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灑金折扇一收,露出一張不算陌生的臉。
床上之人哽了哽,才道,“果然是你,我兒子呢?”
柴榮搖了搖頭。
賀憲臉色微變,聲音輕顫,“他,他到底怎么了?”
柴榮道,“不知道。我只讓人來救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賀憲頓了頓,讓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卻不可避免的帶了一抹哀色。那樣湍急的水流,若沒有人救助,賀淳,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如今我已然是階下囚,你還救我做甚么?”
柴榮笑了,“賀大人,不要這么說嘛,怎么說,我們當年還是合作得很愉快的,我雖是個生意人,也是個念舊情的人。”
賀憲嗤笑,“柴榮,你那一套拿去哄我兒子倒是可以,哄我,大可不必。若不是落水時,我一直揪住嘉善郡馬,你不會來救我的。怎么,你沒救上他?還是說,你救上了,卻遇上點麻煩?”
柴榮摸摸鼻子,“到底姜是老的辣,好吧,大人睿智,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我是想抓歐陽康,現在也確實遇到點麻煩,賀大人,不如咱倆合作,你給我做個高參,我保你下半生平安富貴一如從前,如何?”
“笑話!”賀憲冷笑,“難道你還能做了皇帝,封我做丞相不成?”
柴榮的笑容在幽幽燭光下有了別樣意味,“只要賀大人肯盡心盡力,也并非沒有這樣的可能。”
賀憲終于色變了,他一直知道柴榮有野心,可沒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
“你沒發瘋吧?”
柴榮眼神中有隱隱的狂熱,“不敢發瘋,做得上那個位置嗎?”
賀憲倒吸一口涼氣,默了默才搖頭道,“不可能。就算你再有錢,可斗不過皇上的,絕無可能。如果說姬龍峰還在,你尚有三分可能,可如今西南平定,草原上氣候未成…”
柴榮打斷他道,“如果我殺了卓日烈,到草原上去呢?”
賀憲這瞳仁微縮,這跟他給賀淳的建議是一樣的。
草原亂著,大梁目前還難以平定。如果殺了卓日烈,群龍無首,反而是最有機會亂中取勝的時機。
只可惜,賀淳想不明白,可柴榮卻想到了。
可賀憲還是搖了搖頭,“畢竟是異族人,難以服從,除非你…”
“卓格。”柴榮的目標很明確,“立他為傀儡,先收服草原上的勢力,養精蓄銳,等到有實力與大梁一戰了,再直下中原。大人現在知道我為什么要抓歐陽康了吧?”
賀憲心思急轉,瞬間就想明白了。
歐陽康雖然表面上看無權無勢,可他出使過草原,還在那里失蹤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皇上從不會做畫蛇添足之事,他的失蹤,背地里說不定就有什么。
更何況還有那個羌戎國主,西南還有與嘉善郡主交好的摩訶部族。抓了他,幾乎就相當于抓住了兩處門戶的鑰匙,確實可堪大用。
柴榮道,“大人應該知道,閔曄的叛亂能夠堅持這么久,也是我在暗中支持的。如今,您愿意為我效力了么?”
賀憲還是搖了搖頭,“我已經老啦,這個天下就由著你們年輕人去折騰吧。”
“那賀家上上下下呢?您都不管了?”柴榮又把折扇打開,慢條斯理的道,“你若助我,我不說救你多少兒孫,起碼,我這兒有大把女人,可以替你誕育子嗣,不至于讓大人日后無人祭祀。”
見賀憲心思微動,他忽地又補上一句,“難道大人,不想報仇?”
賀憲看著他別有所指的目光,先是一愣,忽地既羞且憤,難堪得簡直想鉆進地縫里去!
柴榮輕輕一笑,“連我都想不到,居然有人會用這樣惡毒的手段來防著大人逃跑。大人雖在水里浸了這么久,染了些風寒,但體內…才是根由。若不是我手下還有幾個得用之人,看出蹊蹺,說不得大人這條命就莫名其妙交待掉了。不過您放心,我辦事一向手腳干凈,所以大人大可不必擔心此事會有人宣揚出去。”
這是示好,也是威脅。
又把一只錦盒遞了上去,柴榮誘惑道,“大人難道不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甚至,將他碎尸萬斷?”
賀憲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了。他鐵青著臉,咬牙切齒才道,“如果你能救回我的兒孫,我就幫你這一回!”
柴榮笑道,“那是自然。不過也請大人好生將養著,回頭我會尋幾個身子干凈的女人來服侍大人,再多傳些血脈。不過眼下卻有一事,不得不請大人費神。”
既然已經踏入泥潭,再想擺什么架子全是枉談,所以賀憲只有一個字,“說。”
柴榮笑得有幾分傷腦筋,“我的人在救助大人時,竟意外的遇到漕幫的人。”
這話聽得賀憲臉色都為之一變,“漕幫?”
前任大周朝最大的功績,莫過于疏通了中原地區的水路,并開鑿運河,實現南北東西的貫通。
這極大的繁榮了國家的經濟,尤其是在國之根本的糧食運輸上,帶來了巨大的便利。
但由此而來的問題也不少。
首當其沖的,便是漕幫的興盛。
其實這個問題要歸根結底起來,還是朝廷吏治的問題。因為開了水路,帶動了沿河兩岸經濟的繁榮,這便讓當地官吏多了盤剝百姓的借口。
百姓勢弱,無法與官府對抗,勢必要抱成團,供養幾個漕口,送他們些薄利,讓他們去與官府打交道。
而小漕口發展成大漕口,這就是漕幫的雛形。
而在多年來與官府的對抗與相互合作間,漕幫的勢力也越來越大,到如今早已經形成一個嚴密而龐大的組織。
身為朝廷前第一丞相,賀憲太了解漕幫的復雜性了。
這樣的幫會根本不可能完全肅清,只能合理疏導和籠絡。
就算柴榮再有錢,也不敢與這樣的組織斗。相反,他每年還得乖乖的孝敬不少份子錢,用以保障貨物通行的順利。
只是怎么也沒有想到,在追尋歐陽康和賀憲的途中,竟意外的遭遇漕幫子弟,還不小心把人家一艘小船撞翻,鬧出人命。
柴榮的手下慌了神,連姓名也不敢留,揀了一個賀憲就跑了,也不知歐陽康是不是被人家救了。但柴榮要完成他的鴻圖大計,想弄到歐陽康,就非得去給人家打這個交道不可。
賀憲聽完,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他能說這也算是惡有惡報?
不過如今他是自身難保,想要保住自己,指望著柴榮去幫他救幾個兒孫回來,還非得替他動這個腦筋不可。
“那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漕幫里的哪一位?”
柴榮搖了搖頭,“還沒查到。”
“那你別管了,趕緊按照他們漕幫的規矩,先送上禮去賠禮道歉,問問是哪一位。然后…”
歐陽康醒了。
睜開眼睛沒一會兒,就有個紅臉少年湊上前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幸好燒退了,你現在覺得咋樣?”
歐陽康怔了怔,眼神中一片迷茫,半晌才啞著嗓子問,“你是誰?”
少年指著自己鼻子笑了笑,“我叫水生,你呢?大小姐說你叫歐陽康,是不是?”
“歐陽康?”歐陽康迷茫的重復著這個名字,“是我?那我是什么人?”
少年呆了呆,忽地沖著外面嚷道,“阿直姐姐,你快來看呀,這個人好象不太對勁!”
等到歐陽康再一覺醒來的時候,就聽見外面有人低聲說話的聲音。
“…真的不記得了?”
“是啊,問了半天,什么也想不起來。找大夫來看了,說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過的。有些小孩子,就會燒傻。”
“你看他,象個傻子嗎?”
“那倒也不象。說起話來,還挺客氣有禮的,就是想不起自己的身世了。”
“行了,那我知道了。”
門簾一挑,屋子里光線一亮,一個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外面還是白天,光線強得很,陽光在她身后烘托出大片的陰影,反刺得人眼疼,本能的伸手擋著,好一陣子,才漸漸適應了下來。
“醒來多久了?”
“從阿直說起給我找大夫開始。”歐陽康沒有欺騙,看著眼前的女子忽地說了一句,“你跟她們不一樣,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看著他的眼睛,眸光清澈。
歐陽康坦然回望著她,一樣的目光澄靜。
窗外,一個圓臉丫鬟偷瞧著,就見自家小姐的耳根慢慢泛起了粉色。象三月里的桃花,便是不施粉黛,布衣荊釵,卻也有股動人心魄的美。
不過這樣已經很厲害了,她第一次來跟那美男子說話時,被他看得一張臉羞成大紅布。還是小姐厲害,只微咳一聲,便挪開了目光。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你是歐陽康吧?”
歐陽康老實的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你們說我叫歐陽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女子看著他,蛾眉微蹙,顯然有幾分不信,“你怎么會不記得?莫非你想詐我?”
歐陽康一臉無辜,“我詐你會有什么好處?難道你比郡主還厲害?”
終于不用被白薯咬了,星湖。
白薯:你要是不加更,我還是能咬的。
我現在知道你爹為什么不喜歡你了。
白薯:他敢不喜歡我?那正好。
薯爹:…
芋頭:那個作者君,不要下手下狠哦,當心我也來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