他們的話也不得不慎重，剩下的就是各旗的都統們，不過北戎八旗中的七旗已經去了遼東，現在就剩下鑲黃旗的都統個一些副都統。
而就是這些人，他們組成了北戎這個強大的游牧名族的權力層。是屬于戎狄這個游牧民族中的貴族階級。
而因為這次會議很重要，除了還在遼州統兵的蒙不哥不，就連跟蒙不哥在一起的哈克蘇也趕了回來。
而北戎大汗王莫達罕將眾人聚集在王帳中，除了商討對大燕用兵外，就是討論已經通過商人的手傳到莫達罕手里的姬輕塵關于向北戎購買五萬匹戰馬的要求的一封信件。
關于是否向大燕繼續用兵，這個問題他們在去年就已經達成共識，決定今天開春繼續增兵，向遼州再派遣二十萬騎兵，這是北戎能夠拿得出的最后的一點家底了，這足以說明北戎南下的決心有多大。
所以今天大家最為關注的就是，是否向答應大燕北遼王北遼大都督姬輕塵的購買要求。
要是往常兩國之間沒有兵戈戰事時，北戎很樂意用自己的戰馬向大燕換取他們需要的生鐵，茶葉和鹽，還有一些貴族小姐們喜歡的綾羅綢緞和香料。
可是現在北戎正在跟大燕開戰，這個時候要是給大燕提供戰馬，不就就等于武裝了大燕的騎兵，增強了大燕的實力嗎？這樣可是對自己一方很不利。
不過雖然有這方面的考慮。
可是經過了去年的饑荒，各旗現在依然缺少糧食，而且這次又要向遼州增兵十萬，這十萬人的糧草還沒有解決，要是大軍到了遼州糧草就會出現短缺的情況。所以有這兩方面的考慮，對于是否向大燕提供戰馬以換取北戎所需要的糧食和鹽鐵的東西倒是沒有受到眾人太過強力的反對。
這才是莫達罕想公開商議這個問題的原因。
王帳的火盆中篝火然然，帳內熱氣騰騰，很暖和。就在眾人喧嘩之際，王帳的門簾掀起，就見北戎大汗王在四名親衛的護衛下走進了大帳。莫達罕身材中等，年紀不過四旬，可常年久居高位，讓他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而跟隨莫達罕走進大帳還有一名年輕的少女，少女年紀不過十七八歲，身材高挑，腰佩一柄彎刀，一臉的驕橫，她就是莫達罕的長女，被稱為北戎玫瑰花的阿桑。
王帳中的眾人看到莫達罕就立即閉上了嘴，迅速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大家一起向莫達罕行禮，“參見大汗！”
“大家坐吧！”莫達罕淡淡的說道，徑自坐到主位上便環視大帳四周的眾人。王帳內的眾人落座之后就不出聲了，跟剛才莫達罕沒到時形成了鮮明對比。
莫達罕注視了眾人良久，這才開口說道，“諸位，今天本汗要跟大家商量問題是什么，想必你們都清楚吧？大燕北遼王姬輕塵寫信給本汗，說想要跟我們北戎購買五萬匹戰馬，你們說這戰馬是賣還是不賣？”
莫達罕說完這句，就盯著眾人，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心里是非常清楚自己的幾個兄弟，一向都是唯利是圖的人。他想看看，究竟有多少真心反對，是在為北戎著想，而有多少是在做樣子，實際上的很想賣出戰馬為自己圖利。
“大汗王，大燕正在跟我們北戎交戰，這個時候將戰馬賣給姬輕塵，恐怕不妥吧！”第一個說話的時努哈赤的長子，是莫達罕的大哥契苾何，他是鑲紅旗的旗主，不過他沒有將話說的太滿，這說明他在他的心里，也不怎么反對將戰馬賣給姬輕塵的提議，只是迫于立場問題，才會說出這一番不咸不淡的話的。
“對啊！過幾天我們就要增兵遼州，到時候兵鋒就會直逼曹州城，破城之后再一路南下，到了君臨城什么沒有，現在還在乎他們這點錢嗎？反倒是將戰馬賣給他們，讓他們組建出一支騎兵，對我們南下會很不利啊！”說這話的人是努哈赤的二子，是莫達罕的二哥正藍旗的旗主拔灼，他的觀點就比較明確了，就是不同意這樁買賣，同樣他是北戎中主張南下的強力人物。
“二哥，你也太瞧得起燕國人了吧？”突然有人不屑的反駁道，這個人就是努哈赤的五子，莫達罕的五弟豪格，是鑲白旗的旗主，他跟拔灼不合，“就燕國人現在的那十多萬大軍，你就是給了他們戰馬，還真以為他們就能組建出一支可以對抗我們北戎精騎的騎兵了嗎？我看別說的五萬戰馬，就是給他們十萬，他們的騎兵也只會成為我們北戎精騎鐵蹄下的羔羊。”
“五哥，你這話可不能這么說，燕國人的騎兵強還是不強，這你得上了戰場才知道，可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是否給他們賣戰馬，這涉及到我們北戎跟燕國人之前的實力問題，且不可太過大意才是。”哈克蘇立即反駁道。
豪格說燕人騎兵不行，就是在隱隱的諷刺他跟蒙不哥作戰不利，是指責他們兩人指揮上的失誤，他又豈能不懂豪格話里的意思？之前爭奪南下的統兵統兵權時，跟他們兄弟爭的最兇的就是豪格，現在豪格借向燕國提供戰馬向他們兄弟反擊，哈克蘇便不能忍，他向要還擊豪格。
“怎么，老十二，你和你哥敗了一次，這膽子就變得小了嗎？”豪格大聲譏諷道，“不過也是，你們兄弟倆損失了我們北戎十萬精騎，確實是不該再擔當這次我們北戎南下攻打燕國的統兵主將了。”
哈克蘇本想大言反駁，可是他用眼光瞥了一眼莫達罕，見他在豪格說出這番話時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就語氣冰冷的說道，“五哥，這該不該繼續做南下攻打燕國的統兵大將，是大汗王說了算，你不是大汗王，請你慎言！”
他這句話說的很有技巧，這就已經為豪格給莫達罕上了眼藥，他清楚以莫達罕的心思，能聽得出他話里的意思。他知道僅憑這句話不能讓莫達罕對豪格做出什么，可讓莫達罕不滿豪格的跋扈不將他這個大汗王放在眼里就夠了。
北戎在努哈赤死后，他的兒子們為了權力而爭斗的非常厲害，這次雖然是莫達罕取勝坐上了汗位，可為了得到兄弟們的支持，他也是許下了諸多好處給眾兄弟，才獲得了大家的贊同，畢竟八旗兵力分散在他的幾個兄弟手中。
“對啊！這次兵敗，是該有人出來負責了！”正紅旗的旗主琦善說道，他是努哈赤的第九子，是莫達罕的九弟，這次他的正紅旗損失很慘重，他心里非常的惱怒蒙不哥和哈克蘇。
“是啊是啊！”
“確實有人需要承擔責任。”
“這次南下統兵主將是必須要換的。”琦善這話一開口，見莫達罕沒有說話，大家膽子一大，就不約而同的符合道。
說話的基本上都是各旗的旗主，他們在討論是否向大燕賣戰馬的會議上出言聲討年前出戰曹州失利的原因，除了針對哈克蘇和蒙不哥兄弟外，還存了向莫達罕索要補償的心思，因為大家雖然嘴上沒有說該賣戰馬給大燕，可心里都已經在打賣了戰馬的錢了。
“你們——”饒是哈克蘇再怎么沉得住氣，可是在座的大家異口同聲的討伐他們兄弟，他就是涵養再深也被氣得不輕。他正要怒斥反駁，卻被莫達罕阻止了，可莫達罕自己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任由王帳中的眾人又吵成了一團。
眾人七嘴八舌的爭論了片刻，就大汗王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語，這才發現自己是在王帳，而不是在自家的帳篷，就立即閉上了嘴。因為北戎有個規定，就是在王帳里，只要大汗王有理，他是可以有權利肆無忌憚的處置各旗的旗主的。
“你們說完了嗎？”莫達罕淡淡的問道，眼中殺機畢露。
王帳中的眾人沉默了！因為他們讀懂了莫達罕眼中的意思。
“說吧，這次這五萬匹戰馬是賣呢？還是不賣？”莫達罕再次問道，“哈克蘇你說，你在曹州城下跟燕人交過手，知道他們騎兵的戰斗力。”
“大汗王，我的意思是，可以給他們戰馬。因為燕國在曹州的騎兵除了一直駐防在雁門關的黑鷹騎，就只有戍衛君臨城的龍驤軍騎兵，這兩支騎兵的戰斗力跟我們八旗騎兵不相上下。不過他們的這兩支騎兵組建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了，花了數百年的時間他們的騎兵才有這樣的戰斗力，可見燕國根本就不適合騎射，我們就是將戰馬交給他們，他們在短時間內也難以組建出一支可以對抗我們北戎精騎的騎兵。”哈克蘇說道，他的話比較中肯，既沒有貶低燕國騎兵的戰斗力，也沒有抬高黑鷹騎和龍驤軍騎兵的戰斗力。
“對，我也是這個意思，既然姬輕塵愿意花費重金向我們購買戰馬，我們又有這么多戰馬閑置在草原，何不就將它們賣給燕國人呢？”莫達罕不給眾人說話的機會開口說道，“再說，我們就是給了他們戰馬，只要再過幾天，我們的大軍到了曹州城下，攻下了曹州城，他們的戰馬還不得是我們的嗎？”
“你們說呢？”莫達罕又問道。
“那這戰馬給怎么分配呢？”拔灼問道。
其實，這才是眾人最關心的問題，就是賣出戰馬之后的利益分配。
“這次我們增兵二十萬，大軍糧草將是一個大問題，不能不考慮周全，就讓姬輕塵用兩萬匹戰馬的錢給我們提供糧草，剩下的三萬匹戰馬，除了本汗的鑲黃旗和蒙不哥的正白旗，哈克蘇的正黃旗外，你們五旗各分六千匹，你們看怎么樣？”莫達罕說道，將利益全都讓給了自己的兄弟們。他這么做也是沒有辦法，因為八旗除了他的鑲黃旗外都有損失，而蒙不哥和哈克蘇本就是正白旗和正黃旗的旗主，他們的人馬有損失，是他們指揮不利，咎由自取，可省下的五旗人馬的損失莫達罕不得不考慮，不然要是不讓眾兄弟滿意，這次再次舉兵南下的話，大家恐怕未必會服他。
“那就多謝大汗王了！”豪格說道，對莫達罕的讓利一副理所當的樣子。而有了豪格的不謙讓，剩下的琦善和拔灼等自然也不會客氣，就高興的收下了這份莫達罕送給他們的大禮，這樣王帳里的氣氛有活躍了幾分，因為眾人得到了損失的大軍的補償，而蒙不哥和哈克蘇兩兄弟沒有得到補償，他們心里平衡了不少，就不再追究兩人的指揮不利了。
而這個問題一解決，莫達罕又跟各旗的旗主們商討了一下舉兵南下的時間和具體人員，這才讓大家離開了大帳去準備。待眾人走后大帳里就剩下了莫達罕和他的長女阿桑。
“父汗，你剛才真是太便宜了他們，六千匹戰馬錢財，這可是能夠讓我們鑲黃旗族人吃一年的糧食啊！”阿桑很不忿的說道。
“阿桑，你要記住，錢財不是最重要的，對我們而言，這次南下曹州兵鋒直逼君臨城，才是我們最終的目標。”莫達罕說道，停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因為只有打敗了大燕，父汗的大汗王位才能夠坐穩，到時候父汗才會像燕國和離國一樣中央集權，才能讓我們北戎建國，讓我們的基業像燕國一樣屹立百年乃至千年。”
“恩，兒女知道了，父汗。不過這個北遼王姬輕塵真的有這么厲害嗎？他會讓十一叔和十二叔吃敗仗？”阿桑有點好奇的說道，“這次女兒要跟父汗一同南下，想見識一下他的厲害。”
“北遼王姬輕塵？北遼大都督？”莫達罕沉吟道，“放心吧！這次南下父皇要親自去會會他，他要是真有蒙不哥和哈克蘇說的這么厲害，攻破了大燕的君臨城時，只要他愿意投降我們北戎，父汗是不介意他做我莫達罕的女婿。”
“父汗，你——”阿桑被莫達罕說的俏臉緋紅，有點嬌羞的忸怩道。
“怎么了，難道你不愿意嗎？”莫達罕笑著說道，“父皇可沒少聽說你一直打聽關于這個北遼王姬輕塵的事情啊！”
“父汗，你——我不跟你說了！哼——”阿桑嬌嗔道，不理莫達罕出了王帳。看到女兒的身影離開，莫達罕臉上又露出了威嚴之態，他低聲說道，“除了嶺南夷族之外、離國和西蜀能出兵嗎？這次我們北戎可是傾盡全族大大軍，想要跟燕國決一勝負的。”
“大汗王，嶺南已經出兵，兵鋒早已直逼夷州城下，而離國鐵騎已經在調動，想必離出寧武關的時間不遠了，現在就剩下西蜀了，不過以西蜀蜀王許禎的野心，他是不甘于只做一個小小的蜀王的。”突然，就在莫達罕話音一落，王帳中傳出了一個人的聲音，只是這個人說話的口音不像是北戎人，更像是一個燕國人。
“顧先生這么肯定？”莫達罕問道。
“大汗王就放心舉兵南下吧！顧某以項上人頭保證，離國和西蜀一定會出兵。”這個聲音回道。
“顧先生是飽讀詩書的大才之人，要不是燕國讀書人迂腐，大燕又怎能沒了顧先生的一席之地呢？所以本汗很相信顧先生的話，沒有什么不放心的顧先生說的話的。再說這次就是兵敗了，本汗也不舍得殺顧先生啊，本汗還想著要跟顧先生一同將北戎建立成像大燕和離國一樣的國家呢。”莫達罕向往道，他的眼中露出了赤裸裸的對權力的渴望。
“多謝大汗的知遇之恩，顧某一定會為北戎和大汗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這個聲音異常洪亮的說道。
莫達罕聽后笑了，而且還是狂笑，狂笑不已！
因為他相信這次四國出兵攻打大燕，北戎是不會敗的，而他更加相信北戎會在他的手里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國家，將取大燕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