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太后要她去捉拿念福,高繡茹有些猶豫。
她雖然不喜歡這個姓祝的姐兒,可是基本的理智尚存,故而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皇祖母,被劫糧的地方在六里坪,那是個山區,以眼下這樣天氣,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不可能送達京城。就算祝姐兒那里多了些糧食,也應該與她無關。”
可沐太后卻嗔她一眼,“繡茹你就是太老實了,你想啊,那些綠林大盜既然連賑災的糧草都敢劫,誰知道他們不會有什么雞門鼠道能快速把糧草送到京城?總之你去把人提來就是,回頭該干什么干什么去。這年下擾得你不得好好休息了,回頭母后一定補給你。”
高繡茹不好再爭,只能道,“為國效力乃是為人臣子的本份,哪里談得上辛苦?那我先走了,爭取早日帶著糧食回來。”
沐太后點頭微笑,又命人送上兩件上好貂皮制成的新衣,“這是哀家特意命宮中針線處做的兩身馬上穿的大毛衣裳,你一套,駙馬一套,活動也方便,又能保暖,你拿著吧。”
高繡茹接了衣裳謝過,卻遲疑了一下,“這回我只領兵一千出征,剩下兩千人只怕要駙馬留下掌管才行。”
沐太后微有些詫異,“你放心把他一人留下?”
高繡茹笑了笑,“京里有太后有父皇,還有諸位王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這回我手下士兵多有想成親的,恐怕有許多事要他操持。請皇祖母允他住在宮外吧。”
沐太后想想高繡茹這回出去又不是打仗,衛宜年身體又不好,不如留在京城休養,便道,“行,就讓駙馬住在宮外,再跟他說,每說成一樁親事,哀家都送宮絹兩匹,首飾兩件當賀禮。說來你們愿娶些宮女回去。也是幫了皇上和哀家的大忙呢。可讓他多用些心。”
高繡茹暗自松一口氣,那日自衛宜年出宮后,二人便開始分居。眼下再和他一起出征,高繡茹總覺別扭。不如趁這個機會分開下。彼此冷靜冷靜。關于將來,或許她是應該好好想一想了。
雖然心事重重,可她還是先得去完成太后交待的任務。
北市。
念福一面施粥。一面在想應該怎么尋個門道,去哪個丞相家里走一走。她不是犯傻,也不想跟沐太后斗氣,她只想爭一份自己應得的公平。
讓她照顧那些災民可以,讓她出錢出力都沒問題,可是一旦她的錢她的力用光了,這些災民應該怎么辦?她現在是有一萬斤糧食,可這又能頂幾天?今天過去了,明天怎么辦?
況且家里來了這么多的災民,把他們正常的生活都打亂了。
吳勉不說,可念福怎么會不知道,他們全家陪著自己還有這些災民餓了一晚上?一頓可以,可兩頓呢,三頓四頓之后呢?就算吳勉高風亮節,愿意陪著她們吃苦,可他的家人何其無辜?
再有,她昨晚一夜沒睡安寧,聽到鐘山帶著人不住來稟報,家里搭起的簡陋雪棚垮了多少處,又給修補了多少回。這樣的房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住下去了,萬一哪天被雪壓垮了出了人命怎么辦?到時就算殺了她,也于事無補啊!
念福不信,沐太后不講理,那些大臣也一樣的不講理。所以她想試一試去跟他們講講這個道理,太后有氣沖著她來,不要連累這些無辜百姓。
可要怎么去,她還得跟歐陽康商量一下。只是沒等到她抽出空來,常國公主帶著頂盔貫甲的士兵們到了。
有幾分抱歉的看念福一眼,高繡茹肅容道,“祝姐兒,接太后懿旨。”
什么?太后懿旨?
歐陽康和祝家一幫伙計們紛紛站了出來,只聽常國公主冷靜清晰的道,“太后有旨,查北市祝姐兒似與劫持朝廷貢糧的綠林盜匪有染,即刻拿下大獄,查明真相,不得有誤!“
象是一道焦雷在半空中炸響,歐陽康渾身每個毛孔都炸起來了!
“她怎么可能跟綠林盜匪有染?她天天在這里熬粥送粥,一舉一動盡在無數百姓眼皮子底下,又怎么可能去劫持朝廷的貢糧?”
高繡茹身為軍人,就有著軍人執行命令的堅決性,就算明知這案子不妥,可她也要堅決的執行下去。
“不必多說,隨我走吧。再說你們家昨晚那一萬斤糧食,確實是來路不明。”
念福覺得很窩火,更加冤枉,“就因為有人送了我家那些糧食,你們就要誣賴我偷東西,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如果我偷了一兩銀子,扔在你家里,再告你是個小偷,你服不服?”
高繡茹定定的看著她,“講道理的話,你留在公堂上去說,我只負責傳旨,走吧。”
念福不去!
真的要去了,天知道那個太后要怎么對她。可是高繡茹手指輕召,已經有士兵上前來綁人了。
歐陽康又氣又急,“你們無憑無據就這么抓人,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就算這糧食來路不明,可我們自己昧下了嗎?不是全拿出來賑災了?你們既說是贓物,那就把所有的東西都封存起來,災民們也不要吃了,火也不要生了,全送去做呈堂證物!”
“不可以!”
歐陽康這話比什么都厲害,災民們快要暴動了。這時候斷他們的糧,滅他們的火,就是絕他們的生路啊!眾人一擁而上,圍住了高繡茹和她帶領的一隊士兵。
“祝姐兒是好人,天天在這里施粥,何曾跟什么綠林大盜有了勾結?”
“就算有勾結,那也在做善事啊,憑什么不讓她施粥了?”
這樣的局面是那些士兵沒想到的,彼此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所措。可高繡茹的戎馬生涯歷練出來的鐵血硬朗在這一刻展露無疑。
她沒有半分驚慌失措,反而越發鎮定的拔出佩劍,嗆啷啷指向半空。寒光閃閃,逼人心魄。
“大家聽我說!”
她的劍尖直指歐陽康,眼神冰冷,“休聽他胡言亂語,不管這糧食是怎么來的,既然拿到了賑災處,就是給大家吃的!至于這位祝姐兒,我今日一定要帶走。清者自清。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你又何必躲躲藏藏,不敢去公堂之上對個究竟?難道,你又要逼著無辜百姓為你去流血去死嗎?”
這女人不是開玩笑,她的眼中真正有殺意。百姓們被鎮住了。全場靜默。
而念福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照做。如果歐陽康敢再反駁,她下一劍就會刺向他們的胸膛。
“不!大家聽我說,那些糧食不是搶來的。是真金白銀買來的!我有證據,我有證據!”
忽地,一個年輕人從擁擠的人群之中跳起來大叫大嚷著,拼命往這里擠。
紫霄遠遠的瞧見那人,頓時興奮的打起了響鼻,跺地長嘶。
它這個樣子,只可能是一個人來了。
它從前的主人。
大半年的時間不見,侯方裕比從前成熟多了,臉上那些少年的稚嫩被風霜漸漸磨平,帶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方裕哥哥?”念福真的沒有想到,居然是他來了。
可侯方裕只沖她點了下頭,并沒有過多的時間解釋,就沖著高繡茹道,“我就是送那一萬斤糧食和炭火的人,我家有錢,這些糧食和炭火全是我家拿真金白銀買來的,每一份都有契約有文書。費大人,費大人他也可以作證的,費大人!”
費直一臉尷尬的站了出來,“確實…這位侯公子來了有段日子了,這些天,送給祝姐兒的油菜肉蛋,有大半都是他家高價收來的,不過我倒不知他家居然還買了一萬斤糧食柴炭送來。”
此時,人群中又有一個老人家顫微微的站了出來,“指使我孫子去買糧食的是我,要是說到跟盜匪有勾結,那也應該是我才對。不關我孫子的事,更不關那丫頭的事。”
念福渾身一震,眼中立即盈滿了淚水,“侯爺爺,您…您怎么也來了?”
侯老太爺沖她擺了擺手,微微笑了,“你做的事,爺爺都看在眼里了,你這丫頭很好,非常好,爺爺買這些糧食炭火就是想幫幫你。這些天,都是你在拿自家糧食倒貼給災民對吧?要是這樣還要問你的罪,那就實在太不公平了。”
念福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下來了,她沒想到,自己說不出的委屈,竟然早被侯老太爺看在眼里,更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替她說了出來。他們難道就不怕得罪太后么?可他們為什么還要幫自己?
高繡茹也有一瞬間的猶豫,這樣的情形應該怎么辦?
太后克扣念福賑災糧食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可如果不是如此,為什么這些人會甘心情愿買這么多的糧食給她?
但要是不處理的話,那不就是默認這老頭所說的話是真的?那對于太后,對于朝廷的聲譽來說,將是個多大的打擊?
幾乎不用太多考慮,高繡茹就做出了決定。
“一派胡言!太后仁愛溫慈,兼及天下,怎么會讓你們倒貼?來人呀,把一干人犯統統給我拿下,押回大牢再說!”
“不,不可以!”念福忽地勇敢的沖了上前,沖高繡茹道,“太后要跟我過不去,就讓她來拿我,不要連累無辜!”
侯家爺孫這樣幫她,她寧愿自己有事,也不能連累他們。
“混賬!”高繡茹臉沉似水,“太后身份尊貴,怎么會跟你一個小小民女過不去?要是再敢這樣公然辱及太后,本將軍將立斬你于馬下!”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歐陽康也豁出去了,擋在念福跟前,“太后這些天到底送了多少糧食過來,不必問旁人,問這些侍衛就知道了!”
隨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眾侍衛俱都低了頭,無人敢與他對視。
而一眾災民們更加瞠目結舌,甚至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天哪!
難道這些天他們吃的不是官府的救濟糧,而是祝姐兒自家的糧食?那她一共供給了多少人吃飯,這是多么大的恩德?
要是這樣的好人還要被抓,那是多么的沒有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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