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園。
晚上家里來了個新客人,就是衛宜年。他在帶給杜家酒坊大筆訂單的同時,也要求來這里小聚,嘗嘗傳說中祝姐兒的手藝。
念福很大方,當即應允了。歐陽康也不小氣,拿出好酒好菜熱情招呼。
只是衛宜年還有一點小小的遺憾,“怎么蘇先生竟是不在?”那位傳說中的毒舌先生他很想見識一下啊。
歐陽康一本正經,“先生到晉王府上做客去了。”
是啊,念福轉身偷笑,帶著那六名士圖上的五個糟老頭,去給晉王演繹真人版了。
哦,那衛宜年也不多問,只是吃著念福燒的菜,贊不絕口,“雖是家常小菜,卻是用了心的,果真不錯。”
念福笑得眉眼彎彎,她也覺得自己進步很大哦。
這邊一家子吃得歡聲笑語,而在晉王府里,高長孝卻是吃得一肚子氣。
看看眼下,這些都是什么人哪!他要的是美人帶著名士圖來,軟語溫存,良宵共度,誰要蘇澄帶著一幫糟老頭子來他家胡吃海喝了?
偏偏手底下的謀士一個二個拉著他,“王爺,可不能動氣!這些都是當代名士,平常請都請不到的,寧可忍下,也絕不能怠慢呀。若是回頭能留下墨寶,不也證明王爺胸襟廣闊,禮賢下士?”
好吧,晉王只當是日行一善,尊老敬賢了。
可這幫子名士有點自覺好不好?在他府上胡吃海喝也就算了,為何還要攀折他好不容易收羅來的珍稀花木,甚至調戲他府上的歌舞寵姬?
要是女的也就算了,可那個斷袖為何偏偏要把他身邊的男寵也叫去,又毫不在意的掐下一朵名貴蘭花,戴在那男寵的頭上命他跳舞。只要花一掉下,就罰他喝一杯,幾番下來,那男寵已經半醉在他的懷里,任他輕薄了。
忍不了。忍不了了!
晉王是喜新厭舊,負心薄幸,可在他的面前公然玩弄他還沒有完全拋棄的人,那豈不是當面給他帶綠帽子么?他好歹也是堂堂的王爺,皇上親子吧?哪能就這么叫人給羞辱了?
瞇眼露出一道兇光,晉王雖然很想親自上前去把那個姓蘇的斷袖掐死,但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這么做,而是轉身讓人悄悄取出一副碗碟。
那是一套孔雀藍的圈足劃花荷葉碗碟,非常精美,是高顯開國后官窯好不容易才燒造出來的新品種。每個皇子也不過只分了兩套而已。晉王自己都舍不得用。平時收著當擺設的。可眼下為了出氣,他倒是舍得拿出來了。
命下人悄悄上前,給蘇澄換上新的碗碟,想趁他不備打破再栽贓給他。沒想到蘇澄這老小子賊精,一見顏色有異,頓時就道,“這樣的御用瓷器怎么能給我用?王爺太客氣了!”
晉王心里窩火,臉上還得賠笑道,“先生難得來府上一趟,就是拿些好東西招呼也是應該的。”
可蘇澄卻硬要還給他,“那怎么能行,萬一失碎了…”
他話音未落。只聽清脆的啪地一聲,那只精美絕倫的小瓷碗已經跌到了地上,摔成三瓣。
這…這算不算天助我也?晉王臉皮子抽搐幾下,“先生…”
他話還沒出口,蘇澄已經哭喪著臉哀嚎起來。“這可怎么辦哪?失碎御用瓷器,皇上一定會追究我的罪責。王爺,您干嘛好端端的非給我拿這個來呢?”
一幫子好友紛紛上前勸解,“算啦,打都打碎了,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反正事情是發生在王爺府上,他一定會幫你開脫的。”
“皇上就是怪罪起來,王爺仁義,斷不會叫你一人受罰的。”
晉王一口老血快噴出來了,誰要替他開脫,誰又要跟他一起受罰?怎么這些糟老頭子凈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扯?偏還無法反駁,真心憋屈!
“唉,那我就回家等著受罰吧。”蘇澄一副倒霉相,帶著幫吃飽喝足的好友們告辭了。
晉王再看看他們剩下的空盤子,還有那個摔成三瓣的碗,心里更加憋屈了。
等到蘇澄回了家,先向全家人打了一個預防針,說他搞不好要受罰。
歐陽康很是懷疑,“先生不是在皇上跟前很能說得上話嗎?不過是打碎個碗,沒這么嚴重吧?”
“那你以為我在博同情?”蘇澄恨恨的白了他一眼,“要是我真被罰了,你記得要叮囑福丫頭,最好在家閉門不出,少惹點事,否則到時我可救不了你們!”
罵他也就算了,歐陽大少嘟囔,“念福哪有惹過事?都是別人來惹她。”
“總之不管怎樣,夾著尾巴做人就沒錯了。”蘇澄只能再嘮叨徒弟幾句,“把我教你的劍招好生練熟,出門的時候自己小心些,別再給人欺負。這里有瓶藥,你收著吧。”
先生還會煉藥?歐陽康疑惑的接過,倒出來一看,就見小小的藥丸一粒粒跟老鼠屎大小,色澤殷紅,芳香撲鼻,極是好聞。這什么東西呀?
蘇澄還有點舍不得給他,“這可是江湖中上好的藥,只要一粒,足以迷倒一個墨云那樣的壯漢了。你自己收著防身,不到萬不得已別拿出來用了。”
這個可以有,歐陽康不客氣揣懷里了。
眼看徒弟收藥走了,蘇澄心中微嘆,他能做的也只到這里了,皇上要干的事是萬萬不能泄露的。而晉王頂多得個禁足的懲罰,可等到皇上走了,他真要鬧起來,又有誰攔得住?只盼著徒弟自己機靈點,別被人欺負才是。
杜川跟他相伴多年,瞧出他神色有異,“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蘇大先生先是矢口否認,又道,“不過是怕出事,家里沒人照管而已。從前就咱們倆,無拘無束的也不覺怎么樣,如今有了徒弟,倒象是多了個兒子似的,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聽他這么說。杜川反倒去了疑心,只是笑道,“你若想要孩子,或是從你們老家過繼一個,或是找女人生一個,我都是不會見氣的。”
蘇澄卻搖了搖頭,“孩子又不是養來解悶的,要教好一個人,就已經夠花心思的了。再來一個,我非瘋掉不可!”
杜川笑了。“那要是阿康日后有了孩子。你也不管的?”
蘇澄愣了愣。倒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此時想想,卻又覺得有些意思,“要是生得跟他一樣俊俏。倒是可以拿來玩玩。”
杜川噗哧笑了,“那剛是誰說,再來一個,非瘋掉不可?”
蘇澄強詞奪理道,“那是兒子,只能養一個,孫子倒是多幾個熱鬧。”
杜川哈哈大笑,“人家正經爺爺還在京城呢,你倒想的好事!”
可蘇澄卻冷笑撇嘴。“那樣爺爺,要了還不如不要!”
聽得此處,杜川不再說下去了。卻也暗暗替歐陽康發愁,攤上那么個爹,日后就算順利娶了妻。只怕過日子也是有得鬧心的。
隔日,皇上聽說了蘇澄醉后砸了御用瓷器之事,非常生氣。國子監放假了,那就將蘇澄抓到宮中的經史館里去修經文,又令晉王閉門思過。
蘇澄打碎的有罪,可這個保管不善的人也一樣有罪。晉王心想自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他虧不虧的?
然后不到天黑,就聽說皇上病了。然后太醫說是可能祭天的時候凍著了,然后又動了肝火氣到了。
這么大盆污水潑下來,晉王也傻了眼。心想打碎碗碟本是小事,再生氣又能怎樣?可據也不知是哪個半仙說,在皇上剛祭祀過后,兒子家里就打碎了碗碟,這是大大的不吉之兆,皇上信了,所以氣得病倒了,很快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皇宮外。
收到消息的歐陽康心急如焚,頂著鵝毛大雪一直守在宮門外等王粲出來。
不等他開口,王粲見他就擺手,“別想求情的事了,皇上都病倒了,除了幾位丞相,誰也不見,哪里有我說話的份兒?搞不好從明天起連早朝也上不了了。”
歐陽康忙把兩只大大包袱取了出來,“就算師父有罪不能回來,那能不能想法給他送些衣物進去?這樣冷的天,可別把人凍壞了。”
這個王粲倒可以幫忙,找了一個相熟的小太監,把包袱交他驗過無異,小太監幫忙送進去了。
歐陽康索性多使了些銀子,跟那小太監說,“麻煩公公去看一眼,好歹帶個話出來,省得家里人擔心。”
這倒無妨,那小太監提著包袱走了,小半個時辰后出來道,“蘇大人說他沒事,讓家里都別擔心,等他修完書就會出來的。他還說讓把家里的好酒好菜都留著,讓你們別趁他不在就吃完了,那他回來可不依。”
都這時候了,他還惦記著吃喝?歐陽康忿忿然的走了,可提著的一顆心卻放下不少。這象是蘇澄會說的話,既然還能說出這樣話來,證明先生過得沒那么差。可這樣冷天,又快過年了,他一人在宮里,怎么能讓人放心?可不放心也沒辦法了,好在只是編修經史,也不算太苦吧?
歐陽康打起精神,回去安慰家人了。
可誰也不知,當天夜里,他那不算太苦的先生就頂風冒雪跟著高顯和一眾精干隨從一塊兒上路了。
最苦命的當數公孫弘,他是真的給歐陽康的熱風潑出風寒來了。但因體格強壯,又著實在家將養了一日,已無甚大礙,只是喉嚨仍有些沙啞,不時還清咳兩聲。
可這又如何?為求速去速回,連高顯都是騎馬,就算漫天風雪刮起來跟刀子似的,也沒有人敢抱怨半句。
仁壽宮中,沐太后誠心誠意的燃起一爐香,祈求上蒼,還有高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她的兒子平安歸來。
(今天有三更!)