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福和老太太祖孫倆在這敘著話,只覺時間過得飛快。
不一時,歐陽錦的蘑菇經沒取到,反尿遁回來,見沒人搭理,只好回家了。
不久,梅寄生來了,再把吳勉蘇澄他們都請來,又是一番熱鬧。
當然,念福也免不了被梅寄生碎碎念叨著他的點心,而吳勉也磨著牙說起櫻桃果醬。
念福一驚,“要說我欠寄生哥的倒是有的,可欠先生您的果醬不是前些時候送來了么?難道給人昧下了?”
那倒不是。不過吳勉嫌棄她做得太少了,“你這都欠我幾年了,光給這點么子夠么?付利息都不夠,快回去再多做幾壇子來。”
念福無語,櫻桃的季節很短,眼下已經快下市的,她上哪兒弄去?要不干脆把方子送他得了。
可吳勉不上這個當,“別人沒辦法,我不信嘉善郡主也沒辦法。想辦法弄去,別讓我將來在你大喜的日子刁難得不讓你出門啊。記著,旁人做的都不作數,要你親手做的才算。”
眼看圍觀這么多人也沒一個給她幫腔,反而悶笑連連,念福咬牙,故意使壞的說起,“要說櫻桃果醬,用紅葡萄酒做的才算是極品,尋常那些算什么?”
念福早聽師父說過,在從前大周朝時,就有西域商人帶來了葡萄美酒,只是歷來是宮廷貢品,民間只是耳聞,極少見到。
吳勉成功的被引得垂涎三尺,然后開始轉移目標讓杜川去釀葡萄酒了。
這下蘇澄自然是要幫腔的。“你有那個本事能去弄回葡萄種子,并在大梁培育成熟,我就想法幫你釀酒!”
吳勉頓時道,“那你趕緊給你徒弟寫封信去,他不正往那邊走么?順便叫他拐一下得了!”
可話一出口,蘇澄的眼就沉了下來。
眾人一時都靜了下來,只聽吳勉冷哼道,“我說老蘇,你還擺臉子給誰看哪?要我門下有這么個爭氣徒弟,我睡著都笑醒了。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蘇澄大怒。“姓吳的,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說你什么意思?”吳勉索性把話挑明了,“你徒弟是去吃喝玩樂了,還是去游山玩水了?他是去做正經事。你發的什么脾氣?看你平時講起大道理來一套一套的。怎么如今落到自己頭上。卻跟個恨不得把孩子拴褲腰帶上的婦人似的?得了,趕緊收了你那套嘴臉吧,別讓人瞧不起你。”
蘇澄一哽。忿忿拂袖而去。
杜川搖頭,向吳勉道歉,讓他別往心里去,吳勉才不在乎,“他就是當局者迷,非得人罵上幾句不可!你們都別慣著他了,依我說,歐陽康去得很好。要是年輕二十年,我也去!”
可話雖如此,念福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蘇澄。
歐陽康走前悄悄跟她說過,別看他先生一張嘴巴毒得要死,心腸卻是比誰都軟。他這回走了,先生一定很生氣,讓她有機會也幫自己說說好話。
原先,念福不知道怎么說。可經過了姚詩意的事,念福覺得,她或許可以去說說自己的想法。
擔心子女是所有父母的天性,可不能因為這樣,就阻止孩子去飛。那樣,他們永遠就象學不會飛的小鷹一樣,一旦有個意外來臨,就是滅頂之災。
可這些道理,蘇澄如何不明白?
半晌,他才費勁道,“我只是…只是想讓他走得更穩妥一點…”
可念福笑了笑,“先生慣會掐算風雨,可這世間的風雨又豈是常人能夠推算?早一日去飛,或許會摔得很慘,但總比禍到臨頭,不知所措要好些吧?”
蘇澄一哽,竟是第一回被人說得啞口無言。
而念福也不知道,自己竟會一語成讖。
就在這個端午,就在此時,暴風雨已經兇猛來襲。不止是在京城,還在那離京幾百里的草原上…
春夏之交的草原,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節。
晴空如洗,白云悠悠,放眼望不到邊的青青草原上,滿是盛開的五顏六色的花。
那藍藍紫紫的是馬蘭花,橙黃亮眼的是金蓮花,要是有懂藥性的大夫在,一定都認得這些都是極好的中藥材,而在牧民眼里,這些可愛的花花草草也是養育牛羊的牧草。
可是這么好的一片牧場,怎么會沒有人來放牧?反而透著一片肅殺的死寂?
跶跶跶,奔騰的馬蹄肆意而沉重的撞擊著大地,打破了這樣一份寧靜,而在草地中央的大帳里,爭吵的人們完全忽略了這個聲音。
“我就說卓格那小子沒安好心!”
一個留著山羊胡子,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忿然說著,“賤人生的小雜種就是賤人,誰給他那么大的膽子,迎娶大梁公主?就算娶,也該是大王子娶!我提議,要是公主到了,就直接跟大王子完婚。”
對!大帳中頓時有人附合,卻也有人反對,“我說博日勒,你是成心要破壞結盟是不是?就算你是大王子的親舅舅,可也不能這么胡來。卓格的生母是身份低微了些,可他也是族長的兒子,你這么罵他,也是對族長不敬。再說,大梁早說了,要娶公主就得自己去,大王子要娶,就自己去唄。眼下都已經昭告天下了,還想怎么換?”
“我說換,就能換!”那個叫博日勒的人身形雖小,氣勢卻是極足,看一眼帳中形同虛設的老族長卓斯欽,半是威脅半是傲然的道,“要是你哈那扎不同意,大可以帶著你的家族衛隊沖上前線去,那我也沒二話。”
哈那扎氣得不輕,可博日勒的家族掌握了整個乞顏部族最為犀利的戰斗力。要是他撤了,還打的什么仗?
他只得勉強反擊道,“博日勒,你也不要忘了。當初提出要跟大梁結盟的可是你的好外甥,大王子卓日烈。眼下你倒先撂起挑子來了,那你跟外甥解釋去!”
“我哪有撂挑子?只要把公主嫁給我們大王子,我就繼續打這個仗!也不知道你和你哥哥哈斯朝魯收了卓格多少好處,這么樣替他賣命。”
“我哥哥怎么了?他半輩子都在外頭飄泊,還不是為了我們乞顏部族?”
眼看新一輪大戰又將開始,門外的人終于掀簾進來了。
“各位。請靜一靜吧。”
一屋子剛剛還吵得不可開交的人瞬間都閉上了嘴巴。而當中早已被吵得頭暈腦脹的老族長卓斯欽在見到此人時,顯然象看到了救星。
“正好,卓日烈你來了,這件事。到底怎么辦。你說吧。”
這話實際上。已經把主動權交給了他。哈那扎想說什么,可到底還是沒吭聲。
和舅舅相似,這位草原上聞名的大英雄卓日烈。個子并不高,身形也很瘦小,但是當他抬起那雙眼時,卻沒有人敢與之對視。
冷峻的目光在帳篷里一一掃視,卓日烈冷冷的開了口,“首先,我要聲明,就算是把那位大梁公主送到我的帳篷里,我也是不會要的。”
為什么?博日勒瞪大雙眼,“你可不要意氣用事。”
卓日烈嗤笑,“舅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難道你忘了我們乞顏部族的規矩了么?男女一旦訂婚就可以同房,何況他們一路同行,我可不被說成揀別人的破鞋。”
“可那是…大梁公主啊,不至于…”博日勒還想說什么,可卓日烈卻擺擺手,示意他對個話題徹底失去興趣了,“其實卓格能娶個大梁公主回來也挺好的,聽說她可帶了不少值錢的嫁妝。怎么樣?有沒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迎接新娘子?”
博日勒莫名其妙,“卓日烈你這是怎么了?你還要去迎接他們?”
“是啊。”卓日烈狀似不經意的拿馬鞭輕輕拍打著掌心,眼中卻流露出一抹神秘笑意,“正好也能表現一下我這個做大哥的誠意。”
那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卓斯欽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迅速把事情丟給大兒子處理,躲回帳篷里跟他最新一任小老婆鬼混去了。
等出了大帳,博日勒追上外甥,進了他的帳篷才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不跟我說清楚,舅舅心里憋屈!”
卓日烈什么也沒說,遞了一條小紙條給他。
博日勒看后大吃一驚,“此事當真?”
卓日烈沉下臉道,“如果卓格真的設下這樣圈套,我就是不死也在乞顏再無立足之地!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必須親自去走一趟。和大梁的結盟是我好不容易才促成的,為此已經得罪了草原上的十七家部落,還犧牲了那么多的將士,他倒想來揀現成的便宜?簡直是做夢!”
“可這,萬一要是假的呢?他會不會想故意誘你出去,暗下殺手?”
卓日烈自信的輕笑起來,“那就得比比,誰更有膽色了。遲早都有這一戰,不如速戰速決,也好專心收拾了草原殘局,休養生息。”
他忽地搖頭輕嘆,“大梁這回肯出手相助,卻不表示將來不會秋后算賬。咱們這個草原,可再經不起這樣無謂的內訌了。看看這樣好的牧草,卻沒有半只牛羊,難道我們一輩子就要過著這樣流浪的日子?”
博日勒聽得肅然起敬,“胸懷里能裝得下整個草原的人,一定會成為草原上最偉大的王!舅舅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可卓日烈卻是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憂心忡忡。
漢人有句話說得很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都能想得到的事,大梁皇帝肯定也能想得到,那么,他又想將來要怎么對付自己呢?
眼下的大梁皇帝,恐怕是沒心思想這個問題了。
(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