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菡雁嫁入平王府,于她自是天大的事情,可于平王府來說,真真是應了蕙娘的那句話,不過是多添雙筷子而已。于整個京城,更是連半點漣漪也不曾激起。
保媒的沐太后近來行動頗受拘束,在深宮中自顧尚且不暇,哪有心思管她?而做紅娘的康潔蓉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忙,阮菡雁數次想相邀入宮探視,卻連面都見不著。
康潔蓉在忙著“關心”賀八小姐的病情,只是關心得太過,人家也有些消受不起。
今日待她走后,梅姨娘不悅的搖著把宮扇,進屋訓斥起女兒,“不早跟你說了,這段時間要避嫌,讓她別來了嗎?你怎么又把人招進來了?回頭你也不怕夫人罵!”
賀奉娘委屈道,“我何曾沒跟她說?可她自己要來我能怎么辦?總不能不見吧?到底上回的事她也在場,又是從平王府出來的,怎好得罪?”
旁邊貼身丫鬟道,“姨娘您也別怪咱們姑娘了,依奴婢瞧,那位康小姐探八姑娘是假,打聽咱們家爺們才是真呢。姨娘不妨到夫人跟前,替咱們姑娘去說一說,回頭想個法子擋一擋才是。”
誰都不是傻子。康潔蓉來了沒兩趟,賀奉娘就察覺出了她的真實來意。可這樣的話她一個姑娘家也不大好說,只能婉轉借他人之口,往外透露。
梅姨娘仗著女兒得寵,在賀夫人面前頗有幾分臉面,等她把話傳過去,賀夫人倒是頗為重視。
回頭等到賀憲下朝。專門跟他提起這事,“你說這事要怎么處置才好?上回奉娘出那事,除了嘉善郡主,只有她在身邊。萬一那丫頭要拿捏著這點興風作浪,奉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咱們賀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賀憲本就因為柴榮上回在七星湖綁架念福不成,反而差點害了閨女性命而憋了一肚子氣,如今好不容易把事情壓下。居然聽到有人不知死活的跑來想拿這事威脅他家,一下就爆了。
頓時拿出打壓政敵的精明來算計了一番,冷哼道,“她這倒還提醒我了,這丫頭既是想攀上咱家,便是娶進門來又有何妨?家里幾房的爺們隨便挑一個給她,把她拘進咱家,也好過去外頭胡說八道。你去一趟平王府,問問平王妃是個什么意思。回頭也好看是配給哪個。”
賀夫人領命。尋了個借口就讓人往平王府送了張帖子。希望能上門拜訪。
可不巧的是,平王妃一家剛好出門了,估計沒有一兩個月回不來。
賀府管事一愣。“可是去西山避暑了?”
因今年天災連著兵亂,連皇上都留在了京城。不過平王不當差。卻不在此列。
沐府管事搖了搖頭,“我們王爺去鄉下田莊了。你要是要緊事,就把帖子留下,趕明兒我們一起送到鄉下,看王妃是怎樣回話。”
賀府管事想了想,“那我先把帖子帶回去,問問我們夫人的意思吧。”
那就請自便。
等賀憲聽到回信,這才忽地記起,“啊,是了。皇上今年不去西山避暑,倒是讓太后帶著些皇子公主過去了。平王妃和郡主素來有些不入太后的眼,他們一家去鄉下也情有可原。”
他想了想,“不過這樣也好,咱們家在鄉下不也有個田莊嗎?我記得離著平王家的還不太遠。你干脆把八丫頭和家里幾個小的也帶到鄉下去住幾天,一來避避風頭,二來也可以跟平王妃親近親近。”
賀夫人一聽就明白了,立時開始打包行李。
只可笑康潔蓉,原先蕙娘問她去不去鄉下,她還不愿意去,想留在京城攀附權貴,結果下回再上門,已是人去樓空,還打聽不到去處。
于是,偌大的平王府,康潔蓉只好對著滿園子湖水發呆。
阮菡雁是妾室,沒有選擇的自由,蕙娘當然把她也給帶走了。
羊角村。
時已入夏,處處濃蔭翠蓋。
棚子底下的瓜果一個個長得肥碩喜人,在酷熱的午后,靜悄悄的藏在那兒休生養息,任蜂兒蝶兒在它們身邊捉迷藏。只有樹上的知了不怕累,嘶著嗓子不停叫喚。可習慣了那有節奏的叫聲,竟是越發的催人瞌睡。
坐在門檻邊的婆子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張著嘴掛著一絲晶亮的口涎,連人走到近前都沒反應過來。
“醒醒,快別睡了!”丫頭警醒的出來迎客,順便推了那婆子一把,低低囑咐,“快去打水,收拾客房。”
婆子一抹嘴,總算是清醒了過來,看清來人,頓時就要站起來行禮。可起得急了,一時頭暈眼花,差點摔下,倒是來客將她攙了一把,溫和笑道,“媽媽不必多禮,我又不是外人。”
婆子待站穩后,到底是笑著行了個禮,“讓康大少爺見笑了,瞧您這一身的汗,快請屋里坐,我這就給您打水去。您中午吃了沒有?”
康守靖笑笑,“天熱也吃不下什么,媽媽不必費心了。倒是先打些水來,讓我洗洗,這一身臭汗的,可不好見人。”
婆子忙道,“不妨事的。因著天熱,郡主每日都讓人備了綠豆湯,糕點涼面什么的在廚房,讓大家餓了自去取用。大少爺您先洗著,回頭我就讓廚房的詩意姑娘幫您拌一碗嘗嘗,涼涼的很是開胃呢。同來的還有幾位?”
康守靖道,“那就麻煩你們了,外頭還有兩位在收拾東西,一會兒你們拿幾個香瓜湃在井里,午睡起來正好能吃。”
婆子笑著應了,出去張羅。
丫鬟帶著康守靖去了客房,打水洗了個澡,收拾清爽之后,喝碗綠豆湯,再來一份酸辣開胃的涼面,果然是無比舒暢,可比他路上啃的干糧好吃多了。
只是吃飽喝足,錯過了覺頭,反而睡不著了。
看這莊外綠樹成蔭,尚有涼風習習,索性就出來走走。莊子里的人見著他,都很友善的打著招呼。
當初京城大亂初定,康守靖就趕到平王府來了。他和康守翊在鄉下,倒是躲過一劫,只是聽說京城出事,也不知沐家怎樣,心里急得不行。后來等終于進了城,看念福把平王府收拾得井井有條,他就自告奮勇來替他們打理羊角村。
因有了幫弟弟打理農莊的經驗,是以再跟羊角村打起交道來,倒也不難。只是當時大亂,有些老人故土難離,全成了晉王的刀下冤魂,著實讓人痛心。
也虧得康守靖有耐心,一家家的走,一家家的勸,把佃農們的干勁重又鼓了起來,迅速恢復了生產。眼下這遍地的瓜果莊稼里,也實在有他的一份功勞。
等著這邊漸上正軌,他也回弟弟那邊去了。因他們那莊子上出得好香瓜,今日得空,又有些事,就給這邊送了來。
才看見有家的絲瓜棚子給壓得有些變形,他尋了根樹枝,想替人捆一捆,忽地聽到一個女子的尖叫。
康守靖嚇一跳,趕緊快步跑了過去。就見一個素衣女子摔到了田埂下,身邊一個打翻的小籃子,田埂上還留了一頂帷帽,而她面前盤著一條菜花蛇,吐著紅信沉默對峙。
康守靖笑了,剛好拿手上的樹枝把那條蛇小心挑到另一邊的草叢放生,跳下田埂把那女子扶起,又幫她把掉到地上的籃子帷帽撿回,只是她采的那些小花小果就沒沒法要了。
“放心,沒事。那菜花蛇沒毒的,只是脾氣有些不好。不過你今天也算走運,它剛好在蛻皮,所以沒來咬你。哎呀!”
他看那女子嚇得瑟瑟發抖,故意在揀蛇蛻時假裝驚叫了一聲,隨即又呵呵笑道,“騙你的。看,沒事吧。”
這一驚一乍的,果然把那女子的注意力成功轉移了。再看他一眼,似是有些氣惱,又有些感激,不知道要怎么說話才好。然后瞪著他手上揀的蛇蛻,往后退了一步,又咬著唇,有些緊張的跟上半步。
康守靖忍俊不禁,卻沒有取笑,溫言解釋,“這種蛇是有些臭的,你離我遠點。看你面生,是跟著表舅舅他們來的嗎?你要害怕,我先送你回去。對了,你腳沒事吧?”
終于,那女子說話了,“我腳沒事。平王是你表舅舅?”
“其實是遠親,蒙平王不嫌棄,還肯認我們。”康守靖注意到這女子的婦人發髻,還有銀灰色衣裳的孝,略收了笑意,在前面兩步帶路。
德清跟在后頭,沉悶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對這鄉下很熟?”
康守靖嗯了一聲,“我也就打理過自家和這里的幾個莊子,一些農活也是現學的。其實,我第一回看見蛇時也怕得要死,還被老鄉們取笑了一回。”
德清在他身后露出個輕淺笑意,忸怩道,“剛才,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的。這邊莊子雖然太平,可備不住有什么蛇啊獾子之類的東西跑過來,你往后出門還是帶個人的好。”
德清好奇了,“獾子?那是什么東西?”
這…康守靖想了半天,“是長得有點象狗,又有點象豬樣的野獸。毛是灰的,臉上有幾條白道道。它的牙可厲害呢,連鐵都能咬斷。你要遇上,可真得小心點。不過我聽說山林里頭,最厲害還是野豬。牙特別長,要是給它拱上,那就是最厲害的獵人也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