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皇上雖然發了問,但并沒有真的讓歐陽康來答的意思,只是遞給他一封信。
“御史臺有位御史方寧海,恰好也是你們靈州人,他去年丁憂回了老家,日前給朕來了封密信,說的就是這茶葉之事。”
高顯忽地嘿然冷笑,“若不是他走前朕臨時起意,下令給了他個密奏權,只怕他的信還到不了朕的手中。你看!”
歐陽康聽得心頭一跳,再看著那信頓時就呆了。
這信并不是尋常紙筆寫就,竟是用炭條寫在草紙上的,還揉得跟個腌菜團似的,有些地方字跡已然模糊,想是送來的途中歷盡艱辛。
等把信看完,歐陽康臉色遽變,半晌不敢作聲。
高顯已經收起笑意,神色凌厲,“朕給你一把尚方寶劍,你就借此次回鄉之機將此事徹查清楚。如若方御史所說情況屬實,朕準你先斬后奏!查出歷年虧空的茶稅,朕允你補足你家的花銷。”
歐陽康聽明白了,皇上是給他機會光明正大的去貪污。
只要他能替把這條線理順了,殺一儆百,后頭不怕沒銀子收,皇上也是明白人,當然不會小氣。
歐陽康這才明白,怪不得剛才一聽說他們翁婿要回去,皇上那么痛快就答應了,還主動撥付侍衛,這一是要保護他們,二也是幫他們去辦差的。
皇上又道,“回去之后,你可把這件事跟你家先生商量一二,讓他幫你出出主意。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驚動舅父,他老人家身子不好,還是少讓他操些心吧。”
歐陽康也不想讓岳父知道,可以老丈人的精明,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他也不能多說,只能領命。等媳婦她們告辭。一出了宮,就趕緊奔回去找先生了。
他在忙正事,念福也沒閑著。
既然決定要走,光是打點行李就是件浩大工程。
眼下可不比他們上京時了。統共就那么幾個人,輕車簡從。如今光是丫鬟婆子就不知得有多少,還有歐陽錦那邊,聽說他們得了皇上賞賜,也動了念頭想衣錦還鄉,回去炫耀一番。
而關夫人聞訊也匆匆找來,抓著念福不放,“郡主,你這走前,可得把我們家的事辦了呀!”
念福笑道。“伯母莫急,你看這是什么?我早遣人去跟申夫人約過了,本說請她帶申大侄女和兄弟子侄們來我們家里做客,也好安排關兄弟來見上一面。可申夫人回信說,眼下閑園那里名氣大。家里人都想去見識下。您要覺得可以,我這就著人安排去。”
關夫人看著帖子喜不自勝,忙忙給念福道謝,又道,“此次花銷多少,一概算我們家的,你可千萬別替我省著。”
念福抿嘴笑道。“這種做媒的大好事,伯母還是讓我來吧。等到事成,我也好打打名聲,將來好賺幾個謝媒錢啊。”
關夫人聽得心情舒暢,再次謝過,又跟念福細細商議起那日見面的安排來。
等回了家。她便開始折騰了。
自己和婆婆都必是要去的,那天的打扮不可隨意了。當然,主角關耀祖更是要好生收拾一番。
婆媳倆一忽兒覺得紅色喜慶,一忽兒覺得藍色沉穩,滿箱子籠子的衣裳幾乎全翻了出來。越挑越花眼。
等到關天驍回家,倒是稀奇,“人家夏天是曬冬天的衣裳,你們怎么把夏天的翻一地?”
等聽說是要給兒子相親,還是去閑園相親,關天驍不淡定了,“我也要去。”
關夫人嗔他一眼,“哪有相親時還帶著老公公的?”
關天驍觍著臉道,“咱家那不就一個兒子么?再說了,相看的時候有我坐在那兒,不也能給你兒子長長臉?”
關夫人嗤之以鼻,“我看你就是想去人家園子里混吃混喝!你少動這心思了,我告訴你,沒這規矩。萬一把你媳婦嚇跑了,我跟你沒完!”
關老夫人也覺關天驍的要求不太合理,不過她又覺得媳婦這么說兒子有點太不給面子了,便道,“不如問下郡主,萬一人家可以安排呢?”
關夫人心說這不為難人么?才要說這母子倆幾句,忽地念福那邊打發人來了,還是她身邊最得力的翠蓉,親自跟關家人道,“我們郡馬為了給關公子相親時增些顏面,說要把家里的六賢圖帶過去,沒想到申家那邊聽說之后,申大老爺也想去瞧瞧。郡主便差奴婢來問,到時關侯可有空作陪?不然就請我們王爺過去作陪了。”
“有空,有空的!”關天驍喜不自勝,“你家郡馬真是太客氣了,那個,這樣吧。你且等等,把我們家的幾張老字畫也帶過去掛上。人家既然喜歡這個,也給人家瞧瞧,咱們家可不是光會舞刀弄槍的。”
可你又不懂這些字畫,萬一說得漏了底怎么辦?關夫人眉頭一皺,忽地想起,“那能不能把裴先生也請去?一來給你做個伴,二來他也是耀祖老師,不算外人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防止關天驍亂說話,丟人現眼。
關天驍當然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連聲贊好。
于是乎,等到關公子相親這天,雙方男性親友團幾乎把閑園里的那處敞軒擠爆了。
為免打擾到其他的客人,念福不得不特意延長工作時間,把此次相親安排在了其他客人都離開的傍晚。
彼此天光仍是大亮,金燦燦的夕陽耀得水面上一片瀲滟,平添幾分明麗。
佳人在船上,粉面含羞,聽媒人在那兒吹噓,關公子如何少年英雄,義薄云天。
英雄在岸上,低頭赧顏,聽媒人在那兒夸耀,申小姐如何書香門第,美貌嫻淑。
還是歐陽康和念福小兩口最實在,一個在岸,一個在船,把那低頭數金子的二位一捅,
“你倒是抬眼看看啊,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沒有后悔藥可吃的!”
佳人鼓起勇氣抬頭,英雄假裝無意睜眼,恰好小船行至軒前,讓二人看了個對臉。
瞬間,英雄抬手,哆嗦著指向窗外。佳人驚呼,手中團扇落地。
美貌嫻淑碎一地,成“浪子風流”了。少年英雄似水流,成“跪在床前忙要親”了。
不過這算不算是有共同語言?
英雄回過神來,臉燒得跟天邊的晚霞一樣紅。佳人低頭,恨不得跳進河里降降溫。
不過雙方親友團看著,卻相視一笑,心中俱是同一個念頭,此事可成矣。
要不是有點什么,能看出這樣的動靜?
定了,就他了。
相親結束后,念福分別為男女賓各自奉送上等席面。
關天驍與申伯綸把酒言歡,那邊申夫人也與關夫人談笑融洽。
關耀祖此時才敢暗暗回想,那小妞扮男生雖俊,可穿女裝更是漂亮。不過一身淡粉衫子,硬是給她穿得飄逸靈秀,整個京城,估計也沒幾個比得上的。光是賣相,可以娶了。
申敏心中又羞又喜,雖說這樣的狹路相逢有些丟臉,但能不能說明他們是真的很有緣?況且那人也不象是個無趣的,婚后也不必自己端著裝著了吧?
唔,他穿戎裝的樣子也很好看。她早看膩味自家叔伯兄弟們的儒衫了,換個戎裝似乎還亮眼一些。再說,來京城之前,母親偷偷跟她說過了。這個關家,既是親貴,家中人口又單純,沒有那么些雜七雜八的事要料理,日子相對好過許多。
尤其婆婆是個出了名的妒婦,她可能會對兒子有些護短,但絕不會象有些婆婆那樣,不講道理的就往相公屋里塞人。
至于關家文脈差了些,又有什么關系?她的書讀得很好啊,大半兄弟還趕不上她。將來他們的孩子要是有天份,就跟著自己讀書,要是沒天份,就跟著他爹去舞刀弄劍,說不定還可以一起唱唱小曲什么的…
呀!你想到哪兒去了?申敏忍不住在心底唾棄自己,卻又更加忍不住幸福憧憬。
在申伯綸離開京城之前,兩家過了文定,把親事正式定下來了。因女兒是遠嫁,所以申家想把女兒留著多過個年,等到明年春天再議婚嫁。
差不多留出大半年的時間籌備,關家也覺得很合適。
只是后來關耀祖被崔浩等人追著好一通取笑,又被逼著實放了點血,請大家胡吃海喝了好幾頓才算是放過他。
念福沒有攔著,還主動讓歐陽康多去跟兄弟們聚聚。畢竟多活了一回,她更加清楚的知道,這樣的年少輕狂,隨著歲月流逝,只會離他們越來越遠。
等到一個個成了親,有了孩子,男孩變成男人,他們肩上的擔子會越來越重,而這些青春肆意的歡笑就會越來越少。
不料這一來,倒給她在那幫兄弟中間博得了一個賢妻的美名,歐陽康更是得意之極。
這日因他要遠行,兄弟們擺酒給他踐行,見他特意從家中帶來了好酒,免不了又要夸贊郡主一番,直把個郡馬爺哄得心花怒放,喝了幾斤幾兩都不知道,微醺著踉蹌回來,進屋便往媳婦身上膩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