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文武百官進宮朝賀新春。
同時,也正式聽到了皇上加封平國公為平王的旨意。這份圣旨當然與寫給施家人聽的不同,言辭工整而華麗,寓意美好而尊貴,可這一切都比不上圣旨里透露的內容帶給大家的震憾。
天哪!
那個在北市賑災的祝姐兒竟然是平國公真正的親生女兒?要知道朝堂之上,就算許多官員沒有去看過北市盛況,但又有幾人不知道這位祝姐兒的鼎鼎大名?
先是太后壽宴上的不公正待遇,再是賑災中被多番刁難,當年前聽說她已經被太后抓回宮中時,許多人都在暗自惋惜。惋惜這位傻乎乎的姐兒也不知著了哪門子道,就這么得罪了太后娘娘,以至于死后還要聲名狼藉。
是的,大家無一例外的認為,這個祝姐兒死定了。就算不死,那肯定比死也差不到哪兒去。
但是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幾天不見,她居然活了!不僅活了,簡直可以說是咸魚翻身,魚躍龍門!一下子就從市井民女成了郡主娘娘,而且聽聽她的封號是什么?
嘉善郡主。
這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嗎?這么想的人就弱爆了。
嘉善是個地名,那是沐氏的老家,也是一個頗為富庶的水鄉。皇上把這個地名做了祝姐兒的封號,這意味著什么?
只要不是個傻子就該想到,只怕皇上有意把那個地方送給郡主當食邑!
這可是連一般公主都沒有的待遇,可皇上卻把這樣的禮遇給了自己的表妹,這除了證明這個女孩確實是實打實的,被承認的皇親國戚,還代表了一種態度。
皇上在獎賞她,甚至可以說。是在彌補她。
前朝后宮,一貫息息相關,休戚與共。
再往后看。祭祀大典上,皇后第一次取代太后娘娘的地位。真正主持起中饋事宜,這又代表著什么?
不必多說,想想自己從前有沒有幫著太后明里暗里對付過這位新任郡主吧。沒有的話,自然最好。要是有的話,也別等皇上來問責了,趕緊自請責罰吧!
前朝大臣們的心思,王皇后不知道。但后宮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王皇后的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好。
能做一國的開國皇后,自然不會是普通人。王氏出身于可與沐氏比肩的世家大族。能坐上這個位置,自然也是多方權衡較量后的結果。
還記得那位開國第一狀元郎王粲王舍人嗎?和王皇后就是系出同族。論輩份,王皇后還應該喊王粲一聲堂兄。
只是王皇后雖然已經坐上那張鳳椅整整六年,卻始終如一個低調的布景板般,甚少有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而在這個新年。王皇后才算是第一次真真正正走進了公眾視野。而她也沒有辜負皇上的期望,一絲不茍的完成了一位皇后應該承擔的責任。
所以,在祭祀大典后,高顯原本還存了一半的疑慮漸漸打消,直接把招呼所有內命婦及皇親國戚的任務交給了他這位熟悉卻又還有些陌生的皇后娘娘。
而在沒有了太后掣肘的情況下。皇后不再如平常所表現出來的唯唯諾諾,而是以一個溫婉大方,親和有理的形象出現在了世人面前。
至少,在念福一家進宮朝賀時,對這位皇后娘娘的印象是非常不錯的。
“舅母無須多禮,老人家年紀大了,膝蓋不好,快把人扶起來,賜座。這是福妹妹吧,快上來給本宮瞧瞧。”
念福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前去,卻見王皇后是個笑得很親切的清秀佳人。皮膚白皙,五官秀麗,談不上多漂亮,但氣質非常好。一看就是飽讀詩書之人,跟王粲夫人許氏一個類型。象個大姐姐般,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意。
看過了人,王皇后依例放賞。先是賞了念福一套赤金鑲玉的項圈,又讓人取來一套脂粉。
皇后賞的這件項圈并不奢華,但用料精致考究,最特別的并不是尋常花朵式樣,那項圈上的吊墜是用各種顏色的寶石,雕成葫蘆、石榴、南瓜等各種瓜果,非常有趣。
見念福是真的喜歡,王皇后笑著多說了幾句,“這是本宮出嫁之時,家里人依著當地風俗打制的。象征著瓜果滿園,豐收吉祥。并不是什么太貴重東西,只是聽妹妹喜好廚藝,便讓人拿了出來。”
她著重拿出那盒脂粉介紹,“這幾只是這進貢的螺子黛,畫眉最佳。不過本宮也不多,就贈與舅母吧。至于給妹妹的,倒是本宮閑來無事自己親手制的。想來象妹妹這般青春妍麗,妝飾只是點綴,倒不必太好。還望妹妹不要嫌棄,怪本宮小氣。”
念福心念一動,眼下這大年初一,自己頭一回入京拜見,皇后娘娘就算沒有多的進貢脂粉給她,但肯定還有大把的宮中御用脂粉吧?可她為何偏偏要送自己親自制的,還格外提到小氣二字?
腦子里靈光一閃,她頓時捧場道,“皇后娘娘哪是小氣?這是省儉呢。眼下外頭正遭著雪災,許多人連飯也吃不上,我能有這個使已經很好了,哪里還會怪娘娘小氣?”
王皇后眸光微亮,又迅速收起,只是唇邊的笑意明顯深了幾分,“妹妹取笑了,本宮不過一點小意思。只想著自己能省則省,皇上在外頭也好安心辦大事。”
這回不用念福了,自有聰明人捧場道,“娘娘身為國母,能帶頭節省,實在是萬民之福。依臣妾看,這宮中的開支是可以減一減了。”
說話的是賢妃,她是高顯身邊的老人了,比王皇后年長許多,早已不再受寵,但因有一子一女,地位仍算穩固。
鄭貴妃到底年輕氣盛,不大曉事,況她生美,生怕連脂粉花粉也不給用了,頓時就道,“太后娘娘已經把大家的飯食都裁減了一半下去,再要裁減,可吃都吃不飽了。”
沒想到壽寧很不給面子的道,“可母妃你每餐也沒吃完啊,祝姐姐說剩飯的不是好孩子,我現在每餐都不要那么多,夠吃就行。”
鄭貴妃一時大窘,倒是王皇后給她解了圍,“壽寧,你以后可不能再喊錯了。嘉善郡主連你父皇也要喊一聲妹妹,你該叫姑姑才對。”
壽寧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鄭貴妃感念皇后替她解了圍,便給自己圓了個場子道,“其實方才我只是說笑而已,要是皇后真看著哪兒合適,裁減一二也是理所應當。”
王皇后再看她一眼,“要是連貴妃都愿意的話,那本宮倒是真想跟皇上進一言了。到時裁減下來,后宮的姐妹們可別又埋怨本宮。”
“怎么會?”
看王皇后談笑間搞定了后宮削減用度一事,念福不禁心生佩服。別看這位皇后柔柔弱弱,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
王皇后對她同樣印象很好,如果不是這丫頭機敏的接過話來,她也不至于這么自然而然的就把話題過渡過去。皇上格外看重這位表妹,還真不是沒有道理。
既然皇后存了這份心思結交,念福一家在宮中的待遇自然就好得多了。這其中的細微差別,非當局者不能感受。
只是一時離了皇后眼前,坐到旁邊去準備吃飯,哦,宮中叫領宴,蕙娘跟施家二老去方便,念福獨坐在那兒時,有個眉眼飛揚的年輕貴婦沖她冷哼一聲,低低說了四字,“趨炎附勢!”
念福一愣,這么快就得罪人了?瞧這位不象是宮中嬪妃,為何跟皇后有仇?
“這是貞順公主,是壽昌公的獨女,因壽昌公早年為國捐軀,是以皇上將她封為公主。故去的尹皇后,曾撫育她多年。”
明白了,這位貞順公主親近故去的舊皇后,自然見不得新皇后得勢。
說話的這位中年貴婦,眉目平平,卻自有一股清正端凝之意,念福剛想道謝,她卻退開半步,“郡主的禮,妾身不敢領受,我只是在幫賑災的祝姐兒而已。”
呃…好耿直。念福微窘,“請問夫人高姓?能否見告?”
婦人淡然道,“定國公府,簡氏。”
這是公孫弘的老媽還是嬸娘?
念福不敢問,那婦人已經走開了,而蕙娘已經帶著施家二老回來了。身邊還跟著個身材嬌小,溫柔婉約的年輕女子。
見到念福,那嬌小美人先行了一禮,“見過郡主娘娘。”
蕙娘忙道,“不必客氣,你比我女兒也大不了兩歲,這樣行禮反鬧得她心里不安。念福,這位阮小姐是賢妃的妹子,人很好的。方才我們找不到方便之所,全虧她帶路。”
阮菡雁給贊得粉面微紅,“王妃娘娘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實在算不得什么。”
看她這樣斯文秀氣,蕙娘越發喜歡了,擰了女兒一把,“你要能學人家一半,你娘做夢也能得笑醒了。”
這是遺傳不到位,關她什么事?念福才想說話,卻是前頭的朝會已散,老爹回來了。
念福忙上前去迎接沐劭勤,“爹,這邊。”
沐劭勤會心笑了,那樣清華如玉的臉龐因得見妻女,一掃從前的憂郁蒼白,竟是說不出的風流秀逸,頓時吸引了不少貴婦淑女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